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的自杀1

苏北根据地一处小山丘上，茂密的树林像一群手挽手的钢铁战士，正对天边隐约可见的鬼子碉堡群怒目而视；所有的叶子还淅淅沥沥地滴着水，仿佛还在为刚刚发生的悲剧低声哭泣；地面上一片泥泞，一个个密集的小水涡像一张张张大的嘴，正控诉着什么。每隔三到五米，就有一个新四军战士抱着枪双目喷火地站着，他们的右手食指无一例外地紧紧贴在扳机上。

一名新四军战士快步向小山丘上行进着，他身后紧紧跟着邓卓和唐功，邓卓和唐功每走过一名战士，这名战士都眼含期待地目送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走进树林深处，邓卓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不禁眉头皱了皱。

林中一小块空地上，一名蹲在地上的男子站起身，转身面向邓卓等人。

“报告政委，特派员已经接到。”送邓卓和唐功上山的新四军战士说道。

“你出去警戒吧。”政委面无表情地命令，目送新四军战士离开后才向邓卓敬了一个军礼：“新四军三师七旅三团政委聂长清，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猎人大队邓卓队长吧？”

邓卓点了点头。

“今天早上八点我才跟**发的电报，这才几个小时，特派员就到了，这一路辛苦了。”

邓卓知道，自己在淮南根据地办案是上级的秘密任务，虽然淮南根据紧挨着苏北根据地，但其他部队并不知晓自己的任务，聂政委也就当然不知道自己只要两个多小时就能到这里了。

“不辛苦，都是革命需要。”邓卓指着自己身边的唐功介绍：“这是我的警卫员，叫……”

“队长，不用介绍了，聂政委既然您，那也肯定知道我。”唐功得意地说道。

是啊，猎人大队自从自己接手以来，做了不少大事，凡是有自己身影的地方，就绝对有唐功的功劳。

聂政委眼一圆，用手指点着唐功：“啊，对对对，你就是那个，那个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人中豪杰，军中偶像的，叫……叫什么来着？”聂政委挖空心思地找出许多形容词来拖延时间，但终究还是没有记起唐功的“大”名。

“唐功！”唐功带着不满的情绪回答。

“对对，弹弓，弹弓，我们全团战士一直都挂在嘴边的，这突然一见面，居然还记不起来了。”

“是唐功，不是弹弓！”唐功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眩晕。

自己好歹也算是跟着一名人混了几年，居然还有人不记得自己的“大名”，白混了！

“杨团长牺牲的现场应该在那边吧？”邓卓看出聂政委的尴尬，于是把话切入正题。

“对对对，就在那丛草的后面。”聂政委矫健地在草丛中跳几大步，然后站立看着脚下。

邓卓和唐功在没膝地草丛中费力地跨着，唐功小声嘀咕：“没意思，连我名字都记错。”

邓卓边走边小声说道：“放心吧，你的墓碑上不会给你刻错名字的。”

“谁要是连我墓碑上的名字都刻错我立马爬起来咬他一口！”唐功说着还牙一动，做出一个咬人的动作。

终于看见杨团长牺牲的景象了，邓卓和唐功心头都不由得一痛。

一名四十多岁的军人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小树，双目紧闭，脸上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右边的太阳穴一处刺眼的小洞，一缕鲜血从小洞中淌在脸上。右手握着一支驳壳枪，手无力地拖在地上，胸前应该还有伤，上衣几乎全被鲜血染红湿透，地面的草丛上，到处是被雨水冲淡的血迹。

邓卓走到杨团长的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杨团长微张的嘴似乎有很多话想对邓卓说。

邓卓仔细看了看杨团长头上的伤口，又拿起杨团长的右手看看，杨团长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支驳壳枪，邓卓试着用力从杨团长手中拔出枪，拔不动。

“这把手枪是杨团长的吧？”邓卓问。

“是，杨团长这两年都是用的这把枪。”聂政委回答。

邓卓从杨团长身边的草丛中捡起一枚弹壳，看了看弹壳底部的击痕，又拿起杨团长的右手，将驳壳枪的机头打开，用食指轻轻按住杨团长的右手食指，枪口朝天，“啪”地打了一枪，一枚土黄色的弹壳从枪匣里跳了出来。邓卓接住跳出来的弹壳，和自己最先捡到的弹壳底部的击痕仔细比对。

几个新四军战士风一样跑了过来，莫名其妙地扫了一眼邓卓，然后眼神紧紧盯住聂政委。

“没事，特派员在检查杨团长的枪。你们继续在外警戒吧。”聂政委对战士们说道。

几个新四军战士这才又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杨团长牺牲的时候，除了头部中枪，胸口也中了一枪，凶手够狠的。”聂政委提醒。

邓卓扶着杨团长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看到杨团长的背后也是一片血红，看来，胸口的伤是前后贯穿的。邓卓又仔细看了看杨团长靠着的那棵小树，树干上一大片血迹，却并没有发现弹孔。

邓卓又轻轻将杨团长扶着靠在树上，动作很轻，似乎杨团长只是睡着了，自己生怕把他惊醒。

邓卓站起身：“可以下结论了，杨团长是自杀，没有凶手。”

“没有凶手？这怎么可能？”聂政委惊愕地说道，“无缘无故地，杨团长怎么可能会自杀？”

“致命伤是头上的这枪，这个伤口边缘有烧伤的痕迹，这说明枪口是抵在太阳穴上开枪的，枪口与伤口的距离只有在十五厘米以内才会出现烧伤。”

“会不会有人抢了杨团长的枪，用这把枪顶住杨团长的头开的枪呢？”聂政委依然对邓卓的结论充满怀疑。

“不会，一开始我就注意到杨团长的右手手背有浓烈的火药味，这只有亲手开枪才会出现。还有，如果枪是在杨团长牺牲后塞进杨团长手中的，那杨团长的右手就应该是松弛的，这把枪也就不会抓这么紧。”

“那，那，杨团长胸口的枪伤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杨团长先给自己胸口一枪再自杀吧？”

“杨团长牺牲的时候，现场一定还有第二个或第三个人，胸前的伤，就应该是这些人造成的。”

“这些人是谁，找出来我亲手毙了他们！”聂政委的情绪激动起来。

邓卓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的血迹，那淡淡的血迹似乎就在邓卓眼中活动起来，像蛇一样在草丛中扭来扭去。

见邓卓没有回答，聂政委又低声问唐功：“唐功兄弟，你跟了特派员这么多年，一定也学了不少经验，你，你能看出什么线索吗？”

唐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能有什么线索？整个现场全被破坏了，一塌糊涂的，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

聂政委苦笑一声，不再追问，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邓卓，希望这位查案锄奸的传奇人物能立刻给自己指明一个方向。

邓卓冲唐功点点头说道：“不愧是跟了我这么多年，有长进。你的结论跟我的一模一样。”

“什么线索也没有？我从凌晨一直守到现在，现场连蚊子也没飞进来一只，怎么就全破坏了？”聂政委心中微微怀疑这位“猎人大队”队长的能力了，看来，他并不像传说中的那厉害。

“辛苦聂政委了，现在你可以派人将杨团长火化了。一个小时后，我想在团部和各营营长座谈一下，多了解一些情况，也许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邓卓边说边走着，脚尖轻轻在一个地方碾了一下。

“团部就在东边山下的那个村子里，去了一问就知道。”聂政委边说边向外走去，冲树林外大喊：“解除警戒，找担架把杨团长送出去。别一个个像木头一样傻站着。”

唐功小声嘀咕：“聂政委的火气蛮大的。”

邓卓扭头看了杨团长的遗体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走吧，我们去团部。”说完就向山下走去。

唐功紧跟着邓卓，小声问：“队长，我的结论真的和您一样吗？”

“那当然，你小子确实很聪明。”邓卓肯定答道。

唐功喜滋滋地说道：“我也觉得我脑袋瓜子不是一般的聪明。您别看我现在大字都认识不了几个，可我小时候我妈说过，我是全村最聪明的孩子，要是遇上一个好先生点拨点拨，状元不敢说，探花榜眼那都是揣口袋里了。”

“哦？既然你这么有天赋，那这个案子就交你了。”邓卓边走边斜了唐功一眼。

唐功急了：“别，我哪能跟队长比？我猜您肯定是还发现了什么其他线索，说不定，您早就知道真相了，是吧？”唐功小声讨好着，被邓卓点醒后唐功意识到，自己的智商再怎么说也跟自己的队长隔着至少几厘米，队长的判断肯定不会跟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