第三章：第五节

五

李小山冷静下来后，注视着对面的数条火舌仔细地判断着眼前的形势：我方的意图已经暴露，偷袭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但强攻这两个火力点，不用说眼下自己的一个排，就是把全营都拉上来也只能白白地让众弟兄们丧命与此！看来，只好趁着夜色组织人手摸近高地炸掉它。从眼下这两处鬼子火力点相互照应、交叉掩护的情况来看，只有先炸掉高地的火力点，才能后搞掉自己藏身下面的两座暗堡。于是思忖片刻后，李小山下了命令：

“通知五班长，叫他带他的全班在汽车道两侧作好准备，一旦有鬼子增援就牢牢地堵住他们。告诉他们打仗时灵活些，尽量等到营里派人来支援他们。

四班，跟我迂回到对面山底下，把随身携带的以及五班留下的部分炸药全带上。六班，你们抽出五人跟我走，剩下的在这里隐蔽，一旦我们把对面的小山包炸了，你们立即动手，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脚下的那两座暗堡炸掉！我就不信：凭咱们响当当的三十几条汉子，就炸不瘫他奶奶的小舅子！”

李小山带着近20人摸到了距小山包约百十米的一堆乱石和小树丛中趴下。此时，日军探照灯下的火力点及相对的那两个暗堡也停止了射击，嘹望塔上的日军哨兵居然也在刚才更换了一盏备用的探照灯在近距离不住地晃动，搜寻着可疑的任何目标！

“虽然鬼子们不再射击，但肯定是瞪大眼睛严阵以待，怎样冲过几挺机枪布成的火网，将炸药运上去并炸毁这个小山包，倒真是让人头疼的事。”李小山想。

“刘刚，你带四班的五个弟兄从山下绕到西边去，在那里隐蔽好后你再打碎那盏探照灯，打灯之前你让那几个弟兄瞄准灯的周围，然后一起射击，灭灯的同时也争取把嘹望塔顶上的鬼子哨兵一起干掉。完后，等鬼子的火力点射击时，你们瞄准射孔打，但必须侵换位置，打一枪后挪动一下。

你们的目的是吸引鬼子的注意，我们这边好行动。哦，对了，刚才的一枪你没等我的命令就打碎了探照灯，是好样的。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遇上突变情况你能果断处理，够机灵、够有魄力，将来你会有出息的。”

“哪里，排长。”刘刚憨笑了一下道：“我当时一见灯亮了怕照到邱排长他们，情急之下想也没想就打了一枪。排长不怪我，我就多谢了！”

刘刚等六人在左侧山脚下消失后，李小山即刻将余下的士兵编成三个爆破组和一个火力掩护组。“你们”他指指前面百十米外的山坡道：“现在就着鬼子的探照灯光仔细地观察一下地形和地物，争取一会儿灯光灭了也心里有数。一会刘刚他们打了起来，我们就动手。弟兄们，我们现在就这些人了，所以就没有什么士兵、班长、排长的区别！无论如何也得想法把小鬼子的这些目标给彻底炸了好让登岛的弟兄们向纵深运动时减少伤亡！”

近十分钟过去了，李小山这边等得有些心焦，他不断地看着怀表，而他身旁及身后的士兵们夹着炸药包，默记着一会儿自己要冲上去途中所有的地形和地物，“这可都是用来保命的！”他们想。

当探照灯再次亮起缓缓地扫了一会儿这边的山腰及山脚又缓缓收回转向正北、又转向正西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然后又是“砰！砰！砰！”的几声枪响———刘刚等几人果然没让众弟兄们失望，探照灯蓦然间熄灭！随即几声闷哼及什么沉重物体摔落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地传到李小山等人的耳朵里。然后，小山包西边立即响起爆豆般的机枪射击声！

这边李小山身边的几个士兵见势正要跃身，李小山摆摆手示意大伙趴着别动。果然，十几秒后，这边方向山头的偏顶及半腰的两个射孔各射出一串子弹，其中夹着数发曳光弹从李小山等人的头顶上飞过，这两个射孔的射击刚刚停止，又有两个射孔一左一右地也打出了两串子弹，同样带一些曳光弹。

又过了十余秒钟后，这边重归于沉寂，李小山低喝一声：“一、二组上！”随着声音，两组6个士兵夹着炸药包哈下腰如野兔般向山坡跑去，另三人的火力掩护组也前奔了几十米各寻找了隐身的地方将枪探出。

这两组士兵躲躲闪闪，每跑出十米、八米便找个地物隐身，卧下伏起动作规范有序，毫无拖泥带水之嫌，可见平时训练刻苦认真。

两组士兵在隐身时又躲过了两次日军机枪的火力侦察，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内，他们距小山包下面的日军机枪射孔仅20多米，这时，他们只能趴在地上一尺一尺向前爬。

待几分钟后，两个爆破小组有一组已经绕过小山包中部的日军火力点继续向上运动，而另一组也要接近中部他们放置炸药包的方位、即射孔旁边时，小山包上部日军的一个射孔突然又射出一串带曳光弹的机枪子弹！

就着惨绿色的微光，日军射手到底还是发现了几个**着的物体正在距他们伸手可及的地方向前移动！这个日军射手大喊了一声，稍稍挪动了一下枪口，“嘎、嘎、嘎！”一串子弹打中了李小山二排第一组三名士兵其中两人的头上和身上！另一名距射孔最近，但角度却不是直对，所以他躲过子弹扔下炸药包手足并用三两下绕过射孔跑到了它的上端侥幸保住了性命！

这时，这个火力点该方向的另三个射孔也射出了子弹，四挺机枪的子弹呈扇面状严严地封锁了整个东面的下坡。

也正是在上面的机枪射孔打出了第一串曳光弹时，后一组三个士兵刚好爬到了中部的射孔旁边，他们在随后的机枪子弹尚未打到自己的身上时，猛地向上一窜，蹲在了中部射孔的旁边———

这射孔的修建当时是在半坡凿成垂直角度，高不足一米，宽包括射孔也仅仅80公分，但这不足一平方米之处却是上部日军火力射击的死角。然而这一点点的地方二排的三个士兵用来躲避子弹是远远不够的！

仅仅六、七秒钟后，最外侧的士兵哼了一下，手舞足蹈地向后仰去！余下的两名士兵弯着腰，为了让身体的各个部分尽量不被外面的子弹打着、也不被脚下洞内的鬼子发现，所以俩人头相互顶在一起，小腹尽量后收，屁股努力内挺，形成了一个O字型，姿势别扭且奇特。

一会儿，他们脸下嘎嘎作响、喷射火舌的枪筒所散发出看不见的硝烟和热气熏得他们头晕目眩！这上不去、下不来而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挣扎的恐惧感几乎让他们丧失了所有思维和意识------

“不能再躲下去了！”俩人把头挪开一尺注视着对方均这么想到。

站在左侧的士兵伸出右手摸了两颗手榴弹用牙咬着拧开后盖拽燃引线数了两下随手顺着脚边的机枪筒塞了进去！

随着两声沉闷的炸响，这挺重机枪顿时哑了！趁里面正乱的瞬间，这两名士兵急急忙忙将三包炸药堆在射孔旁，拉完引线正要跑时却怔住了———往哪里跑呢？无论上下左右都会成为另三挺机枪射击的活靶子，但在此再呆几秒钟也会被自己放的炸药炸上天！

“学着我！”俩士兵中一个老兵摸样的双手抱头一蹲象个**般地向山下滚去！

“听天由命吧” ！在后面的士兵愣了一愣嘟囔了一句，缩成一团后用比那老兵更快的速度也向山坡下滚动而去------ 几秒钟后，一声巨响，整个小山头剧烈地一颤，从半山腰至山顶塌陷了一大块！

“好！” 百十米外的山脚下的李小山兴奋地大叫了一声，随后他大喊一声带头向前冲去，“我们冲上去看看是不是炸得彻底？也看看我们的那几个弟兄是不是需要我们救治？”他边跑边说道。

待李小山等一行八人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距山腰那个被炸塌的约十几平方米的大洞尚有不到20米时，突然从洞口的两个边角又射出了要命的子弹！李小山八人中又有三人中弹倒地！

原来，这个小山包是日军在修筑地下通道时为了守卫小岛的燃料库、弹药库及控制正西方机场跑道而特意掏空了修建的一个大型火力点！

该火力点向东、西、北共12个机枪射孔，分上下两层。这个火力点没有地下通道，只是在西部山脚下有一个暗门。该暗堡的岩石厚度几乎近一米，可以承受除舰载大口径火炮外的任何炮火射击，刚才要不是李小山排的那两个士兵引爆了60斤药量的炸药包，也绝不可能将之炸塌了十几平方米的一大块！

然而此刻暗堡上层的射孔并没有被彻底炸毁，只是日军的射手、弹药手及里面的一些士兵被震死、震昏。随即，待最西面的日兵清醒过来后，马上从西侧射孔抽过两挺轻机枪来填补东侧的缺口，也就在这个时候，李小山他们冲了上来！

当李小山他们倒地三人其余被日军火力压制在半坡的时候，刚才第一爆破组硕果仅存的那名士兵———孙永和正躲在上部射孔的顶上。

巨大的爆炸响起时他伸开四肢紧紧地趴在地上，给震了个五脏六腑都几乎错位！在一切都归于短暂的沉寂时他爬到了被炸塌洞口边向下看了看，然后又将刚才自己丢下的以及牺牲士兵的两个炸药包拣了回来放在脚下。他摸出了几颗手榴弹，又探头侧耳听听这里面有没有活人的动静。

孙永和咬牙切齿地为刚才虽然保住了生命但自己这一组却无所作为、反而让第二组的弟兄们抢了头功把这个小鬼子的强大火力点给彻底炸毁，自己一起的两个弟兄阵亡，惟独他还活着而感到不安和羞愧。

“要不干点什么，怎么向死去的两名弟兄交代，怎么向排长及其他人解释呢？”他想。

夜幕下，孙永和没有看到李小山带着排里的几个弟兄向上面冲来，却突然又听到也看到了他脚下洞边日军的两挺轻机枪在疯狂地咆哮！

“奶奶的，老子正等着你们出来喘气呢！”孙永和站起身拎了颗手榴弹，但想了想又把放在地上的炸药包抱了起来掂了掂分量。他看准了脚下十几米远的左侧那挺机枪的位置，两只短腿八字岔开，憋足了一口气，拽燃导火索，嘴里默数着一、二、三------然后猛地一甩、接着顺手又抱起了第二包炸药———

黑暗里那炸药包象个小磨盘似地在半空旋转着划了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日军那挺机枪的上方大约三尺在半空中“轰！”地炸响！

顿时，三名日军士兵连同那挺机枪被强大的气浪撕成条块而无影无踪------待爆炸刚过，孙永和甩出的第二个炸药包也像个巨大的扁陀螺似地落在了日军士兵右侧机枪的人堆上端，同样，这挺机枪以及机枪的主人———四名日军士兵在夜色中做梦也绝对想不到天上会掉下来威力巨大的土制炸弹！因此，他们在刚刚听到旁边不远处骤然响起让他们魂飞魄散的巨大声响后、任何的念头尚且来不及形成，整个的肉体和意识便紧随着另一声更大的爆炸声在瞬间消失了------

此刻，孙永和又向下面跨出了几步，抱起第三包炸药对准黑洞的里面用尽全力甩去然后迅速趴下。十几秒钟过去了，待洞里的一切响动不复存在后，他仍在洞边拎着手榴弹东一颗、西一颗地甩着。

孙永和正甩完第四颗时，他的右后侧扑上来几个人影，当先一人喊了一句：“口令”？

孙守田猛然闻声一哆嗦，定定神忙道：“还我” 。

那人在五米外站定道：“河山” 。然后又问：“是谁？”

“我是孙永和，是排长吗？”孙永和听声得知是李小山便问到。

待李小山等人来到洞边看看洞内，又仔细听听，也弄不准里面还有没有活着的日军士兵，“每人往里扔三颗手榴弹，一颗一个方向，然后我们下去。”李小山下命令道。

正在大伙向洞里投掷手榴弹时，突然他们右侧的山脚下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地雷的爆炸声！

就着那边的火光，隐约可看到是事先布置在汽车路上的五班与前来增援的鬼子们打了起来！但从枪声的密集程度和声音判断，最少有两挺捷克轻机枪的规模，看来，是营里最少派来了一个排以上的增援部队！

紧接着，右后侧东北方向山包脚下也响起了两声巨大的爆炸！李小山等人闻声望去，借着爆炸后的火光，他们能够看到那是六班的几个士兵正在用绳索往上拽两个弟兄，因此也明白了———刚才是这两个悬至半空的士兵用绳索吊下炸药包放置暗堡的射孔旁引爆，也彻底地端掉了这两个守备着汽油库和弹药库与自己脚下小山头大碉堡相对应的两个日军暗堡！

李小山长长地喘了一口长气，然后下令道：“先进去看看洞里面有没有活着的鬼子，然后汇合六班去看看鬼子的炸药库和弹药库。弟兄们，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