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陈 诚

惨烈的恶战终于暂停了。

各支参战部队的官兵们，从战场中心向各自的驻扎地散去。大家一边走，一边兴致高昂地热议着才完结的战事。

打了胜仗的人潮，不绝于耳的豪爽笑声，让这些质朴的士兵充满勃勃的生机。

这一场大战，参战的四大集团军都爆出了让人惊喜的消息。

第八和第九集团军，力敌日军三个师团，依然保持了战线不动摇。有力地扼制住了日军欲图通往罗店的道路，不仅让中国统帅部大喜过望，还重创了日军。

而在此次大战中，要数最吸引眼球，最是人们热烈讨论的，自然要数第15、第19集团军的耀眼战绩了。其轰动程度，远远盖过了其他两大集团军的风头。

无论是对阵日军海战队……对阵第三师团…….对阵第九师团……终至歼灭日军第三师团的大捷。都被人们津津乐道。

和其他两大集团军稍嫌沉闷的战斗比起来，罗店方向的战事更像是一场风云变幻的大戏，充满了各种各样不可预测的突变。单单挖掘日军第九师团为什么发了失心疯的八卦，就足够人们为此兴奋到睡不着觉了。

而就对比战绩来说，最出风头地，当推江苏第二保安团莫属。此战，这支装备最差的保安团获得了歼敌三千余名的**战绩，并击毙日军第九师团司令官山室宗武。这个战绩，不但让所有闻听的中国人瞠目结舌，就是任何西方人，在目瞪口呆之际，都在摇头质疑日军的战斗力。

这个结果，使军中一些将领本来颇为不满、并渐渐升起的一些阴云静静地散去。毕竟，相比与妒忌人家运气好、碰到了狗屎运，倒是远不如让日本人在国际上失了脸面、让国际社会愿意站出来一致谴责日军更来得实在。大家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在保安团一面倒地屠戮小鬼子时，并没有记着拍什么照，少了些可以展示的精彩图片。

这场地方民团完歼数千日军的胜仗，可以想见，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人们热议的话题。

江苏一地，从来都不是一个盛产精兵悍卒的地方。这个江南富省，最多的是商人和精美的行货。论起部队的战斗力水平，在中国所有省中，那是排名挂后地。

同样，在国军序列中，江苏将领的官位也都不高。很难数出一个称得上是猛将地。这是所有的江苏人最失落的地方。虽然在经济方面，大家往往一脸自豪地指点江山，可一提到本省子弟兵，就只能沉默。

而今天，第二保安团的横空出世。让他们陡然惊喜莫名。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咱们江苏竟然还是有如此深厚的底蕴。

在就要背井离乡流落失散之际，本乡子弟兵的光彩夺目，让他们老泪纵横，哭得稀里哗拉！

于是乎，在第一时间，身家远比其它省份有底气得多的江苏富人群，当即大大放血，将无数的劳军赞助指名捐向江苏第二保安团……其财帛之充实，足以让第二保安团在能购到先进武器的情况下，一跃而成为当世第一流的列装部队。

身为江苏人，在此动乱之际，他们实在太渴望这样一支本省的强兵劲旅出现了。只要他代表江苏，无论他是什么番号，大家都会是他最忠实的支持者！

……………….

打了胜仗，庆功宴自然是要摆的。宝山城的营地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所有人都在兴奋地嚷嚷。欢声笑语。

在这个背景中，杨越一行军官告别了保安团诸位军官，有些低沉地走进喧闹的营地中。

现在，属于暂编一团的官兵，算上由雷四达先一步带到宝山来的，加起来共计还幸存得有102名。这些大难不死的官兵们，都尊敬地向他们行礼，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之后，又聚在一起有声有色地憧景着升官发财。

从敌后九死一生地穿插回来后，在这些官兵们看来。团座的高升，已经指日可待。对身为属下的他们来说，地位自然也将水涨船高。

如果团座能一步变成师座。相信，凭着一路血雨腥风倍伴过来的生死交情，师座便绝不会亏待了自己这些老部下……等大家荣升连营长再走出去的时候，以前的战友看自己的眼神。就得是羡慕到眼红！

好处当然还不止，升任连长、营长之后，就会有女人争先恐后地嫁给他们，再也不用打光棍了。

士兵们的憧憬，杨越看在眼中，听到耳里，心中，却有些沉重。

时下，他正心事重重地走着，想着陈诚究竟会怎么对待自己了。

保安团的军官以为这只是单纯的打压拉笼，可是……杨越微微苦笑起来。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也不知道么？那陈诚，分明是把他当成苏联人了，这事儿，又岂是这么简单地一压一拉？

“这事儿给闹的……”他摇了摇头，苦闷。

“不开心？”张守知状似关心。

杨越仰起头，看着天边的白云，又摇了摇头。

“是因为那封电文吧？”

“你知道的，”杨越郁闷地皱着眉头道，“那可不能算临阵脱逃。”

张守知不以为然，笑道：“既然大家都清楚，那又何必在意？”

“你乐意被别人冤枉？”杨越翻了个白眼。

“看来，团座还没想明白，这冤枉，是在保全团座。”张守知淡淡地道，“你应该感谢陈次长的照拂才对。”

杨越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保全……我？”

“当然。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眼下是处在风口浪尖上了么？”张守知侧了侧头，毫无感情地瞟了杨越一眼。

杨越微张了口，一时有些发懵。

“还没懂？”张守知问道。

杨越呆呆地点了点头。他再能想，也从来没想过陈诚唱的这一出。其用意竟然是在保护自己。 不由有些傻眼。

张守知叹了一口气，这个长官在某些方面是精明的，可在时下的人情世故上，就不怎么样了。道，“你仔细想想，咱们在敌后的这一进一出，真论军功的话，还有谁能更比我们大吗？”

军功。是任何军人总会掂记在心里、千百年也不曾改变的词。这个词对军人的意义来说，那就是他们赖以上升的资本。拥有的越多，就越有无限的上升可能。而没有它的人，则只能被隔绝在他们向往的世界之外，徒然眼红。

尤其是此次大胜，更讲究谁的军功获得更多。无论是士兵还是集团长官。如果军功不够，那么，任凭他们如何说到天花乱坠，终究也只是看着别人授勋加衔而已。

这是一个事实。

在军人的世界中，军功这个词就像是一个魔咒。将军队中的黑暗世界**裸地展示开来。而现在，没人任何资历背景的杨越，却要获得最大的地那一块蛋糕。无疑，必将成为众所忌之。

这，绝不是一个好事。

杨越沉默了下来。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一个事实。这个时代，和原先的那个制度明确的时代是不太一样的。尤其是在眼下的无根基中，这种独领大功的行为，正是犯了众怒的源头。

当其它部队长官只能领到勋章的时候，自己却在加官进衔飞速高升。势必会产生一股怨气，而这种怨气一旦出现在关键时刻，也就是自己孤掌难鸣之际了。

想到这里，杨越沉下心来，细细思量——若此次军功，真被抹杀的话，

那也就意味着，明眼人会看在心里、记在脑中，而这份军功，却本身是存在的。

别人不会再妒忌自己，只会同情或讽笑。而源头嘛，自然就是要陈诚来背这一身黑锅了！

这也是为什么，张守知会说是陈诚在保全自己的原因。因为，当自己若能身居高位，已经不需要在乎别人是否妒忌时，这份军功自然随时都可再被提出来，来个锦上添花。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憨笑。

看见杨越的模样，张守知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小子，在自己的提醒下，想了这么久才想通透这其中的道道。真不明白，前些日子自己是怎么载倒在他手上的？莫非……自己连这小子都不如……我呸，绝不可能！

…………

于是在两小时后，也就可以看到心思已然全盘通透的杨越，挺胸收腹着，摆出坚毅的表情着，笔直的站在陈诚的房门外，等了半个小时也脸无怨色了。

房里，陈诚一直在与一群军官讨论着什么，偶尔目光扫过杨越，也全然一副淡漠的样子。

他奶奶的，脚都麻了。杨越脸上抽抽着，看了看站在陈诚身旁的黄维。

黄维的神情，有些无奈，也有些不好意思，他递过来的眼神，让杨越的预感很不好。

“不管了。”杨越不再保持标准而折磨人的铁血军人形象，东张西望的四处打量着陈诚的办公室：“老子是英雄。”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罗店战役的尾声。

当时，他与部下们如同丧家之犬，在数千日军亡命的追杀下向着宝山疯狂逃窜。

他并不知道，这带着数千日本兵马拉松赛跑的场景，已经成为了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中国官兵心目中的英雄！

他只是一边费力动双腿狂奔，一边想像着被日本人抓到后的惨况。

当就要放弃再跑了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在自己的前方。上千名中国军人迎面冲了上来。

那一刻，他差一点就喜极而泣了。那一刻，他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被拯救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

他当即奇迹般地恢复了力气。随后，己方战友涌了上来。他大哭，双臂拥向前去，嚎叫道：“兄弟们，抱一个！”

扑上来的官兵们没有理会他，自动地分成两道洪流，绕过了这位浑身肉麻大叫抱一个的军官，一头扎进了停了下来的日军群中。

那是一场猛虎对兔子的压倒性屠杀！

而杨越和他的士兵们，则在惊喜无限地看着一个个英姿焕发的战友从自己身旁跑过去，发现战况立成摧枯拉朽之势的他，叫得更卖力了。

一名瘦高的军官在嚎叫的杨越面前停了下来，用极端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暂编一团团长？”

“暂编一团？”杨越一怔，随即叫道：“我是，我是！”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最高格的待遇了。在确定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之后，上百名保安团的弟兄，将他们团团围住，保护了起来。而最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随后遇见的每一名弟兄，都在这枪声如雨的战场上，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

这些穿着不同制服的弟兄，眼神中有着同一个神情——无限的祟拜！

杨越和他身旁的战友们呆呆的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一个也不认识这支部队的官兵。可为什么，这些个兄弟的眼神里。有如此大的敬意。

一切，都如做梦一般。

随后的时间里，杨越一直陶醉在上千名战士集体崇敬的目光中。

接受如此大数量的战士的敬意，这在以前，杨越连想都不敢想！不过，说实在话，心里是相当满足啊！

于是，虚荣的杨越经常出现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谦逊的接受着赞扬，乐不可支。一直到那封电文出现之前，他都笑得一颤一颤的，整个人荣光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