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袭

方铁山从三连回来便一直想匀出些衣服给他们送去，只是看着自身也饥寒交迫的兵一直开不了口。踌躇再三后才试探着问道：“同志们，和你们商量个事情。”

兵们听一贯豪爽的连长说得格外客气，一时间倒有些不适应，都将眼睛对着他不发一言。

方铁山伸了伸脖子，又干咳了两声才道：“是这样，我去了趟三连。哦，这个你们知道。三连吧，到现在还穿着单衣，一直都在非战斗减员，不少伤员甚至身体差点的同志都因为这个原因牺牲了，这个我们是不是该发扬下同志间互惠互助的革命精神，匀出点衣服给他们送去。”

二排长晁有宽是个直爽汉子，听方铁山啰嗦半天才说完，明白意思后一拍脑袋后悔道：“这个早该想起来嘛，光咱们暖和了，却让人家冻死冻伤，这成个什么事儿，你应该早说嘛！我这件脱下来，先把我这件算上。”说着便开始脱衣服。

沈学奎身体没带伤，当下也表态道：“也算上我这件。”

马易军也附和道：“还有我这件，我身子骨壮，还能顶得住。”

小四川想了想，表态也就慢了点，马益军话音刚落他便接口道：“要不咱们每两个人挤在一起，即可以匀出一件衣服来，也可以相互取暖。”

方铁山想了想，觉得还行，接口道：“这样可以，但是自愿，不要勉强，身上带重伤的就算了，自个把衣服好生穿着。”

一个白天没有战事，当夜方铁山便将匀出的衣服给三连送去，却差点没把三连长感动地哭了出来。此后两日敌人均未来找麻烦，若不是有三营晚间的进攻，倒好像敌人已经逃走了一般。只是无论一连还是三连食物都已经所剩无几，只能将有限的食物匀着吃。

三营打了这许多天早乏了，几乎要放弃全歼山上顽敌的想法，晚间的进攻也草草了事。

三连得了一连匀出的衣物情况稍好了些，但也只能轮换着穿穿，大多数人依旧还是只着单衣，加上食物匮乏导致热量得不到补充，非战斗减员十分严重。

一连虽然条件稍好些，但热量消耗得不到补充，即便有衣服也会越来越冷。如此熬过了两日，三连的情况越发的糟糕，敌人的炮火虽然厉害，但造成的伤亡却反不及这杀人的天气。怪只怪战情不等人，若能等部队完成换装再来**，原不会这般被动，但敌人又岂会因你未完成换装而停止行动，非等完成准备再出兵，战争恐怕就只好留到他日在国内打了。

随着夜幕的来临，两个连的兵躲在各自的洞内依偎着抵抗吃人的寒冷。到得半夜，却是瓦漏偏逢连连雨，敌人的援兵居然兵行险着，绕过我方层层堵截，趁山下阵地防卫空虚发动了偷袭，三营正在山顶和鬼子杀得难解难分，三连猝不及防，阵地险些失守。

方铁山听到枪声便担心阵地有失，立即带着兵们往战斗地点跑，赵东奎和小四川猫着腰跟在方铁山后面，呛人的烟尘和不时纷落的土石让他们暂时忘记寒冷，炮弹的尖啸声犹如火车鸣响汽笛从身旁呼啸而过，这是安全的讯号，但他们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生怕未能及时注意那犹如火车扑面而来的声音。

方铁山进入战壕后便扯下一个正在向山下射击的兵吼道：“你们连长在哪里？”

赵东奎、马易军等从蹲着的二人身边挤过，被问的兵看清来人后将手举高，然后从头顶弯曲着指向左侧。方铁山放开手，扒开跑在前面的兵，在超越赵东奎后便带着一连往左侧阵地跑。

三连长正急得上火，鬼子占据了主阵地上凸出的小山坡，几挺机枪正居高临下向这边喷吐火舌，压制得三连抬不起头。三连长调来机枪还击，又成为对方迫击炮、火箭筒的重点照顾目标。

方铁山找到三连长后便劈头盖脸问道：“你他妈怎么搞的？仗打成这鸟样！”

三连长憋了一肚皮火，转身便要大骂，见是方铁山又泄了气，说道：“天冷，我安的哨少，暗哨给冻迷糊了，敌人又有意躲着明哨，待发现时已经晚了。”说话间敌人的火力再次增强，炮弹犹如炒黄豆般翻垦着阵地上的泥土。

方铁山瞅着眼前的敌人越开越奇怪，问道：“这他妈哪里冒出来的鬼子，看样子不像山上那批啊？”

三连长道：“山上的被三营困着呢，这伙敌人像天上掉下了似的。”说话间一发迫击炮弹在他二人不远处爆炸，掀起的泥土溅了他们一身。

方铁山拍打着从脖颈灌入的泥土在三连长耳边大声道：“鬼子肯定要进攻了，等下你带着你的兵打他个反突击，我带一连趁着鬼子把注意力集中在你们身上时绕过去，你们往后撤我们便立即发动攻击，一举将它夺回来。”

三连长想了想到：“行，你把你的人召集好，鬼子要上来了。”

小山坡的高度比这边还要高些，鬼子有备而来，用炮火压制我方机枪，再用小高地上的机枪对我方平射，很快便取得了绝对优势，将减员严重的三连压制的抬不起头。

三连长直把鬼子放到五十米开外才下令还击，黑压压的一片手雷从我方阵地飞出，然后翻滚着落向敌人，瞬间后便雷鸣般爆炸开来。未波及到的鬼子看出情势不妙，慌不迭返身往山下猛跑。

冲锋号适时响起，憋够了的三连士兵纷纷越出战壕，犹如下山猛虎般地压着敌人屁股追。方铁山趁敌我双方都将注意集中到战场之时，偷偷从阵地侧面往小山坡摸去。

三连击溃冲锋之敌后也不敢过多恋战，趁山之敌尚未缓过劲来之际分散往回跑。小山坡上的敌人哪里肯就此放过，疯狂地集中所有火力往三连头上招呼。

一连此时已摸到了敌人眼皮子底下，方铁山甩出一颗手榴弹后喊了一声“冲”，手榴弹翻滚着尚未落地，后面犹如树鸟惊飞般的一大群手榴弹便紧跟着上去，然后在敌人尚未得及做出反应之前炸成一片。

敌人的指挥官反应非常之快，看见手榴弹从侧翼飞来便已经知道守不住了，爆炸声一过，“狗……狗……狗……”的喊声便此起彼落，。马易军头一个冲上阵地，但留给他的是敌人的屁股和满地的狼藉，然后他就端着枪往山下猛扎。

方铁山随后便赶了上来，对着冲下山的几个吼道：“回来，回来，他妈不想活了。”马易军听到喊声驻足不及，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士气可鼓不可泄，遭受打击的敌人整军后又进行了几次进攻，但再也无法取得任何优势。此时双方都是强弩之末，我方缺乏御寒之物本就是在苦苦支撑，加上此刻几已断食，热量得不到补充，能坚持抵抗已是极为难能可贵，又哪有余力反击?只眼瞅着山下的敌人送来衣物、粮食却无力夺取，着实令人因无力而生无奈。鬼子兵力、火力皆占据优势，但没有决死的勇气，兼之连夜奔袭十分疲乏，只以迫击炮、火箭筒等远距离压制我方，步兵则尽可能推进到我阵地前准备伺机而动，双方就这么一直耗着。

三连长见战况稳定下来，觉得这么僵持着对缺衣少粮的我方不利，找方铁山商量道：“我说老方，就这么僵持着可对咱不利啊！”

方铁山将衣服让给了三连，自己也着单衣半夜里在冰冷的土地上卧着，哪能不知其中利害，没好气道：“屁话！可能有什么办法，你敢将兵力撤下去？黑灯瞎火的，万一让鬼子从侧翼甚至正面摸上来，哭都来不及。”

三连长又何尝不知，被方铁山一通抢白，怒道：“那也总得想点办法吧！”

方铁山也正为此事发愁，疑惑道：“你有办法了？”

三连长道：“我有办法还来找你商量干嘛！这不是找你合计来了吗？这伙敌人与之前的有些不同，他们打冲锋要猛得多！”

方铁山想了想道：“先让大家都停下来，只保留部分人观察，其余的都别趴在地上了，鬼子不来便罢，要来也得把鬼子放近了再打。

三连长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只是一晚上下来，即便鬼子不打咱，伤亡也是少不了啊！”

方铁山道：“要不让部份顶不住的暂时先下去，方才吃亏在措手不及，现在双方都在明处，只需严密监视其动向便是，没必要全都留这里受冻。”

三连长沉默了半晌道：“也只好这样了，要是有吃的可能还好些，就这样在外面守一晚上，到明天伤亡是少不了的。唉！我先去安排去，你点子多，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其它法儿。”

随着命令的传达，我方的枪声逐渐停了下来。鬼子摸不清虚实，又组织了一次试探性进攻，以班为单位小心翼翼向我方阵地摸来，只是靠近后迎接他们的是突然爆发的子弹和翻飞而落的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