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池田前来兴师问罪，其目的也并非是要与香川争个孰对孰错，所谓指责、声讨对方，那不过是个幌子，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池田大队和香川大队的势力划分上，然后把协商的结果，一五一十上报到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农民嘛，其达成愿望的主要特点就是一个“闹”字，不闹就实现不了愿望。摆事实，讲道理，对簿公堂，那都是文化人的招牌，你指望关东农民会这么做，那还不如指望大日本帝国能征服世界来得实际。

于是乎，双方便依据自身特点，开始了进一步地“讨价还价”。不过呢，喜欢讨价还价，那是香川的金字招牌，也是他的强项，同他相比，池田在这方面就极为被动。因此第一轮较量过后，这个关东农民惊奇地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居然被香川不露声色地分去了一大半。香川大队的驻地从原先的马家集，一下子扩展到了太平镇的外围。

“巴嘎！你这家伙，一滴血没流，就敢讨要这么大的便宜？良心大大地坏了！”

香川心说：“你怪谁呀？怎不说你蠢呢？又不是我非要拉你谈判，自己送上门来的生意，我还能怎样？肯定是不占白不占喽！”

“不行！石盘县的每寸土地，都是我的部下用鲜血换来的，香川！你不能贪得无厌！”

“池田桑*，你别忘了，我的部下也有参战，更何况，我已经充分考虑到你的利益，所以这才让出广大的平原，只占了些微不足道的山区。嗯！虽然这些山区的面积有点大，可那也不能怪我。”

曹县和石盘县的地理环境，就是一半平原，一半山区。山区虽然“微不足道”，但那里产矿，一吨玉米和一吨稀有金属比较起来，您算算谁更占便宜吧？

“香川！你不要认为我是巴嘎！石盘山的稀有金属，都是国际上最紧俏的军事战略物资，我卖上一吨大米，也比不上你那一公斤的钨！”

眨眨眼睛，香川没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法反驳池田。“糟糕！”心里暗暗叫苦，“小瞧这对手了，他应该是属于有点见识的农民。”

紧接着，池田瞧瞧地图，点点石盘山的“黑石寨”，随即大笔一挥，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又向前推进了二十公里。这样一来，香川大队的势力范围，就被压缩了近三分之二左右。以池田那寸土必争的“农民”性格，再想叫他让步，估计是有相当的难度。

“池田君*，你把铁路也占进去了，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公平！”香川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晃晃脖子，“你打算让我们用牛车爬山道运送补给吗？”其实谈到这个阶段，香川已经达到了预期目标，他就是想拿到这块新领地的三分之一，只不过以他小商小贩的个性，肯定会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说不定还能从中讨到意外便宜。

“对不起香川君，铁路是我们第二师团用命换来的，每根枕木都粘着帝国勇士的鲜血。如果你想要，可以，在枕木上留下自己的血吧！”池田的手紧紧攥住刀把，两眼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寸土不让是他这关东农民的典型特征，一旦把他逼急了，没准上前砍人都有可能。

“那好……”香川点点头，脸上眯眯一笑，随即不愠不火地说了句，“.…..池田君，我对你的执着深表敬佩。”

“哦？这么说，你同意我的划分了？”

香川端起茶碗，吹吹液面上的浮叶，轻呷了一口香茗。

池田很紧张，他在竭力控制内心的激动，希望这讨厌家伙喝完茶后，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可等了半天，那闭目养神的小商贩就是一言不发，急得池田都快跳起来骂人了。

“送客！”不冷不热地挤出一句话，犹如老僧入定的香川，连眼皮都懒得睁。

“哪尼（什么）？送客？”

“对！送客！”

“不谈了？”

“不谈了。”

“你不再考虑一下？”

“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脑细胞？”

池田凶狠地瞪着香川，可香川却连瞧都懒得瞧他。既然话不投机了，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气急败坏的池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好紧攥战刀悻悻而去。

“连端茶送客都不懂，一个没有品位的农民！”撂下茶碗，香川冲门口方向送上一个鄙视的眼神。

“中佐阁下，您和池田这般作对，恐怕……”井上面露难色。

“没什么好怕的，我们这些商人出身的，可以胆小，但千万不能忘了斤斤计较。”

一个寸土必争，一个斤斤计较，这场原本并不复杂的谈判，看来是要旷日持久了，要不怎么说，性格会决定命运呢？

“跟他拖！”香川咬牙切齿地叫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是咱们这行的看家资本，他一个农民有这本事么？凭什么跟我们斗？哼哼！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先挺不住，谁向谁低头！”

这就算耗上了，弄不好还得两败俱伤，每每一想到这里，井上除了苦笑，也就只有苦笑了。

根据八路军总部的命令，在曹、石两地难以发展的独立团，立即向外线转移，进入太行山区开辟新的根据地。虽然部队在杨村停留短暂，但这一趟不能白来，怎么也得给鬼子汉奸留下个隐患什么的。因此，当年红军长征时那“宣传队”和“播种机”的作用，便悄然体现了，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由李国光任**的石盘区委正式成立。

说起这石盘区委，规模实在是不怎么样，满打满算，总人数也没超过六个，十根手指肯定能掰过来。

仙儿是区小队的队长，这已经毋庸置疑，尽管手下没有一个兵，但大小也算是个干部。从新兵训练结束到提干，她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这种升官速度，让萧汉都觉得眼红。“犯错误都不耽误你晋升，乖乖！幸亏你不是党员，不然一年后就能超过我，直接干上团长了。”

说怪话没用，人家仙儿闭着眼睛就能说出曹石地区哪块有猫，哪里有狗。夜袭太平镇那晚，鬼子不管怎么折腾，就是抓不住她，不熟悉当地情况能行么？大学文凭能弥补这先天不足么？

对于直接任命仙儿为小队长的事情，除了萧汉，大家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仙儿就是个光杆司令，甭说一个小队长，哪怕叫“总裁”，也是她自己管自己嘛！无伤大雅的。因此对于萧汉那“先给个副职”的提议，李国光是嗤之以鼻。他很清楚：昨天还低于自己若干级的仙儿，今天却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有损于他的颜面

不过眼前的形式很严峻，再容你萧汉搞东搞西，这工作还怎么开展？组织上命令你们开辟敌后工作的目的，不是为了叫你们去勾心斗角。党员怎么啦？党员有私心就不能敲打几下？于是李国光不再犹豫，厉声喝问道：“这有区别吗？都已经混到自己下令，自己执行的地步了，你就别扯虎皮拉大旗了，整那些虚头八脑的干啥？”

但萧汉不死心，为达到个人目的，他不得不围绕着仙儿，继续展开着“游击战”。“谁说仙儿手下没兵了？你把几个伤员留下，痊愈后，那不就是兵吗？反正他们也不能跟随大部队行动了。”

“哦……”李国光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问道，“既然伤员留下了，那是不是还得留个护士照看？”

揉揉抽筋的眉毛，萧汉没吭声。

“关于这个护士嘛……如果是安静，那就最好了，对不对？”

“我可没那么说……”一扭脖子，萧汉若无其事地瞧着窗外的风景。“仙儿那护理水平……唉！不提也罢。”

“姓萧的，你不用跟我打埋伏，咱俩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你心里想什么，我要猜不出，那得笨到什么程度？你觉得我是笨蛋么？”

萧汉还是没吭声，但李国光看在眼里，这就叫做贼心虚：“跟我来什么迂回战术？行！你这大学没白念，有水平！组织上选中你来干差，嗯！英明。”

*桑（さん）和君（くん），在日语里都是用作对对方的尊称。但“桑”的用途要更正式一些，男女均可通用。比如说在姓氏后加上“桑”，男士是指“某某先生”，女士就是“某某小姐”或者“某某女士”。相比之下，“君”的用途就比较狭窄些，在正常情况下只用于男性，且是比自己小或地位低的男性，譬如上司对下属。香川把对池田的称谓由“桑”改成“君”，很明显这是在表达他的不满，以及对对方的鄙视。所以这段称谓用法看似混乱，实则是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