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封私信

**进入了尾声。绕了驻地一圈的独立团回到出发起点。在这里，有无数狂热的中外记者在等着他们。

面对无数张牙尖嘴利的尖锐问题。杨越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不过，尽管心里其实在七上八下着。可是他知道，他并没有别的选择。

他不能听着别有用心的记者质疑中国的军事实力，更不能任由记者联想到此战的那么多如果。多灾多难的中国，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时下这场战争的真正功臣，决不是自己。

陈诚……这位主战派核心人物，尽管偏好打压异己，权谋之心过重。但不可否认，他是抗日战争的定海神针。

还有蒋介石……这个争议多多的光头，现在，肩负着对中国最重要的使命！

他们，才是真正功臣！才是这个国家的精英。失去了他们，中国还能撑多久？！

“请允许我说几句，”杨越站在众记者身前，深深地呼吸：“我想说……我很荣幸。”

“我荣幸于……我和我的国家中最优秀的军人在一起战斗。”

杨越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在空气里回荡着……

“我荣幸于……在我中华最危急的时刻，我看到了在战场上，每一个战士的义无反顾！”

“今天，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个国家的英雄！”

“因为在日本人的侵略面前，我们在一起战斗。”

“这一战，我们歼灭了日军第三师团，我们击毙了日军两名师团长，我们没有后退，因为我们知道，在我们身后是四万万中国民众！”

“我们退无可退。在我们的家园里，有我们的亲人，朋友，恋人，有我们每一个人原本安宁祥和波澜不惊的生活。”

这一刻，世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前一刻还在嬉皮笑脸，这一刻却一脸神圣的身影。静静的聆听着。一些女性官兵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日寇侵我中华以来，我国无数优秀的战士牺牲了，但我们，依然拥有希望，依然继续抵抗。而战士们的牺牲，将让这个国家的后继者，能够去做更多有助于结束战场战争的努力。”

“现在，我想说……”

“这是个英雄的国度，我们，决不被征服！”

一片死寂过后。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在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这是个英雄的国度，我们，决不被征服！”

这段充满荡气回肠的话语，让每一个人的心里，忽然间热血沸腾。

“这是个英雄的国度，我们，决不被征服！”

一个泪花花的战士含泪大呼着。他的声音，席卷了众人。在越来越多人加入的这响彻天际的呐喊声中，人群爆发了……

杨越在这时，忽有所觉，他看到，陈诚在远处对着自己点头微笑。随后，转身而去。

这代表什么意思？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回到驻地后，杨越打开了陈诚通过张守知交给自己的，一封信。

杨越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该提的要求都 提出来了，能作出的建议也差不多了，这还是国府高层第一次给自己的书面回复。这封信也代表着，自己在这里百般挣扎，到底有没有意义？一切努力，是否有结果，都在这封信里。

他先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也不去看信上的文字。他是真的害怕，自己的要求，被一纸剥夺。他也害怕，在高层的压力下，他才积攒的班底，会被一个命令，化为流水。

深呼吸了好大一会，杨越一咬牙，眼中凶光毕露——谁他妈敢下令老子交权，老子就当什么也没看到！

他挑起眉毛，睁开了一只眼睛。

“杨越：得知你在敌后所做的一切，我很高兴。”

看见是这么一句话，杨越的双眼睁的溜圆。

“我考量了半天，还是放弃了谈话，决定写信给你。因为，我不善于表达，怕我的话，会演变成当面对你叫骂。只有通过信，才能肆意倾吐。”

信上，文字钢硬有力：“从上世界甲午战争以来，已经过去43年了，我总是不忍去回想这四十余年来发生的一切。日寇，带给中国的痛苦，让我时常从梦中惊醒。

屈辱的马关条约，屈辱的东三省事宜条约，还有我国民众茫然的眼神。这些场景，总是在我脑海中反复出现。而我，身为将军，领导着军队，却眼睁睁的看着中国向深渊滑落。那每一幅苦难画面，都是对我的惩罚。

现在，日寇的铁蹄，正在我国土上践踏，我们的城市被摧毁，我们的人民流离失所，我们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苦痛，到了此刻，已经无以复加。

江阴航道自沉战舰的那一天，我和百里兄，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放声大哭。为了我国花了重金的战舰，为了海军的不再，也为了在这场战事中，英勇牺牲的中国舰队的每一名战士。

无法用文字来形容这种哀，那35艘军舰，本来都是我国看守海疆的最有力武器，可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沉没。

当我亲笔签字时，我的手，一直在发抖。我仿佛看见，那一艘艘就要沉没的战舰，那一个个哭红了眼睛的战士，就在我的眼前。他们在告诉我，他们的宁愿与舰战死，也不要如此放弃。

可是，即便这样，我依然强硬的命令他们，沉船……

我含着眼泪签下了命令，心如刀绞。

不能再说这些了，再说下去，我怕我现在就提起枪，塞进嘴里扣动扳机，跟着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一道去！

我的战友，个个都是好样的！

这些天，自淞泸战事以来，我军精锐每天都在大规模减员。我时常在想，中国，难道就这么完了么？在我一力推行这个第二战场之后，以这样一种屈辱地方式谢幕？

而这个时候，我得到了你提供的军情。知道么，当我们收到第18军军部转来的战情汇报时，我傻傻的激动了一整夜。

我不敢睡。很可笑，是吧。因为我怕我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一个梦。我祈祷老天别戏弄我，别在我绝望的时候，给我希望的幻影。我祈祷能早一见到你，摆出事实，告诉我这是真的。

最后的结果。你知道了。在今天，当战事明朗时，一向对我高傲的德国顾问们，在看见我的时候，主动让开通道。今天，那帮子德国人，对我大献殷勤！

我没有搭理他们，我只是第一次昂着头离开了。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大哭。

罗卓英那老小子，哭得最大声，一点儒将的样子也没有，眼泪鼻涕一起流，一边哭，一边夸你们，用尽了他那颗词语稀少的脑袋里，所能想到的所有夸奖词。

这个老小子，是在为你们骄傲。

不光我俩为你们骄傲，全集团军的人，都为这场盼之已久胜利全体疯叫。

是的，我们疯了。我们留着眼泪互相拥抱，我们互相敬酒，我们又唱又跳，我们知道，中国，不会被证服！她就站在天地间。永远不倒！

此一仗，我们全体参战部队，给了我们的死敌，一记响亮的耳光！告诉你身旁的所有中国战士，你们，是我们的骄傲。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犹豫过，想对你用谋。将你彻底地拉入我们阵营来。

现在，计谋似乎失败了。于是我要写信向你解释。现在，我们在等待你的决定。

一切，为了中国。

陈诚

1937年8月27日。”

夜色，笼罩了月亮下的黑。

张守知、雷四达、周山以及郑海彪、曾一凡等人，都静静的站在走廊上，等待着。

数个小时过去了，门里，鸦雀无声。

厉娜的手，虚推在门上，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其他人近乎哀求的眼神中，将门轻轻推开。

房间里，空空荡荡。入眼所见，在一个角落里，杨越蜷伏在地上，死死的攥着拳头，泪水长流，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封信上。

战士们的眼睛，随着文字一排排的来回下滑，每一个字里，眼睛中，就湿润一分。

“是的，我们疯了。我们留着眼泪互相拥抱，我们互相敬酒，我们又唱又跳，我们知道，中国，不会被证服！她就站在天地间。永远不倒！”厉娜在轻声的诵读着，她的声音发颤。

此一仗，我们全体参战部队，给了我们的死敌，一记响亮的耳光！告诉你身旁的所有中国战士，你们，是我们的骄傲。

厉娜已经泣不成声。

泪水，滚出了眼眶。

抹去了，又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对所有参战官兵来说，经历的一切痛苦磨难，此刻，已经有了最好的回报。

看着杨越的背影，看着身旁泪流满面的男人们，厉娜死死的捂着嘴。她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水，滚滚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滑过手背，滴落在地面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还有什么，比这些男人们的眼泪，更让人心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