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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澶州血(7)小说:雄晋 作者:陈焕然 更新时间:2010/12/3 11:36:00 石重贵在众将簇拥之下登上望敌楼,极目远眺,大雨过后**无云,风还是很大,惨白的太阳光居然耀眼生花,使他不得不将右手遮在额上,搭个凉棚,方能睁大双眼。按照侦骑的情报,契丹骑兵离此已经不过二十里。 除了扩大寨栅,刘五刘六还趁着大雨,沿军寨周围挖了一条足有八尺来深的壕沟,里面积满了雨水,已经是三月初一了,春天的气息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军寨正北方的两翼,按照药元福的建议,还延长了近一里的两条壕沟,作为正面步兵军阵的掩护,不过由于天气突然转睛,契丹人来得太快,没能来得及完工。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大地微微震动,契丹人来了! 按照部署,药元福率副将慕容邺守右翼,折从远率王全斌守左翼,石重贵率众将自守中军,高行周率主力骑兵为预备,符彦卿率两万反正的侍卫亲军守城内,作为名义上的友军,石重贵不忘派人去告诉景延广一声,契丹人来了,起床吧!城内共有十几万兵力,却是兄弟阋墙,不能同心对敌,令人扼腕。 最先出现的是契丹轻骑,近万骑兵排着松散的阵形隆隆而来,由于十几天的大雨,土地早就泡得松软稀烂,雨停之后就只裹着一层薄薄的泥壳子,马蹄一踩就烂,踢蹶之下,泥团污水四处飞溅,骑兵阵线之下黄浪翻涌,人马身上都是肮脏不已。 由于天气的恶劣以及药元福往死里操练,虽然倚靠澶州这样的大城,药物和大夫都很充足,御寒措施也很到位,还是有近三千名民军到现在还倒在病床上,石重贵只着着刘五刘六和军官们将剩余的一万二千名民军整成三队,每队四千人,现下第一队就在咚咚战鼓催促指挥之下,持长槊长盾,倚了两翼壕沟,排成密密麻麻的八层步兵槊阵,远远望去就是黑沉沉的盾阵和亮闪闪的槊尖,俨然是战云密布,杀气腾腾。寨门上敌楼督战的石重贵却看得清清楚楚,民军士兵小腿都淹没有泥水里,大腿却在瑟瑟发抖。身后高高的城头上,桑维翰派来督战的范质很尽心尽力地张望,反正谁不出力,他就向桑维翰告刁状,谁就没粮草供给,家人钱财就堪忧。 离敌阵约一里多远,耶律德光眯着眼睛观察了好一阵子,前方轻骑只是在对方一百步外耀武扬威,晋军倒是挺沉得住气,射程远达三百七十步的伏远弩没有动静。耶律德光当然不知道,石重贵是有苦说不出,手头的弩和弩矢都不多,景延广又不可能支援,只能用于对付最难缠的铁鹞。 正面的盾阵看起来威风凛凛,似乎不太好惹,而晋军东面骑兵少,步兵多,阵形比正面薄,倒是可以一试。契丹长笳吹响,号旗摇动,三千轻骑脱离大阵,风驰电掣般地攻向药元福的军阵。 药元福双目圆睁有如铜铃,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契丹骑阵越来越近,根据多年作战经验,契丹军使用燕北胶弓,坚劲不易折,以优质牛,马筋为弦,天气睛好干燥时,骑马射箭几达七十步之遥,远优于中原长弓-----这已经是中原步卒原地步射的最大射程了,但是大雨连绵十余日,刚刚放睛就急不可待地杀到澶州来决战,不但人困马乏,而且一直在湿淋淋的野外,牛马筋遇潮便失韧性,射程大减,更甚者还有拉不开弓的。相形之下,一直龟缩在营寨城池的晋军养护弓箭的条件就要方便得多,为了保持弓箭干燥,许多老将甚至不惜派兵强行征用澶州百姓家中的干柴和木器来防潮。 “九十步,八十步。。。。。。。”药元福暗暗计算,额上沁出汗珠,转眼又被大风吹干,两名亲兵持了圆形骑盾立在两旁,以防万一。他举起右手,部下亲兵向后喝道:“上弦!”从深州带过来的近千精锐弓兵在长盾阵后排得整整齐齐,在指挥使,队正的喝令下弯弓搭箭,队列中无人喧哗,只有弓弦拉满时令人心里发毛的“吱吱”声和军士有节奏的大口吸气,举弓朝天,屏住呼吸。 七十步!契丹人已经在马上弯弓,但没有发箭!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自知受潮的燕北胶弓已不能达到平时的射程和准头,只得靠近了再发箭,不然只是白费力气和箭矢。 不能再等了!“放!”药元福厉喝一声,右手往下一劈。 “放箭!“几名亲兵几乎同时厉喝,满面通红,快要憋不住气的弓兵终于等到了口令,吐气开声,齐齐大喝一声,弓弦“崩崩”作响,近千支利箭如同一乌云一样跃出军阵,在惨白的太阳下箭簇寒光闪闪。 措不及防的契丹轻骑顿时被射翻了数百人,惨叫着坠落尘埃,被后继同伴密集如雨的马蹄踏为肉泥,不少契丹骑兵吓得手中一松,弓弦垂下,利箭软绵绵地斜斜飞出,毫无杀伤力道。 折从远喝道:“开路!”一阵长盾长槊碰击之声响起,军阵正面让开一条一丈的道路,药元福摘下马鞍上的铁挝,挥舞着一马当先冲出军阵,白须飘飘,神威凛凛,身后数百名骑兵大声呼喝,紧紧跟随而出,副将慕容邺不敢怠慢,率五百名骑兵隔了约三十步跟出。 眼见晋军居然主动出击,须臾就到眼前,大出意料的契丹骑兵连忙撤下长箭,却舍不得放弃心爱的燕北胶弓,急急收还皮袋之中,这时又是一波晋军箭雨袭到,进退两难的契丹军顿时大乱,药元福第一个闯入契丹骑阵,手起挝落,将一名刚刚收起胶弓的契丹兵打得脑浆迸裂,倒撞马下! 晋军人数虽少,但却勇气百倍,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肥猪的肚子里,在药元福的带领之下游刃有余地穿筋过肉,如入无人之境,将契丹军阵劈成两半。 副将慕容邺从药元福打开的通道左翼逼进,阵形严整,竭尽全力将惊慌失措的近千契丹骑兵往南推,澶州西寨的守军虽然在景延广严令之下不敢出寨迎敌,但也严令必须配合北寨杀敌。但见大群契丹骑兵滚滚而来,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一声梆子响,寨内长弓硬弩齐发,箭如雨下,由于兵力雄厚,精锐箭弩手众多,箭矢充足,契丹人又挤得密密麻麻,第一波箭雨就放倒了近五百名契丹骑兵,第二波箭雨下去,已经没有多少还在跑的契丹人了。 慕容邺见好就收,朝西寨的守军挥一挥手,任由满地的契丹兵尸体横陈,战马哀鸣,收兵再往契丹大阵方向冲击,此时还剩两千余人的契丹骑兵已被药元福来回几个穿刺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慕容邺一加入战团,登时全军崩溃,回马就往大帐逃跑,药元福也不追赶,收兵稳守本阵。见契丹军退兵,澶州西寨的景军官兵连忙打开寨门,蜂拥而出,上前抢夺契丹人头和战马,范质大人可代表桑相爷宣布了,一颗契丹军士人头可抵五两白银,劫掠契丹人的财物,归个人所有。 眼见三千轻骑转眼之间被一千的晋军骑兵打得落花流水,在大营前掠阵的契丹各部族详稳(长官)们看得目瞪口呆,这真是咱们一路杀来望风而逃的晋军吗?当契丹人数十轻骑押着万余汉族奴隶经过晋军的镇州城时,拥兵数万的顺国节度使杜威硬是不敢出一兵一卒解救,这在整个契丹军中传为笑谈,当详稳们从败兵口中得知晋军东面主帅是老对头药元福时,他们不吭气了,败在这个老头手里,不丢脸,不过,就不要在他那边丢大脸了。 旗开得胜的晋军鼓锣齐鸣,大声鼓噪呼喊,声震天宇,契丹军马相顾失色。耶律德光脸色大变,赵延寿想当中原皇帝,说话夸大其词也就罢了;暗中输诚的杨光远在晋朝可是贵为太师,平卢节度使,连他也说晋连年水旱蝗灾,军民饿死大半,剩下的只有一口气了,自已才放心挥军南下,今日与晋军主力正面交锋,万万不料竟是出奇的精锐,难道所有南朝人都在骗本汗吗?! 想是这么想,耶律德光不假词色地在阵前将兵败的详稳们狠狠地骂了一顿,传令还未曾出战的部族骑兵整队,攻击晋军右翼。 当大呼小叫接近晋军右翼的契丹部族骑兵发现迎面主动出击的居然是已经交手过无数次但败多胜少的党项骑兵时,很干脆地来了个大溃散,以万马奔腾之势逃回大营,只让乘兴而出的折从远抓住了尾巴,阵斩二百余骑。同样的,折从远也不敢离营寨太远,见契丹骑兵逃远就收兵回营,要是贪功胆敢离契丹大营太近,一旦被缠住脱不了身,铁鹞军四面围上来就插翅难飞了。 两翼的晋军将领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耶律德光当然知道跟这两个从前唐就上战场打仗打了一辈子的老家伙为什么不约而同地见好就收,绝不追赶,自已明知两翼兵力较弱,却也不能将冲击能力极强的铁鹞军派去攻击,原因很简单,从侧面攻击北寨,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都会遭到澶州东西两寨的协同夹击,甚至当铁鹞军冲得足够近时,城墙上的弓弩也可以加入支援,那就是三面夹击,在伏远弩的夹攻下转动笨拙的铁鹞军就是活靶子,毕竟铁鹞军再强也是铁包肉,不可能拿来撞城墙。 看着身边各部详稳们一个个像斗败了个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耶律德光相当满意,这些人全是欺软怕硬的家伙,无论打胜仗还是败仗,抢东西还是逃跑,比谁都溜得快,不时时刻刻敲打敲打他们,还真不知道自已算老几了!估计现在这些土包子正在算计本族又少了多少青年壮劳力,今年又要少多少收成了,让他们打头阵,一是侦察敌情,二是给他们减少壮年男子,以免坐大,一举两得。至于决战决胜,还得靠以铁鹞军为主体的腹心皮室军。 两翼不成,就只有正面了,虽然看起来长槊长盾阵列壁垒森严,像那么回事,但两边的壕沟却让精明的统帅看出了端倪:步兵中间摆大阵,骑兵两翼掩护是强盛的唐朝军队的基本作战样式,突厥,契丹,奚,吐谷浑,吐蕃,回纥诸多民族都在严密精准的步骑军阵下大败亏输,但晋军步阵两翼却没有骑兵掩护,表明骑兵力量很弱;步阵两翼居然用壕沟来作掩护,表明晋军认为这个步阵只能防守,不会用于追击,所以不惜限制步阵的活动空间,来换取不太高明的侧翼防御,在耶律德光看来,很明显晋军统帅对步阵信心不足。 耶律德光皱皱眉头,初步的判断不是没有问题,晋军明明有至少两万骑兵,为何不摆在步阵两侧呢?背靠澶州城墙,在强弓硬弩的保护之下,不但可以掩护步阵侧翼,在铁鹞军冲阵失利,队形散乱时正好作两翼夹击,这是一个合格将领应该能作出的选择,石重贵也是上过战场的将军,他在想什么呢?耶律德光当然不知道澶州城里的石重贵和景延广已经势成水火,他紧紧地盯着正面的晋军步阵,似乎要看穿长盾阵列,看看后头的石重贵倒底在做什么?他没法不多想,由于连日大雨,习惯塞北干燥凉爽天气的契丹军铁鹞军战士和战马纷纷病倒,有近半数已经不能负重作战,不得已,耶律德光只得让伤病的铁鹞军退往贝州外围由赵延寿照看,自领两万铁鹞军,两万部族轻骑,两万汉军进攻澶州,对外号称十万,手里的本钱已经不雄厚,就只能精打细算着来用,不能再像两个月前起兵时那么大手大脚了。 千想万想,不如一试,契丹军远来攻坚,利于速战速决,存粮不多了,横下一条心干吧!耶律德光挥动号旗,令部族轻骑警戒,长笳呜呜,契丹轻骑两翼散开,让出中间,与衣饰繁杂,服色各样的部族军不同,铁鹞军是统一的黑色镔铁甲,人马涌出,就如一堵黑墙般高速移动,在戚城抛弃主帅萧解里的四千铁骑被充作先锋,新任统军萧凛在军中是颇有名气的勇将,他先将领军弃首领逃跑的四名千夫长全部处斩,副手全部扶正,宣布再有作战,兵退杀兵,官退杀官,职司不论大小,是以这四千人全是待罪立功的哀兵。 主帅萧凛一声喝叱,一马当先,四名千夫长不敢怠慢,稳稳地带着手下四千铁骑起步,加速,铁鹞军士兵将长枪夹在右手腋下,身体前倾,随着马匹的速度越来越快,双腿夹紧马肚,左手一圈一圈地放开缰绳,烂泥表面薄薄的冰壳被踩碎,马肚下泥水飞溅,马蹄将大大小小的泥团抛上半空,扑簌簌地落在铁鹞军身上,马上,渐渐地,人和人,人和马的呼吸节奏趋向一致,呼出的热气遇冷化为白雾,在如铁军阵中飘渺,轰轰,轰轰,大地也有节奏地震动起来。 向有田从盾牌缝隙中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天下第一的铁甲骑兵,腾腾的杀气和一往无前的势头让许多民军口干舌燥,心跳如鼓,腿抖如筛,虽然经过了药元福的亡命特训,但他们毕竟是没真正上过阵的农民,虽然军纪要求不动如山,但大半民军都觉得自已的盾牌应该整一整,长槊应该往泥地里驻得再深些,于是他们动了,自认为很轻微,如同平静的湖面上被微风吹皱的一点点波纹,但这波纹被久经沙场,目光如电的萧凛捕捉到了,在铁盔面甲的遮掩之后,满面横肉舒展开来,八字胡子微微上翘,他在冷笑。 因为他看到晋军害怕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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