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毒妇人心

二夫人抹了把眼泪，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说道：“我孩子最肯听我的话了，山……不，是当家的走时把孩子抱在身边，我只要一唤孩子，大人就知道他藏在哪里了。”

陈小河听得头皮发炸，点头道：“好！”声音出口，竟连音调都有些变了，心中只想：“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三夫人看到了生机，怕“官军”只饶二夫人，不肯饶她，赶紧抢上前磕头道：“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陈小河哪里猜不到她的小算盘，不过他本就无杀人之心，又见两个妇人吓得够呛，正有些歉疚，便借驴下坡道：“嗯，你二人就跟着我，听我吩咐便是，我让你们喊，你们就喊，我让你们闭嘴，便闭嘴。”

俩妇人磕头如捣蒜，口里千恩万谢。

陈小河听得一阵心软，便再也装不下去了，伸出双手分别扶起俩人来。触手间感觉到三夫人那柔软的手臂，不由心中微荡。

二夫人想出了办法，陈小河却不打算依她所说的去做，若这么一路喊下去，匪首又不是傻子，难道不会先捂住儿子的嘴巴么？所以他先派人到稍远的位置等着，让二夫人试着呼喊一声，测出声音传出的大致距离，然后每监视控制一段路程，便让二夫人照着刚才的音量喊几声。

这一来，二夫人走一段，喊几声，队伍的速度便快不起来。

二夫人初时喊得还有些犹豫，既希望找到向老六，又不希望找到。但陈小河每走一段路，便询问通讯员“离李先生还有多远”？这一路走下来，二夫人每多听见一次，担心便增加一分，到得后来，却是深怕找不到向老六了。

陈小河之所以一路问下来，便是为了防那妇人一时情急出卖丈夫，过后却耍诈，所以明知道路程，还是假意问道：“何逢春，还有多远？”

何逢春一直觉得陈小河审那两个妇人有趣，此时听他询问，也装模作样道：“回大人，拐过弯就到了。”

陈小河看着滑稽，只恨不得踢他一脚，过了片刻才忍住笑意，横了二夫人一眼，冷冷道：“你到拐弯的地方喊吧！这次多喊几声，喊完就不用喊了。”

二夫人只以为“喊完就不用喊了”是要杀了她，一路磨磨蹭蹭走到拐弯的地方，看见了李迹祥带领的青壮中队，在想：“这前面果然有人拦截，看来那狗官倒没骗人，只是不晓得那天杀的到底藏哪儿去了，这可该怎么办？”思虑间张了张嘴，竟喊不出声来。

陈小河走到二夫人身边，示意众人安静后，对二夫人道：“喊吧！”

二夫人哭丧着脸，深吸了几口气，才带着哭腔喊道：“幺儿诶，幺儿阿，你在哪跟前哦？”

向老六听见这几声喊，心中先是感到失落，旋即暗叫一声不好。

龚明权听见是二夫人的声音，下意识的念头是想提醒向老六是二夫人喊，旋即也回味过来，伸手去捂孩子嘴巴时，却已然晚了半拍。

那孩子从来都怕向老六，因此在草丛里一直很听话，即便想要说话，都是悄悄地告诉向老六。

外间人多嘈杂，向老六几人倒也没被发现。只是现在已经临近半夜了，那孩子太久没见妈妈，突然听见二夫人呼喊，哪里还忍得住，也是带着哭腔答道：“妈！”却只叫出半声便戛然而止。

此刻百多号人安安静静侧耳倾听，别说半声，就是风吹草动都蒙混不过去。

陈小河脸上露出笑意，环顾了一眼眼剑拔弩张的属下，却对着向老六藏身处说道：“出来吧，找你多时了。这外间有百余支火铳对着你，再不出来，就把你一伙打成筛子，莫得连累无辜的孩子。”

向老六权衡了片刻，喊道：“别放铳，我出来。”话音落下，崖边的杂草丛中冒出两个头来。

陈小河朝身后一挥手，四个老军挺起长枪，一边拍打杂草，一边向匪首走去。

李迹祥见大局已定，便大步向陈小河走去。

向老六很快被带回，被按在地上时狠狠瞪了两个妇人一眼，张了张嘴想要喝骂，终于还是忍住了，转而看着陈小河道：“向老六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打要杀，只管来便是，却不关我这些兄弟和孩子的事，望大人放他们一马。”

陈小河本来挺看不起这向老六，此时却高看他一眼，倒不是向老六够义气，而是他很聪明。

陈小河倒也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可以省下许多废话，便单刀直入道：“我今日本来是放你不过的，但现在改了主意，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向老六眼睛微微一亮，直起腰杆道：“我把这些年积攒的全部家底都给你。”

陈小河把脸扭到一边，冷笑道：“这是不用说的，但光凭这点不够。”

向老六虽然没有指挥打仗的干才，但能混到今天，却也有过人的本事，那便是善于揣摩人心。低头想了片刻，说道：“若大人看得上我向老六，今后只需说一声，我向老六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陈小河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是一支替穷人打仗的队伍，不需要土匪，你的这些手下，我可以改造他们，但你，我不敢要，改得过你的人，改不过你的心。”

向老六张了张嘴，旋即明白多说无用，又低下头来，好半会儿才道：“大人想要什么，就明说吧！”

陈小河笑道：“只要你能让我相信你会改过自新，再交出你这些年收刮的财货，我就放你走。”

向老六诧异地看了陈小河一眼，想发誓，觉得陈小河不会信，想砍下手指甚至一只手，看这人的模样，又不是跑江湖的，多半不肯吃这一套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向老六额头渐渐布满汗珠，呼吸越来越粗重，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想到最后终于摇头道：“我想不出来，不过我愿意改过，大人若肯收我做个小兵，我改没改，你自然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