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方天勇的酒量是相当可以的，而且酒不会影响到他的身手，但是由于自己现在是营里唯一的值班主官，他端起碗来闻了闻又放下了。告诉他们两个，营里现在就留他一个人了，而且晚上还要去查岗，所以这送行的酒只能以茶水代替了。副营长周龙听了没说话，他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上说，其实方天勇刚刚来当营长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是很不舒服的，自己在一营里苦熬的那么多年，营长李平遥刚刚倒出一个位置来，没想到你方天勇突然冒出来给占了。教导员韩柏林以为周龙喝多了，忙拉他的胳膊不让他往下说。周龙根本不听韩柏林的阻拦，而方天勇也示意他不要拦副营长。

周龙树起大拇指又说，经历了这场战斗之后心里平衡了。一是为方天勇的能力折服，二是自己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这就是最大的福份了。想想那些永远都回不来的兄弟们，一切都想开了都知足了。周老说到这里，屋里的气氛变的有些凝重了，接着他起身来到窗前，把满满的一大碗酒扬洒进了夜色，说这碗酒敬给那些随他一起征战的兄弟们。

接下来周龙又说了许多对于军营难忘的话，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抚在桌子上抽泣。而方天勇也被这份浓浓的眷恋而感染，滴酒未沾的他也感觉到身体飘然，高浓的烈酒已经在热血里奔涌。他拉着周龙手，也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说到兴头上也粗野的挽起袖子，原本斯文的他嘴里也喷冒出了粗话。方天勇也有些想不通，为何性格渐渐有了一丝粗鲁。有时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赵家山的火爆脾气传染了自己。

送行酒喝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方天勇和教导员韩柏林一起，把喝醉后一直高唱军歌的周龙，送回到了家属区的宿舍。从周龙的屋出来后，韩柏林也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明天一大早的火车他也走了。方天勇在回营里之前，来到自己的宿舍附近转了一圈儿。自从前线回来听燕子说了那个神密身影后，方天勇的心里也些放心不下，所以每当夜里起来查岗的时候，都会来到宿舍前后查看一番。

宿舍里的灯光还亮着，燕子坐在床上缝衣服的身影映在窗帘上。燕子现在已经调到了一团卫生队工作，希望离方天勇近一点，他可以照顾一下自己。没想到方天勇忙着比武训练，一星期也见不了几次面。为此方天勇的心里，也感觉到深深的愧疚。

群山环抱的军营在夜色下一片寂静，方天勇迎着有些凉意的夜风走在笔直的营区路上。军营大门口的夜间岗哨是一营二连在执勤，方天勇路上刚刚拐过来，便听到了大门口的哨兵在说话，同时他也看到有个瘦弱的老太太，身上背着个花布包袱站在哨兵面前。

方天勇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电筒，哨兵转头马上大喊：“口令！”

“营！回令！”方天勇往前走着喊了一声。

“盘！”哨兵借着营门上的灯光看清是方天勇，忙向着方天勇敬礼。

方天勇还着礼问：“哨兵怎么回事呀？”

哨兵刚刚要说话，忽然站在他面前的老太太，往前紧走了几步来到方天勇的面前，说：“天勇呀，你……真的是……”话还没有说完老人就已经泣不成声。

方天勇听着这熟悉的乡音，马上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就是自己的亲姐姐，没有想到几年没有见姐姐竟然这样的苍老。

这时哨兵说：“报告营长！刚才这位老人来到营门口，说要找方天勇，由于她说不清职务与单位，所以我正在盘问。”

方天勇忙说：“噢，我知道了，她是我的姐姐。”方天勇说着把姐姐搂在了怀里，伸手帮她擦拭眼泪。忙问：“姐呀，你……这是怎么来了呢，怎么也告诉我一声，这个时间到的呀？”

姐姐伸手十分仔细的摸过方天勇的脸，还有身上的军装，流着泪说：“你还在，在就好呀，看到你的人呀我这就放心了。唉，我听荷花和我说呀你们这部队去打仗了，我这心呀就放不下了，由于一直没有接到你的来信，我就坐车来部队了。”

“荷花，她……刘二宝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方天勇忙问。

听到方天勇这样问，姐姐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起来，说：“这个枪子怎么就不长眼呢，二宝兄弟多好的人呀……他怎么就……唉，扔下可怜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她从部队刚刚回去，就接到了通知了，现在他的父母呀还不知道呢……”

方天勇忙把姐姐的泪水给擦了，然后从她身上接下包袱，拉着她的手往军营里走。姐姐天快黑的时候在白山县火车站下的车，由于走错路到了3团，后来又一路打听着，走了大半夜的山路才来到这里。俗话说老姐比母，看到瘦弱的姐姐大老远的放心不下，方天勇的鼻子感觉到发酸，两行热泪借着夜色又奔涌了下来。方天勇又姐姐嘴里得知，就在部队马上就要撤回的前夕，荷花由于常时间收不到刘二宝的信件，曾经来过一次部队，留守处的人验明荷花的身份后，便告诉了她刘二宝早已经奔赴前线的消息。就这样回到家中的荷花，又把方天勇参战的消息告诉了方天勇的姐姐，由于一直没有收到方天勇来信，心急如焚的姐姐便只身上路了。方天勇心里知道，如果写给姐姐的信和给荷花的钱一起邮走的话，收到信后的姐姐也不至于如此牵挂了。

刚刚睡下不久的燕子，被突然回来的方天勇叫醒。打开门后方天勇忙把燕子介绍给姐姐，燕子与方天勇结婚这么久，也是第一次与自己的大姑姐见面。燕子忙把姐姐热情的让到屋里，忙着给远道而来的姐姐做饭。姐姐看到漂亮的燕子也十分的高兴，忙把早就给燕子准备下的小孩子衣服拿出来，让马上就要当妈妈的燕子十分的喜爱。姐姐说象这活儿都是当奶奶的准备的，由于和方天勇父母去世的早，她这个当姐姐的就要多为兄弟想一点。随后姐姐又拿出了400元钱交给方天勇，说这是临来时荷花给的，其中的200元还给方天勇，而另200元让方天勇替刘二宝还帐。方天勇和燕子没有接钱，又让姐姐把钱收了起来，希望她回家的时候再把这些钱捎给荷花。同时并转告荷花，刘二宝的帐都还上了。

方天勇陪姐姐又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他让奔波了这么远的姐姐早点休息。他刚刚离开家门没走几步，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爆炸，紧接着又有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

一丝恐怖的阴云顿时笼罩在方天勇的心头，他从腰里的抽拔出手枪的同时，又向前方快速的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