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惨胜

（六）惨胜

这是战场，一片充满血腥、残肢、火药和钢铁的战场。

贺浪田间正亲自指挥着身下这辆97式中型坦克向任何敢于靠近的国军士兵开火，已经连续打倒几个不怕死的敌人。战斗呈现胶着状态，又有几辆皇军坦克在打倒冲向它们的敌人后，被飞来的集束手榴弹命中，轰得巨响后，满身着火的坦克驾驶员从顶盖中爬出来，但是他们不知道早已有无数枪口对准着他们可能现身的出口，中国人密集的子弹带着仇恨飞奔而来，将他们满是火焰的战斗服击穿，再钻进血肉之躯，搅动一番后，带走最后一口气。

“八嘎牙路，命令剩余坦克，依托这条河沟，摆成半圆形作战状态，挡住支那人的疯狂进攻！”

“队长，我们是否应该突围出来？”身旁的一个鬼子电讯兵问道。

“不，我们就要坚持在这里，不停地消耗支那人的实力，离我们最近的皇军部队肯定正在迂回包抄，骑兵中队这时也应该发现异常，回头支援我们！一定要挡住支那人不要命的冲锋！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反攻了！” 贺浪田间非常佩服中国军队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但是血肉之躯总归是打不过钢铁坦克的。

他发布这条命令其实还有一个考虑，现在前后的坦克都已被支那军队击毁，如果强行冲出去，必须在这样狭窄的公路上撞开障碍，而这会送给支那人更多的袭击机会，弄不好是给这支战车部队带来灭顶之灾。

这时，剩余的八辆鬼子坦克慢慢发动，按照半圆形排列一起，枪口炮口一致朝外，这样就有利于坦克之间相互支援配合，防止有敌人渗透进来发动袭击。

“命令迫击炮连，将炮弹给我狠狠地砸出去，即使不能击毁坦克，也要让他们无法出仓观察！”李国强冷静地发布命令。

不一会儿，第一轮十几枚迫击炮弹带着尖叫声从空中落了下来，砸在了坦克阵地的前后左右，掀起的土块、硝烟盖住了这个阵地，在火药支持下加速度飞行的弹片，狠狠地撞在坦克钢皮上，打得咚咚直响，有几个坦克观察窗被弹片打中，甚至有枚炮弹直接落到了一辆97式坦克的头顶。虽然无法彻底击毁目标，却将坦克打得猛烈振动，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撞击，里面的鬼子乘员被撞得头昏眼花、两耳发麻，心里七上八下。

趁着炮弹爆炸带来的尘土和硝烟，十几个国军反坦克手弯着腰站起来，迅速朝最近的鬼子坦克冲去，但是有几辆坦克的机枪火力一下子全对准他们，短暂而猛烈的扫射后，再也看不到任何爬动的国军士兵。

“报告团座，四十个反坦克小组大部分阵亡，其余都是轻重伤，第三营可以说已经全部失去战斗力！”一个参谋快步跑过来报告。

“报告，日军骑兵中队掉头正在向伏击阵地赶来，估计最快十分钟赶到！另外，有三个鬼子中队的兵力，正在向我团右侧运动，距离大概在三十里外。”

叶子焕听了大惊，忙上前劝道：“团座，我们不能再打下去，弄不好会重蹈以前的失败！我建议迅速脱离战场，向荆山腹地撤队，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李国强心里突然之间似乎乱了，难道自己发布进攻坦克中队的命令是错的吗？现在小鬼子扫荡都是以两个中队近500人为一路，密度太大，即使部队撤队，也很容易再碰上鬼子。现在必须下定决心，即使付出再大牺牲，也要一战全歼这支坦克中队，震慑日军，打出国军的威名。

“传我命令，此战为我212团生死存亡之战。胜，则全团生存撤退，败，则此地为全团之坟墓！”李国强双眉紧锁：“命令担任警戒的部队，放鬼子骑兵中队进来，我要把他们一锅端掉！”

叶子焕明白了，今天这一战，不是什么接触和遭遇战，而是主力决战。看来李国强已经下定决心要全歼这一部鬼子。与其再言后退，不如思考如何击败对手。

“团座，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想到就快说，不要卖关子。每一秒都有国军将士在捐躯。”

“放骑兵进入战场，以迫击炮轰击，另外多准备湿草腐木，燃烧后丢入战场，利用浓烟为掩护，抵进炸毁坦克！”

“好，就这么办，命令部队迅速执行！另外我要亲自带领一个营的敢死队发动总攻！”

“绝对不行！”叶子焕一下子挡在了李国强的面前，“您事关全团安危，绝不能亲自冲锋陷阵！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我叶子焕愿意亲临一线，指挥作战！”

李国强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同意叶子焕亲率敢死队总攻。因为他相信叶子焕的指挥和战斗能力。

鬼子骑兵中队冲破担任警戒的国军一个连的防守，从山口处杀了进来。贺浪田间大喜：天不亡我。有了这支生力军，坦克就不怕无孔不入的国军反坦克手了。

在这次战斗中，这支鬼子骑兵犯了一个军事常识错误：它们应该迂回到212团的背后发动进攻，或进攻指挥部、后卫部队等都可以，这样既解了坦克中队之围，又充分发挥了骑兵的机动作战能力。但是它们却害怕坦克中队被国军消灭，承担战败之责，于是拼死救援杀进包围圈，这样一来相当于自己也被国军包围。

其实，并不是骑兵中队长想不到这一点，而是他自信地认为任何一支团级部队绝对无法吃掉皇军坦克部队和骑兵部队。况且，增援部队近在咫尺。

天空中的尖叫声越来越近，黑点一样大小的炮弹由远而近落了下来，重重地捶打着地面。国军的迫击炮连全部投入对敌作战，并且每门炮配备了两个弹药基数。李国强亲自给迫击炮连打电话下达命令：“给我对包围圈进行十分钟的火力覆盖，摧毁一切活着的生物。”

迫击炮连的连长知道李国强这是要拼命了，于是亲自跑到炮阵地上指挥所有迫击炮对目标群进行急促射，二十一门迫击炮每门发射了50枚迫击炮弹，整个炮群共向目标发射一千多发炮弹。一个炮手跑过去对连长说：“不能再发射了，炮筒都已经打红，已经是我们炮连最大的发射能力了！”但是这个连长说，我们多打一炮，步兵就可以少死几个人啊，于是，一群人解开裤子用尿降温后继续发射。

短短十分钟内，一千多发炮弹落到了方圆不过半公里的区域内，连续的爆炸和翻滚的气浪将这块土地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犁垦了一遍。冲进包围圈内的鬼子骑兵惨了，他们没想到国军还有这么密集的炮火，在横飞的弹片、火热的空气中，一百多鬼子骑兵和他们的战马尸骨无存，碎肉、头颅、钢盔、断刀、枪弹散落在地上，被一枚枚的炮弹撕碎后，掀起、落下、再掀起。

坦克中队也不好过。密集而来的迫击炮弹像是冰雹一样，砰砰地砸在坦克的外表上，虽说97式坦克装甲较厚，抵得住炮弹直接命中，但是连续而来的炮弹甚至能密集地命中同一位置。有一辆坦克顶部的顶盖竟然被五发迫击炮弹连续击中，最后一枚炮弹终于洞穿了装甲的阻挡，像利剑一样刺了坦克内部，轰隆的一声，坦克在弹药殉爆的推动下，竟然飞起了足足十几米高。

94式超轻型坦克就更挡不住这么密集的炮火，10毫米厚的钢板在尖锐连续的炮弹面前显得过于脆弱。于是，残存的三辆94坦克全部在炮火中爆炸，绚丽的烟火和炽热的弹片将乘员掀了起来，撕碎后重重地扔到了河沟里。

炮击停止了。李国强在望远镜里差点不敢相信这还是人间。这片土地上满是密密麻麻相互挨连的弹坑，大部分坦克不是被强大的炮火掀翻就是殉爆，地上满是军人的残肢，在近千米外的他都似乎闻到了战场上烤焦的人类或马匹的气味。

“兄弟们，冲啊——”叶子焕拿起了一枚集束手榴弹，高喊一声第一个从掩体里冲了出来，在他的身后，数百名国军士兵或拿着枪，或高举着集束手榴弹拼命向鬼子的坦克冲了过去。而同时，有不少人手里举着燃烧的青树枝、冒着浓烟的腐木，整个战场上一下子烟雾弥漫，极大地影响了鬼子坦克的视野。

贺浪田间的这辆97式坦克足足挨了十几枚炮弹，至于弹片那就数不清楚了。他的耳朵里满是钢铁撞击的尖叫声，自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透过已经碎裂的观察窗，在弥漫的烟雾中似乎看到数百国军士兵又冲了过来。他的脑海里想着抵抗——大日本皇军士兵是不可能投降或被俘的。坦克里其它乘员都战死或晕过去了，他独自拼命按下机枪发射按纽，“哒哒哒——”的机枪射击声响了起来，一阵弹雨飞向冲过来的敌人。

还有几辆坦克虽然受损严重，但是机枪似乎还能正常使用，也纷纷跟着一起开火了。冲在前面的一群国军士兵躲闪不及，纷纷中弹倒地，滚倒在弹坑或尸堆里。

突然，机枪停止了工作，不停的传来了枪针撞击空膛的声音：没子弹了。虽然机枪备弹达4000发，但是真正连续扫射起来，最多五分钟就会用光。小鬼子射击非常注意准确和节约，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似乎是被国军的战斗勇气所震撼，其它几辆坦克的机枪火力也慢慢弱了下去，一下子有十几个国军士兵冲到了坦克周围，丢出了集束手榴弹。

“轰——轰——轰”的巨响后，所有的坦克都停止了开火或者行动，变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火焰腾腾的废铁。

贺浪田间在坦克里感到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挤压着，然后轰一声巨响，热浪将他掀出了坦克，他和这些断裂扭曲的钢铁一起，重重地摔在满是弹坑的地上——他终于又可以听到声音了，但这是来自人间的最后一个声音。

冲上前的国军士兵欢呼了起来。虽然伤痕累累的他们为此付出了太多的鲜血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