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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近海炮声小说:南宋记忆 作者:笨聪 更新时间:2012/1/27 14:26:40 听得有人大哭,郭笨聪忙走到院内,这才知道有两名病情最重的病人竟然没撑过中午便断了气。郭笨聪吃惊不小,万没料到这瘟疫竟然如此厉害,还能要了人的性命。此时,他已有些后悔进入这后院了。 形势虽不妙,但热水与饭菜却是一直在按时供应,只是那些送餐的士兵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将饭菜送到后院便迅速离开。至于药汤,基本没换什么花样,亦或早已换过了,只是郭笨聪不查觉而已,任何中药在他闻起来都是相同的味道。 到了下午时分,门外又传来几次痛哭声,想必又有人因病不治。郭笨聪呆在屋内心急火燎,却又无计可施,对于照顾病人,他只是略知皮毛,不过昨天侍琴来了之后,他多少也学了一些,当下也学着侍琴的样子,等二女清醒的时候喂了些稀粥与药汤。然而听琴的病情似乎又加重,刚刚吃过一会儿,忽然觉得恶心,将刚才吃的药全部吐了出来。 郭笨聪手忙脚乱收拾了一阵,好不容易等到听琴睡着,总算舒了一口气,正要爬在桌上小憩片刻,忽听一阵“隆隆”的雷声传来。郭笨聪起初没在意,以为就要下雨了,后来越想越不对,外面晴空**,又怎会打雷呢? 这雷声时断时续,响了一会儿又突然停止。郭笨聪心中虽然好奇,却也懒得走出去看个究竟,正要闭眼继续睡去,忽听远处一男子大声道:“丞相万万不可进去!”郭笨聪睡意全无,走到院中去查看动静,却听这声音发自后院门口处,紧接着又听陆秀夫大声道:“本相也未曾说要进去,只想远远地看上一眼。”此时郭笨聪已走到池塘边,将门口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陆秀夫一身戎装,正怒气冲冲地对一名将军打扮的人说着话,那将军站在门口,死活不肯让路。 郭笨聪远远地喊道:“丞相放心,听琴与侍琴有小侄照顾,定然不会有事。”陆秀夫听得人声,又辩出是郭笨聪,也大声应道:“如此就有劳贤侄了,你自己也多加小心。”郭笨聪连忙点头应着。陆秀夫似乎有急事,对着那士兵交待几句,带着数人转身离去。郭笨聪看他行色匆匆,遂向那守门的士兵问道:“丞相这一身装扮,像是有事发生?”那士兵道:“属下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有元军出现在近海。”这士兵说话时,丝毫看不出任何慌张之色,显然这种事情常有发生。郭笨聪却是吓了一跳,忙向那士兵细细询问,这才知道刚才那“隆隆”声并非打雷,而是两军交战时发出的炮声。原来,昨日傍晚时分,又有人看到元军三十多艘战船出现在鹿州一带。陆秀夫闻报,命人领了大小战船三十艘守在四喜岛附近,刚才那阵炮声听起来似乎在二、三十里开外,估计两军已交上了手。 郭笨聪听了这消息大吃一惊,甚至已有些恐慌,因为在他看来,元军倘若一次出动几百艘战船,便可从此灭了南宋。 然而实情并非如此。在崖山海战之前的几年间,元朝水师曾多次与宋军交战,但均未发生更大规模的混战;至于陆上的战事,其实多是大宋主动出击,尤其是文天祥担任枢密使时,福建、广东、江西的许多文臣武将、地方名士、勤王军旧部纷纷前来投效,各地的战火不断;后来文天祥兵败退到梅州,元军疲于应付四川、湖北等地的起义,已无意继续追击,但文天祥又号召齐人马,开始了收复江西的战役。这一役,文天祥终于被俘,而元朝庭也明白过来,只要大宋朝庭尚存在,各地的抵抗势力便永远不会消失,因此派出张弘范率水陆两军直下广东,意图彻底消灭南宋朝庭,也最终导致了次年的崖山之战。倘若文天祥等人不急着收复失地,而是退守到沿海一线养精蓄锐,南宋灭亡的时间也许会晚上几年,又或是有其它变数也不一定。当然,此种情形永远也不会发生,即使时光倒流,恐怕也没人愿意弃北图南。 再说眼前的形势。郭笨聪知晓历史发展进程,自然认为目前是元军最好的机会,但事情又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南部沿海一带抵抗势力甚众,崖山之战虽然导致宋军几乎全军覆没,但元朝水师也损失惨重,要组织大规模兵力攻打琼州也不容易,况且琼州也是元朝一心招安的州府,自然不会大兵压境。更重要的是,在目前看来,宋朝庭灭亡已是迟早的事情,即使前几日侥幸逃脱,但其主要军力已损了九成,再也不会兴起多大的风浪,况且大宋朝庭究竟流落在何处,元军也未必知晓。。 当然,事情总是充满了变数,又有谁能想象到郭笨聪会突然出现,而且拥有那足以改写人类历史的《大百科全书》呢?倘若元朝庭事先知晓此事,恐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将整个南海寻个遍的。 郭笨聪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知道有些事情非自己力所能及,只好又回到了后院。 听琴的病情仍不稳定,从中午开始醒了三次,每次都只是说了两三句话,便说浑身发懒,没多时又沉沉睡去。侍琴的情况要好一些,想必是刚刚染病,一时也不致太过虚弱。但郭笨聪却是心急如焚,因为下午又有六、七人相继不治身亡,虽说死者均是些年老体弱的,但又有谁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呢? 到了傍晚,有士兵在院内搭了一个大蓬,并送上饭菜摆在桌上。郭笨聪心中仍然想着今日那阵炮声,食欲全无,坐在桌前随便吃了些,又看到两名士兵抬来一大桶热水,后面跟着一人,正是胡太医。郭笨聪这才意识到眼下最要紧的并非两军交战,而是先战胜了这场瘟疫;他忙凑过去打探一番,顿时骇然。这院中原本住了二十四人,已确诊染病的有十三人,均是来自补给船。军营中又有二十五名士兵也染了瘟疫,到了如今只剩下七人了。 胡太医说话时,又向守在门口那几个士兵望去。郭笨聪心中明白,胡太医是担心这些士兵进出后院多次,又将死者从院内抬出,说不定也染了瘟疫。二人说话间,已有士兵进入各个房间抬出几具尸首,紧接着又有七副担架被陆续抬了进去。胡太医叹道:“这场地瘟疫来势迅猛,能否躲得过去,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如此说着,已盛了一碗药,抬脚向听琴的房间走去。 郭笨聪跟着进了门。胡太医为听琴把了脉之后,微微摇头,又去诊治侍琴了。过了一会儿,胡太医将桌上那碗药分为两份,自己端了一碗喂与听琴,另一碗交由郭笨聪,道:“少监闲着也是无事,不如将这药喂于陆姑娘吧。”郭笨聪忙接过药碗,学着胡太医的样子,将汤匙凑到侍琴的嘴边,匙中的药汤慢慢倒了下去。然而侍琴似乎不是很乖,她虽然双眼紧闭,但闻到药味之后已皱起了眉头,郭笨聪忙了好一阵,却只喂了两匙。 胡太医喂过药之后便离开了。郭笨聪知道他也不会走多远,因为所有参与诊治的太医、医官、士兵,均不能离开这宅子的前院。到了晚间时分,胡太医又走了进来,将药碗放在桌上,继续给听琴与侍琴喂药。 隔壁传来**声。郭笨聪摸黑走入那房间。屋内漆黑一片,床上似乎已躺了一人。郭笨聪点亮蜡烛,房内顿时亮了起来,再看床上那人,年纪似乎在二十多岁,身上穿着大宋士兵的军装,正睁眼看着郭笨聪。房内的桌上放了半碗药,郭笨聪伸手探去,这药碗尚有余温,想是有人刚给这士兵喂过药。郭笨聪问道:“这位大哥觉得如何了?”那士兵嘴角微动,却说不出话来。郭笨聪见状忙道:“兄台此时身子尚未恢复,还是别说话了。”那士兵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听明白了郭笨聪的意思,又闭上眼睛。 郭笨聪放心不下,又去每个房间都瞧了一遍,却发现有好几人看着极为面熟,再仔细回想,原来这几人都是那艘补给船上的士兵,又有一人是船上那厨子;患者中还有一名老者,正是兵部侍郎何中天。何中天虽然年近五旬,但身子却是硬朗,此时竟然还能说话。郭笨聪与何中天说了几句,又有两名医官走了进来。喂了何中天药汤之后,这二人又在几个房间来回进出,其中一人步履蹒跚,似乎已累得走不动了。郭笨聪看着不忍,也拿了药碗,帮着这二人喂药。 窗外忽然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有药碗掉在地了摔得粉碎,紧接着听到一人惊慌道:“老万!老万!你咋也不行了?”声音已是哽咽。郭笨聪忙跑出门外,却见两位医官中有一人已倒在地上,旁边尽是药碗的碎片,另一人蹲在跟前,试图将那“老万”扶了起来,郭笨聪上去相助,将老万抬到了屋内的床上。那医官已忍不住失声痛哭,忽然又将面上的白巾扯了下来。郭笨聪看得吓了一跳,忙道:“先生不可!”那医官哭道:“我们原本共有四人,昨日已有两人去了,如今看老万这情势,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我等早就知道,一旦进入这院中就必死无疑,横竖是个死,戴不戴这面巾又有何妨?” 郭笨聪听得吓了一跳,忙问道:“先生是说有两名医官也死了?”那医官道:“不止是医官,便是那些抬尸体的士兵,也有几人染了瘟疫,此时就在隔壁的房中。”郭笨聪原本以为这场瘟疫只是个寻常的传染病,年老体弱的倒有可能不治,但年轻的只要过几天便会自动痊愈,没想到这没想到那些健壮如牛的士兵也挣不过去,他顿觉事态严重。 听琴房内的灯仍然亮着,胡太医已不见踪影。桌上摆了两只空的药碗,想必胡太医早已为二女服过了药。郭笨聪走到听琴床边,正想伸手探一下听琴是否还在发烧,忽然觉得脚下一拌,差点摔了一跤,再一细看,却是吓得不轻,胡太医正倒在听琴床边,已昏迷不醒了。 郭笨聪费了老大的劲,这才将胡太医搬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然后又从一个空屋子里搬了一张床放在听琴屋里,抱着侍琴放在那床上。如此折腾一阵,郭笨聪已累得精疲力竭,身体有些发软不适,顿时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也染了瘟疫,再一细想,却是因为忙了半天,竟然又有些饿了。院内的帐篷内仍有饭菜,只是有些凉了,郭笨聪随便吃了几口,又觉得入胃甚寒,准备找些热水,却发现那热水早已凉了。 此时,那医官已走出房间,独自站在院内发呆。郭笨聪走过去正想安慰几句,却听这医官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方才必定以为我是怕了,这才失声痛哭吧?”郭笨聪无言以答,显然是默认了。那医官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军中的医官原有好几百人,太医院的太医也有几十人,只可惜几日前那场仗打下来,却只剩二十多人了。那两名因瘟疫而死去的医官,分别叫做程三千与程五千,乃是我的三哥与五弟。”郭笨聪听这二人的名字甚是奇特,又是这医官的三哥与五弟,当下问道:“那兄台的名字可是叫程四千?”那医官点头道:“是啊,我的名字正是程四千。”郭笨聪恍然大悟,心想既然有了三千、四千、五千,那“一千”与“两千”应该是他大哥与二哥了吧,正如此想着,又听程四千道:“我兄弟三人均是军中的医官,正庆幸着逃过了前几日那场劫难,却没想到又有了瘟疫,夺了我三哥与五弟的性命。”程四千说了几句,惨然长叹一声,又进屋照顾老万去了。 郭笨聪一人孤零零在院内站了一会儿,已饿得发慌,跑到前院大声道:“我是军器少监郭笨聪,还请众位弟兄送些饭菜过来。”有人答道:“饭菜即刻便会送到,只是无法再送入后院,还请少监在此处自行取走。”郭笨聪应了一声,心想这种要求也不算过份。 远处有年轻女子声音道:“说话的可是郭先生么?”郭笨聪听这声音极为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当下大声道:“正是,请问姑娘是哪位?”话音未落,前院已走进两人,正是平南公主与其侍女。那侍女道:“我是公主身边的侍女云竹。先生可好?”郭笨聪道:“云竹姑娘请放心,我没事。”云竹道:“公主想知道听琴姑娘的病情,还望先生告知。”郭笨聪道:“听琴已在床上躺了两天,刚才又吃了些药,暂无大碍。”云竹又道:“公主说,院内的人如有何需要的,尽管开口便是,太医院自会备好放于此处,先生可自行取去。”郭笨聪听只到云竹说话,却无法看清两人的神态,当下应道:“请公主放心,我自会照顾好听琴姑娘。”如此说着,心中却颇觉奇怪,公主明明就在跟前,为何有话不自己说,却要云竹传话呢? 过了片刻,郭笨聪看云竹再没继续问话,便开口道:“云竹姑娘,听说今日下午有战船出海,后来如何了?”云竹答道:“丞相刚上船不久,又下了船;后来,听说有数艘战船靠岸,却并非琼州的战船。”郭笨聪又问道:“再后来呢?”云竹摇头道:“再后来,我也不清楚了。”郭笨聪又问了几句,云竹似乎对今日之事知道不多,也无法回答。不过陆秀夫既然没有出海,估计今日那炮声也无需太过担心,只是那几艘战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郭笨聪对时下的形势仍然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目前有多少支队伍在反抗元军,又有什么人已投降元朝。无奈之下,郭笨聪又回到后院。其中一间屋内人影闪动,想是程四千正忙着诊治众患者。 侍琴仍是昏迷不醒,眼睛紧闭着;再看听琴,正侧着头睁大眼睛,在房间内四下搜寻。看到郭笨聪,听琴的眼睛顿时一亮,轻声道:“公子。”郭笨聪听到听琴的声音,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走过去坐在床边,往听琴额头一探,似乎已不再发烧,当下喜道:“听琴,你就快要好了。”听琴显然是不信,微微摇头,问道:“公子如何了呢?”郭笨聪忙道:“我好着呢,一点事也没。”又看听琴的眼神似有不信,当下爬在地上连做了十几个俯卧撑,这才站了起来,口中喘着粗气问道:“如何,没骗你吧?” 听琴看到郭笨聪忽然爬倒在地上,先是吃了一惊,又看他在地上做些奇怪的动作,虽然不知他究竟在干什么,但显然是未染了疾病,当下抿起了嘴忍住不笑,但那模样已是笑了出来。 郭笨聪看得一呆,站在当地愣愣地道:“听琴,你笑起来真好看。”听琴听他如此夸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道:“公子取笑我呢。”郭笨聪摇头道:“非也,事实就是如此。自从我见你之后,就从未见你笑过。你笑起来如此好看……” 刚刚说到这里,郭笨聪顿时又愣住,自从他回到大宋之后,无论是船工、士兵、朝中的大臣,又或是侍女家仆,从未看到过任何一人笑过。这也难怪,朝庭大败之后,近九成的士兵均战死,其中不乏幸存者的亲人,试想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笑得出来呢?今日听琴一笑,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看到笑容。郭笨聪再也忍不住,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将听琴的手轻轻握住,道:“听琴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听琴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睁大了眼睛看了郭笨聪半晌,怔怔地流下泪来。 这一晚,郭笨聪忙得不可开交,与程四千一起,将十几张病床走了个遍,又给那些病者喂了些水,回到自己房中已是深夜。 胡太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声甚是沉重,不时还咳嗽几声。郭笨聪又端了些水给胡太医喂了下去,这才稍稍止住了咳。未过多时,郭笨聪已是疲惫之极,找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躺了上去倒头便睡。 到了凌晨时分,郭笨聪忽然被一阵女子的哭声惊醒,坐起身来再听得片刻,顿时吓了一跳,这哭声他熟悉之极,似乎在哪里听过,又或是所有女子的哭喊声均是一样?郭笨聪忙披了衣服走出房门,发现这声音竟然发自听琴的屋内,他忙将房门推开,那哭声忽又停住。 屋内蜡烛仍是亮着,侍琴躺在门边的床上,已换了睡姿,眼下睡得正沉。再看听琴,仍然双眼紧闭,却有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也不知道她为何哭了起来,想必是做了恶梦吧。郭笨聪找了条毛巾,正要为听琴擦去脸旁的泪水,听琴忽然又惊声叫了起来,哭喊道:“别杀我!我不想死……爹……我还不想死!别推我下去!”这哭声充满了绝望。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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