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节

这是毛处长习惯性地在进行自我的心态调整，每次大战在即或者紧要关头的时候，他都会想办法放松自己的心情，同时，又希望把自己的这种乐观的情绪，感染给每一位下属，让他们轻装上阵。

从踏上江石州的那一刻起，他就凭着职业的敏感性，深深地感觉到这座江南小城的波诡云秘，同时，透过潮湿和凝重的空气，让他嗅觉出一种死亡的气息。走在大街上，他似乎提前感受到了未来激战的惨烈，满街的尸山血海使他有种毛骨悚然的焦躁和不安。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次江石州之行，绝不仅仅是为丁处长的叛变作善后工作，更重要的是要对大战前夕的情报工作的重新部署。虽然江石州不管从地理和军事、情报工作的角度上来看，它都算不上是什么要塞重镇，但特定时期的特定军情却把这个小镇一下子推到了前台。他甚至隐隐感觉出这座小城未来的情报工作，将决定着自己的政治命运。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江石州站、警察局和守备大队里都不乏党国的精英，可谓是人才济济，但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可以坐镇一方的领军将才。表面上江石州成立了抗日纵队，但凭成森这个根深蒂固的地头蛇，控制地方倒也不失为一把好手，让他统帅地方军民抵抗日军，则无异于指鹿为马。而刚刚由上尉提升为上校的高志彬，先不说他过去仅仅是个特勤连长，军事指挥能力有限，但就情报工作这块他也是一窍不通的。把大战前的江石州交到他们手里，毛处长怎么都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儿戏。

他刚刚要进军统江石州站地大门时，突然又转身沿来时的路折返回了旅馆，只对叶松说道：“等会小曾回来了，让她到我这里来一下。”

然后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尽管云山红军游击大队已经改编为云山抗日游击大队，且已编入江石州抗日纵队的战斗序列，但这也是国民党地方政府迫于民意的违心之举，因此双方依旧貌合神离，除了都在对方派驻了联络官，双方的高层还是很少来往，想游击大队的领导要想进城，还是要化装成行以防不测的。

就在毛处长来到江石州的同时，游击大队又在城中发展了七、八名进步青年，在安排他们上山后，曹成强抽空祭扫了一下崔江的墓地，然后乘着夜色来到了丁字巷崔江家的门口。

大门时虚掩着的，里面亮着灯。

曹成强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想好了进门后面对大嫂的得体措辞，才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谁呀？”

里面传来一个小孩清脆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孩已经把门打开了。他一看，正是那天在广场上碰见的那个小孩。

“小朋友，你好，还认识我吗？”

崔勇一看，先生一愣，因为他把络腮胡须刮去了，人也比前几天精神多了，虽然与那天才广场上碰面的时候大相径庭，但却更象照片上年轻时候的他了，崔勇惊喜的喊道：“您不是二叔吗？”

说着，朝他扑了过来。

对于失去父亲的崔勇来说，一直在老三的庇荫下生活着，也避免了象其他孤儿寡母那样经常遭人欺负的厄运，因此，他对眼前的这位二叔也深有好感，觉得如果再有一个叔叔保护，那么自己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

曹成强没想到他能够认出自己，而且一口叫出自己“二叔”，顿时，崔江那忠厚的面容立即浮现在脑海了，令他忍不住热泪盈眶，他蹲下身子一把搂住崔勇：“好孩子，二叔来看你了！”

崔勇在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二叔，您怎么哭了？三叔说过，真正男人的眼里永远不会流泪的！”

曹成强怜惜地**他的头：“孩子，二叔是高兴。对了，你还没告诉二叔你叫什么名字呢？”

“崔勇！”

“崔勇？嗯，好名字！”曹成强站起身来朝屋里四处看了看：“你妈呢？”

“我妈出去了，前面云江街驾船的胡大叔死了，妈妈去陪胡婶婶说话去了，你等一下，我去喊他！”

说完，还没等曹成强反应过来，崔勇一闪身就跑了出去。曹成强想拦却没有拦住，只好望着他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他刚准备进屋坐下等他们，却抬头看到墙上挂着一张照片，远远看去，是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小孩照的一张全家福，他想，一定是崔江大哥和大嫂以及崔勇的合影，于是朝前迈了几步，当他看到在崔江大哥旁边的女人竟然是余娟娟时，脑门“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他转身就离开了。

但，似乎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立即回身从口袋里掏出从老朱那里借的三块大洋放到桌子上，之后立即消失在夜幕中。

他想到了见到大嫂后的一千种状况，但却没想的真正的状况却是一千零一种。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不断地出现：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等他一口气冲到云山脚下的时候，才逐渐冷静下来。他想，自己当年被国民党反动派追杀，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为了安慰和照顾担惊受怕的余娟娟，崔江大哥可能是……不过，他说服不了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和余娟娟太恩爱了，而崔江大哥又太厚道和仁义了，看看崔勇的样子已经十多岁了，也就是说自己逃走后不久他们就应该在一起了。如果晚几年他还能够接受，但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们那么快就成亲了，这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曹成强接受。

他清楚，男人都爱漂亮的女人。

当年，他只清楚和提放着老三，却不想貌似忠厚的崔江大哥……

对崔江的情感使他不敢想下去，但又不能不面对这个现实。他甚至想到，如果余娟娟最终嫁给老三还可以说在情理之中，毕竟老三是个口蜜腹剑的人，一般人是拆不穿他的伪装的，但结果却是崔江大哥如此地捷足先登，这是他怎么也接受不了的。

他忍不住全力用拳击向一棵碗口大小的树身，只听“咔嚓”一下，树被拦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