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鏖战鲁东南：第四章：第七节

七

北平，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此刻，支那派遣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寺内寿一大将倒背双手伫立在一所欧式建筑内他办公室宽大的窗前凝视着渐渐西沉的落日映染的晚霞。良久，他从无边的遐思中回到现实，坐到宽大的办公桌前，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转到了在案头醒目位置搁放的一沓纸上，那是方面军司令部军事调查小组刚刚递上来的关于支那山东临沂地区宫崎桥本旅团在十天前被支那部队所进攻，导致该旅团战果甚微、损失惨重的调查报告。

寺内寿一戴上花镜，极不情愿地又一次翻阅着报告，当他看到宫崎桥本的旅团司令部受袭击的时间时，不由地心中一动———他记起了十天前的那个下午，宫崎桥本发来一份电报，电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是夜零时整，卑职则亲率大日本帝国勇士两千余众在鲁南五莲山支那残匪藏身之处将以雷霆之攻势一举攻击、围剿号称支那国民革命军xx师之残余，届时，司令官阁下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飞传的捷报------”

当时的寺内寿一得此电讯也兴奋异常，满以为自己寄予极大希望的这只从国内临时抽调的劲旅———一个多年的故友之子、身居少将旅团长之要位的宫崎桥本率领的八千多帝国勇士可以以强大的雷霆之力轻易地铲除、消灭整个山东临沂地区的所有抵抗分子，包括那支在一夜间突然冒出来的不仅袭击、抢劫并炸毁了大日本皇军从国内紧急调往支那豫皖战场上的、满载军用物资和予以补充前线大量武器弹药的列车、从而引起了国内大本营的震惊和不满以及他的华北方面军部分官兵们恐慌的支那小股部队！

当时见到电文的寺内寿一甚至高瞻远瞩地预见到：如果第二天清晨他睡醒后再见到宫崎桥本发来的捷报，那么就预示着在整个的华北地区，他的方面军在第一个阶段的强大攻势可以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只是在辖区内接着进行肃正和强化治安了！这个距北平不到一千公里的鲁南所出现过的曾让他感到芒刺在背的小插曲也可以曲消人散了。为此，寺内寿一颇感欣慰地用中国湖州产的一只大号提斗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地挥写出了四个斗大的行书：“大势初定” ！

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让寺内寿一自感雄浑遒劲的四个大字刚刚写完的数小时后，他寄予厚望的宫崎桥本动用了两千多人进行百里奔袭的壮举却以一场闹剧的结果草草收了场！更有甚者，第二天的下午他坐在北平的办公室里，正因华北方面的山西战局因**的八路军在一次大的游击战破坏行动所造成的结果而让他甚感恼怒时，他万万不敢相信但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的战况电讯消息又黑纸白字的映进了他的眼仁儿：这数千之众的“帝国勇士”在鬼使神差地错过了战机后，反而被同样是奔袭百里、但全部的力量只有这些大日本军队兵力十八比一的支那小部队给打了个屁滚尿流！

在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寺内寿一不愿相信这个无情的事实，尽管他采取了某些办法想尽量低调处理在他辖区的这个事件。但除了方面军内部的许多中高级军官有诸多的质疑和不满外，另外华北地区军界以外的政界以及舆论界也有些人出来指责军界的软弱无能和肆意地歪曲甚至抹杀事实！

经过了几天的费神努力后，寺内寿一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遍布支那华北乃至的帝国谍报机关和占领区随军的新闻采访记者并不受他寺内寿一的管束和制约，虽然两年前他寺内寿一曾担任过国家的陆军大臣。

于是，在国内东京大本营不断的质问和指责声中，寺内寿一一方面派出了事件调查组以便向大本营作交代时能采取客观而准确的态度，另一方面在斥责宫崎桥本的同时又暗示他赶快央求其父在国内的军界、政界活动活动，力求尽量减少其责任，以便大本营的惩处不至于严重到被押送到东京受审或向天皇剖腹谢罪的程度！为此，寺内寿一还专门与宫崎桥本的父亲———一位在寺内寿一任陆军大臣以及陆相时大力进行陆军改革、建设陆军航空兵、充实陆军的机械化能力等强化陆军建设的过程中给予他极大支持和帮助的一位政界颇有影响力的元老秘密地通了两次电话，就某些事宜达成了共识。

此刻，这位在日本军界声名赫赫的大将又将思路集中到了这厚厚的一摞调查报告上，他发现这里面日军战损的数字与宫崎桥本在电话里叙述过的基本一致，他不由地暗自点头：这个宫崎桥本还算硬气，有些日本军人普遍的武士气概：出兵时傲视天下，胜利时盛气凌人，失利时敢作敢为不推卸责任。最后看到调查报告上记录着宫崎桥本将支那军人所遗留的13具阵亡士兵遗体依照勇士的规格并按支那的习俗予以灵柩安葬时，寺内寿一也暗在内心赞许：大日本国以武力征服支那，但并不应该杀戮无辜，对对方阵亡的将士———既然已经阵亡了，就应该按照国际惯例予以妥善的安葬。更何况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里最崇尚的就是一种舍死忘生、杀身成仁的英雄气概！此举除向对方的真正武士表示最起码的敬意之外，也等于向社会上表示了我大日本皇军并非是一群不讲人道、缺少教养、野蛮残暴的噬血者！

寺内寿一合上调查报告，又倒背双手站在两幅巨大的区域地图和作战地图前沉思了起来：

中日甲午战争以及九年后在中国东北展开的日俄战争所取得的一系列胜利，都让日本这个通过了明治维新的改革后在经济、军事等领域获取了迅速发展的弹丸岛国都取得了巨大的在本国的人们认为足可以傲视世界经济实力和政治资本。

于是，日本国一些中、高层的有识之士就开始延续并进一步将日本大和民族力求摆脱危机感的企图向一步一步实现现实的道路上努力引导并迈出了步子：日本不仅仅是一个物资资源十分匮乏的小国，国民经济的发展，尤其是军事工业发展的原材料诸如煤炭、钢铁、有色金属、石油等需要大量进口，更为重要的是，日本这个四处濒水的岛国地震、海啸、飓风、火山喷发等等自然灾害频起不断，饱经灾害苦难的日本民众千百年来除了忧患就是恐惧！

面对着有可能随时出现的惊涛骇浪和不断的地动山摇他们常常在想：哪一天的海水突然增高，或者哪一天的夜里浩瀚的大海掀起的巨浪会将这个如一段烂木头漂在水面上的岛国彻底湮灭的时候，所有的大和的民族子孙就会同这个已经在世界的政治舞台暂露头角的国家一起、如同两千多年前被湮灭在火山灰下的庞贝古城一样仅仅给地球上的人类留下一个回忆！

鉴于上述的极大忧患，近百年来，逐渐在日本政府占了上风的军界实力派人物就如同拓荒者那样对一种外出找国土、寻生路的信念契而不舍，以至趁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软弱**之际，派兵打败了中国的北洋水师，取得了获取大量白银的战争赔款而用之进一步加强军事建设的契机，除此，还获得了强索台湾和澎湖列岛归为大日本版图的更大好处。

这个以最微小的代价来换取的巨大利益在当时如同一只被充满了氢气的气球一般使日本的对外侵略和扩张的愿望及野心急剧地膨胀了起来！九年后，日本的海陆军又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打败了盘踞在中国东北的沙俄军队取而代之地在中国东北又获得了有着巨大战略意义的特权。从此，在中国的东北以各种“合法”的方式大肆掠夺的财富和资源源源不尽地进入日本本土、促使得日本的经济发展和军事建设犹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昭和元年、也就是公元1925年的关东大地震所造成的让全日本都触目惊心的惨状及其后果如同一针催化剂，加快了日本由一个农业和手工业的小国畸形地发展为以军事工业为主并全国都充斥着火药味的步子！

又过了几年，待一切先期准备基本就绪后，趁中国国民党当局正忙着“剿匪”，国共两党在长城以南大打内战时，日军挑起事端，发动了沈阳北大营的“九、一八事变”，悍然出兵占领了中国东三省，完成了日后占领全中国的战略跳板步骤！

又经过了近六年的战略准备，尤其是为了在日后的战争中使自己在国际上免遭被动及孤立的尴尬地位，日本、德国、意大利三个均有以武力称霸世界之企图的军事强国各自从本国的利益出发而缔结成“轴心国”。于是，在国际上无所顾忌、在国内做足了充分准备的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又一次挑起了“卢沟桥事变”，终于全面地发动了对中国全境的公开侵略！

当然，上述的整个过程在当时任日本陆军大臣及陆军教育总监的寺内寿一不仅是参与、策划者之一，也是后来亲自推行这些计划以及战略步骤并予以实施的积极执行者。

去年八月，寺内寿一从陆军教育总监的位置下来到中国任日军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在他就任之前以及之初，日军的先头部队与中国抵抗部队经过了宛平巷战、长城争夺战、山西祈口、太原争夺战以及他就任不久后的率香月清司的第一军及西尾寿造的第二军亲身参加的在中国苏鲁交界处的徐州会战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战斗，日军以损失十万余众的代价换取了寺内寿一大将坐镇华北的暂时稳定。

寺内寿一上任的几个月后，经过了大量的调查了解，结合当时中国国民党正面抵抗的日渐后移、**的八路军趁机**在日军占领区开展以破坏为主要内容的游击战等情况针对性地制定出了《日军占领区治安维持实施要领》的战术指导大纲，及时地把讨伐和肃正的重点转向了神出鬼没以游击战为主的八路军部队和其在华北地区庞大的根据地。

然而，近半年多的努力，整个华北地区的“清剿”、“肃正”、“讨伐”和“治安维持”越搞越糟，**的八路军部队越“剿”越多，其盘踞活动的根据地越治安越大、而皇军辖区的中国百姓越强制越反抗的局面让他感到焦头烂额且有束手无策的紧要时刻，在鲁南———八路军的正规部队尚未大规模渗入的较“绥靖”地段，却突然冒出了一股国民党的小部队！

这只仅一百多人的小部队凭借着他们不知从哪弄来的大日本皇军的精良武器，以突然袭击的卑劣手段偷袭了帝国的军用列车，让闻讯的帝国本部大为恼怒，以至对该地区坐镇治安的帝国陆军大将、他寺内寿一本人也颇多微辞。但此事风波已见平静、他亲自从国内指派的野战生力军来到这山东的鲁南展开军事举措刚刚要见到成效的关键时刻，这只该死的中国军队又给了他这个皇军华北方面军最高长官、甚至包括本土大本营乃至天皇陛下一记更沉重、响亮的耳光！

“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呢？”有着几十年军事生涯的寺内寿一此刻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不解之中。

良久，寺内寿一抬起头回到办公桌前先在一张纸上记了些什么，然后又按响了电铃，即刻开门走进来一位肩佩大佐军衔的值班军官。

“司令官阁下，请吩咐。”大佐敬礼后道。

“传令下去，”寺内寿一倒背双手边踱步边下令：“一、暂时解除宫崎桥本旅团长的职务，派专机将他接到北平方面军司令部候审。宫崎桥本候审时，由该旅团副旅团长坂田雅彦大佐暂替指挥。

二、责成司令部情报部门进一步核实该调查小组的调查结论，然后交给我最后审核并送交大本营陆军部。

三、电令济南第二军西尾寿造军长立即乘飞机来方面军司令部见我。

四、通知如下军官一个小时后到会议室开会。”寺内寿一交给了大佐一份名单：“我要亲自责成有关方面组建一只新的打击力量来对付这只小部队。

五、电令济南的第二军派出一架侦察机，让它沿临沂的鲁东、鲁南，沿莒县、五莲、诸城一线的山脉———以沂蒙山、五莲山为主作仔细地搜寻侦察，以寻找这只小部队为主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