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第十六节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九日晨，驰援临沂的第五十七军缪澄流部之王肇治旅，与汤恩伯第十三军骑兵团李之山部先后抵达。两支援军顾不上远途奔袭之苦，到达临沂外围阵地后随即加入战局。

六千来人，没有重武器，风尘仆仆……无论张自忠还是庞炳勋心里都很清楚，好容易等来的这一旅加一团，最多只能为已经失去纵深的临沂防线带来短暂的稳定。但势已至此，有援军总比兵穷城破要强。很快，三三三旅除派出一部增援城东黄山一线的三军团阵地外，其余兵力均充填到城西防线上因双方反复拉锯形成的大大小小的空隙之中；而李之山团则奉命向日军侧背发起攻击。张自忠希望凭藉骑兵团的冲击力搅乱敌军后防，缓解西石埠村到南沙埠村一线守军的正面压力。

双方的僵持局面维持了整整一天。天黑后，临沂城外三个方向的日军突然开始后撤。黄维纲等几个师旅长纷纷打电话到军部，询问是否予以追击。

“……以新到之三三三旅与骑兵部队谨慎追击，与敌保持接触。”在电话征得庞炳勋和徐祖贻的同意后，张自忠于当晚十时下达了追击命令。到第二天中午，追击部队已顺利克复角沂庄、二十里铺、艾山、义堂集等日军据点……根据进攻部队的战报，板垣日军虽退却甚急，仍在撤离前几乎杀光了其盘踞村庄的村民与强征随军的中国民夫。在不少屠戮现场日军显然先用机枪、手榴弹成批杀死老百姓和战俘，然后匆忙浇上汽油焚烧，并不等毁迹完毕就仓皇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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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师与三十八师的师、旅长们几乎齐集军部。日军未败而溃，显然令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张宗衡直接道出了心中的困惑：“军座，这算哪门子胜仗啊？几天来板垣所部多以优势炮火压制我军阵地。白刃肉搏虽也发生了不少，但总体而言，敌之伤亡远较我军为轻，莫明其妙就败了，我看这里面有道道……”刘振三与黄维纲们也点头附和。

“……如果不出我意料，日军一部应已趁我军为正面之敌牵制际，绕过你部阵地，径往台儿庄方向。”张自忠显然已有判断，抬头环顾大家，“你们两个师谁还能抽出人手向西追击？”

“不大可能……”黄维纲摇了摇头，“板垣素以机械化师团自诩。别说我军早已是疲惫、残损之师，就算实力尚存五六，以我军之机动能力，成功追上并截击一心前往台儿庄的敌军，几乎没有胜算。”

张自忠听了未置可否，只是用手里的半截铅笔轻轻敲击着桌面。

追还是不追，不是问题；而派谁去追，才是难点。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黄维纲不等军长下令，拔出配枪几步就冲出屋去。

军部门口，两个卫兵正跟楚芊推推搡搡。楚大小姐一边冲举着枪拼命格挡的卫兵张牙舞爪，一边气哼哼地嚷嚷，“让我见军长！让我进去！”

“混蛋！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有种开枪让老子看看！”黄维纲大声喝止。两个卫兵虽然一肚子委曲，可还是放下枪原地立正。楚芊收手不及，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推到其一个的脸上，那个倒霉蛋儿身子一栽，头顶的钢盔叮叮当当地滚了出去。

“你这个丫头，也忒凶了。长官们都在开会，你跑来闹腾个啥？”看到楚芊是真急了，黄维纲反倒哭笑不得。

“快告诉军长，我家徐渡被抓了！”

第八章

第一节

一屋子人眼见黄维纲把急红了脸、还哭哭啼啼的楚芊领进门来，全都不知所以。几个想像力丰富、又不认识楚大护士的军官甚至开始低头窃笑。

张自忠目光严厉地盯着黄维纲，等待解释。

“军长，她家徐……不，是手枪营的徐连长，被人抓了。我说丫头，咋回事儿你倒是讲啊，别只顾哭！”黄维纲急得直跳脚。

“楚护士，怎么回事？别急，慢慢说……”军长的语气与其说是责问，还不如说是安慰。

“中午，徐……徐连长离开我们救生队，说要回军部。谁知才刚出门，就被一帮当兵的给拿住了。我们救生队的想出来抢人，可人家个个端着枪凶神恶煞一样……”楚芊呜呜嘤嘤地算是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娘的，还反天了！哪儿来的王八羔子，打鬼子不见出力，抓人倒威风得紧。敢动五十九军的人，老子倒要看看他张里元和庞老拐是谁有这么粗的底气！”刚落下屁股的黄维纲“腾”地一声重又站起，满脸杀气。

“你闭嘴！”张自忠低声喝斥，然后扭过脸语色平静地接着问道：“带队军官你见了没，是保安团，还是三军团三十九师的？什么理由抓人？”

“那些兵我都没有见过，衣服也不熟悉。不过他们胳膊上都戴着个白箍，写着‘军法处’。领头的是个少校，他自己报名儿说叫钱正伦。问抓人的理由，只说是‘畏敌轻退、无令妄动、危言惑众’，其它就再不肯讲了……”说完，楚芊又开始抽抽答答地哭。

“黄维纲，打电话到庞军团长那里，看他的军法处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算了，我亲自问！”张自忠显然对黄维纲们的炮弹脾气缺乏信心。果然，他前脚出门，五十九军的军官们后脚就炸开了锅。一帮人有的骂街，有的吵吵着主张直接带兵去找三军团要人……人们几天来被日军狂攻滥炸积攒下的闷气在这一刻找到了暴发口。

“你们做什么，要哗变吗？”张自忠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军座，是三军团的人吗？”董升堂问道，所有人也都急切地盯着军长。

张自忠摇了摇头，眉头拧成了疙瘩。“刘振三、黄维纲，你们即刻回部队，边整备工事边派出侦察小队密切关注敌情。我已令汤部骑兵团停止向北追击，并转往向城方向搜索可能之敌。杜营长，你跟我进城。”

“军长，带多少人手？”刚回到军部的手枪营营长杜蓝哲显然还没有搞清状况。

“带什么人？我们是去说理，不是火并！”军长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