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攻 防

“轰！”

让人怀疑仿佛要天崩地裂的巨响，在距离战壕不到50米的范围炸开。紧接着出现的泥土、碎石被扬起，再劈头盖脸地向下砸落，让本就满脑袋嗡鸣的杨越，更多了一层肉体上的疼痛！

但他只是转脸看了一眼身边的郑海彪，目中，又有了坚定。

下一刻，他重重推动枪栓，左眼眯起，右眼专注，盯上了一个目标，锁定。扣动板机……

一声脆响，在肉眼无法看清的轨迹里，对面那看似动作灵敏的黄色人影，动作立刻骤然变形。一顿，接着缓缓向右倾斜，看上去是被这一枪打中了要害。

激烈的战斗，已经发生了约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已有两名小鬼子被杨越击中，颓倒在地。身边的郑海彪再次亲眼见证了杨越射击技术的强大，已经兴奋到连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了！

在他那炽热目光的注视下，杨越的双手沉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只不断移动的枪管，昭显出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那么镇定。

这一次的锁定过程，时间似乎有些偏长了。就在郑海彪紧张到身体都紧绷了时，杨越的右手食指已闪电般地一扣，完成了子弹击发。

顺着枪管看过去，远方，一个虽然模糊，却依稀可辨的日军军官身影，正被几个日本兵围了上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郑海彪的双眼，忽然就亮了起来！

但他却不敢张口叫好，生怕影响了杨越的下一步动作。虽然，他是这样的渴望知道，杨越是怎样在如此激烈的混乱战斗里，捕捉到远方那日本军官的位置，并精确击中的。

他的安静，很快就有了回报——只听枪管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前方，一名跑动中的日本兵，蓦地里整个身体竟违反物理惯性地，凭空向后倒飞落地！

看这一枪的架势，这名小鬼子的身体应该已经遭受了最彻底的毁坏，必死无疑。

“棒！太棒了！”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喝起来……

与此同时，日军阵地上，第五步兵旅团指挥官片山少将，正沉默怔然地垂下望远镜。眉眼间，腾起一种名叫“失望”的冰冷，萧煞如秋霜。

片山阁下的严肃沉默，自然是有原因的。事实上，早在攻克第二道战壕时，得到整整一支骑兵联队增援的他，本来是大可以趁势扩大战果，一鼓作气攻打国军的预备阵地的。

可坏就坏在，他接受的军令是必须在当天将部队推进至罗店镇。凭心而论，这条命令在时间方面之紧迫、之严荷，实已等同于在逼他自杀！

当然，绝不想在自杀与战死之间作出选择的他——不得不生出另谋出路的想法。

于是乎，正当锐气正盛的日军，想要一鼓作气咬尾猛追进入下一道战壕中时。一道放缓攻击节奏。保持适当压力的命令。促使这些日军不解地停下了沾满血迹的军鞋。

命令正是由亲自督战的片山阁下下达的。这样做的原因，是由于他看见了大量中国军人在第二条战壕上返身就溜走的一幕，灵机一动作出的。因为以往的作战经验告诉他，只要中国军人开始溃逃后，那一场大溃散往往就不远了。

这个时候，绝不可逼得过猛，否则有可能促使这些中国军人在自觉无望的情况下，反而困兽犹斗！

但适当的压力，还是必须的，可以瓦解对方的军心士气。

于是，在一厢情愿的片山主导下，日军傻傻地等着中国军队的崩溃。

这个情况，直到片山派出的一支试探性质的大队被阵地守军坚决地打回来后，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把某些事情，想得太美妙了！

“八嘎！”

恼羞成怒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美妙！于是乎，从美梦中醒来的片山，恢复成了一条日本野兽，他拨出军刀，声嘶力竭地向前一指。发出了迟到的命令：“全体部队，开始攻击。”

随着片山的全面进攻命令下达，整个日军第五步兵旅团，刹时便如一台庞大机器般运转了起来。山坡处、旷野上，各类大小炮火先是一阵猛烈开火，接着，步兵冲锋号也随之奏响。

然而，漫山遍野的黄潮，却立即遭遇了当头一棒！

是时，坚守预备阵地的国军第六十七师全体官兵，不仅没有在日军声势浩大的攻击下溃逃，更在战壕成为一片焦土的过程中，官兵们前赴后继，愈战愈勇。以付出了上千名官兵伤亡的惨重代价，终于顶住了日军一浪高过一浪的疯狂进攻。

当然，勇士们的鲜血可不是白流的。阵地前，三百余具被摞倒的小鬼子尸体，便满是洞眼地在向日本人宣告着，全体六十七师官兵的战斗决心，是何等的坚决！

而这种情况，无疑是时间已经不多的片山最不愿看到的。空前的危机感，让片山象一头困兽一样，发出了令日本兵都脸色刹时一片灰白的猪突战术令。

所谓的猪突战术，即由步兵抱成团发起步兵集群冲锋，特点是不要两翼，只专向一点突破。这种无论成败都会损失惨重的战法，日军又称之为最终战法。

具体的行动步聚，片山是这样分配的：首先，将辖下的步兵第68联队任命为第一波突击群，先行投入战斗。他自己统率第6联队充做第二攻击波。至于增援过来的骑兵第25联队，则担任预备队。

对此安排，第68联队的联队部自然是大为不满。可碍于军令如山，也只得凛然从命。

无奈之下，该联队部只好紧急组织了决死挺身队，来充当攻击箭头。顾名思议，这个挺身队的使命，自是要用身体来铺就一条死亡道路地。

于是乎，在一个个狂热的日军基层军官挥舞着军刀指挥下，绑着月经条赤着上身，当先冲锋并当先死亡的日本挺身队，便一个接一个地挺尸于地。那鲜血横飞地情形，成了第六十七师预备阵地前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填上去！”

军官疯狂的怒吼声，使得盲从性素来有名的日军官兵们，忠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他们嚎叫着、嘶吼着，踏着同伙的尸体，向对面的阵地蜂拥而去。

在付出200条悍勇士兵（挺身队员）的全体阵亡后，日军第68联队也终于运动到了他们想要到达的位置。

才一踏上国军阵地，来势汹汹的第68联队，这支全体由岐阜县铜矿工人征招的部队，顿时爆发出了野性的欢呼！因为根据他们以往的作战经验，但凡能突破中国军队的防线一点、便能很快出现对手的总崩溃。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他们当面的这支国军部队，是为陈诚持之起家的第18军三大主力师之一。乃是纵观所有国军部队，亦是名列头等的主战师，要是被一冲就垮，那中国恐怕就真的要亡国了！

事实上，就在日军集群攻击一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黄维一反应过来之后，片山的这个**开花、以点破面战术，便注定要被战成双方的添兵加油战、反复拉锯战，直至最终的死战、混战。官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官的局面。

是时，绝不允许日军如梅花一般绽放在自己**阵地的黄维，将指挥权匆匆丢给参谋长李树森，他自己则亲率一支紧急组成的增援队（约四百人）跑步前进，与两翼一道，顶着日军弹雨，发起了誓要夺回阵地的反扑。

那场面，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惨烈！

仿佛那迎着劈头盖脑弹雨的，不是人的生命，而是中国人的硬骨头！

他们太硬了，硬得让人注目不语、硬得让人肃然起敬！

这是一种明知有去无回，却依然用生命来填写的抗争精神！燃烧的早已不仅是血液，更是一种中国军人特有的民族力量！

在这种势不可挡的攻击意志之下，当时针指向18点时，日军第68联队终于被强压到北区，仅占据一半阵地负隅顽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短短15分钟，**阵地便在两军的拼死争夺中，尸山血海。然而即便这样，双方却依然看不到半点能稳占**阵地的希望，反而是军队伤亡的速度，要远远大于增援过来的数量。短短时间中，阵地上便满是倒地死亡的遗体。那尸横遍野的景象，那呼啸着四处掠空的子弹，那频临死亡的生命嚎叫……战斗之激烈，实为罗店开战以来之最！

更让人揪心的是，随着战斗时间的持续进行，日军前后两波增援部队的加入作战。作为反夺方的中国军人那英勇到了极致的顽强身影，也渐渐地稀疏了下来，眼看已没有了后继之力。

前线的吃紧，让第18军军长罗卓英心急如焚，可他又不敢从本就战事吃紧的另二条战线抽兵去救黄维的急，也不敢动用手中的预备部队。须知，藤田进的手里可是还握着骑兵第四旅团的二个骑兵联队作为机动兵力的。罗卓英敢拿脑袋担保，只要自己敢把预备队投入浏河一线，藤田进这头窥伺了许久地饿狼。就会挥动着他的二支骑兵部队，冲着第十八军的薄弱环节狠狠地撕过去。

是以，敌未动，我亦不能动！

好在。自昨天晚上收到黄维上报来的一个未经证实的最新军情后，鉴于罗店之重要地位，陈部长给予了高度重视，已经命令第十四师连夜奔赴罗店，划归自己指挥。该师师长霍揆章接令后，已经派遣第四十二旅八十三团担任先头部队，七十九团紧随其后。

目前，八十三团团长高魁元已指挥部队运动到了距罗店不足三十公里的地段。只要黄维再拖一拖，这危如累卵地战局。也不是不可以扭转地！

可问题是，这三十公里的行程，在时间上来说，又难度太大了一些……

他这边在忧心忡忡，另一边，军事情报获取能力相当出色的日军情报部，也正在十万火急地将一封电报发往日军第三师团司令部。

这封军情电文，顿时给了日军第三师团司令部当头一棒，也导致了，师团长藤田进当即对罗店全境的攻击势头叫停！

电文仅一句日语——据查明，支那第14师，已于今日凌晨1点开拨，目标地罗店，有迂回攻击我侧翼之意图，请提防。

这也就不怪乎藤田进会惊慌失措了。要知道，战争进行到了这种时候，双方的兵力、布置等一糸列方面，在双方的将领眼中，都是明明白白的。换言之，若任何一方还有一支战力不弱的生力军拦腰扑出，都将会对另一方造成灾难性的打击。

可不幸的是，这支生力军，并不是大日本皇军！

更重要的是，当此战局胶着的情况下，若中国人的这个14师真地出现在会战战场的侧后方，所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将会是何等的可怕。到那时，别说是大败而归，弄不好全军溃灭，都不是不可能的。

值此关键时刻，藤田进若还不知收兵后缩，那他也不配担当一面指挥之责了。随后，便是日军的大规模后辙，转而安份守已的加固起工事来了。

对日军的转向后辙，中国军队从上到下都是举双手欢迎的。不过，欢迎归欢迎了，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每一个军人都还是明白的。

未几，趁势追击的山呼海啸人潮，便咬着日军的后尾，狂追猛击。枪锋所指之处，直打得遑遑逃命的小鬼子们血肉横飞、哭爹喊娘！

一时间，中国军队那高昂的呐喊声响彻云宵、震荡四方，似乎只需再加一把力，就能把当面日军剿了。可在场双方指挥官都明白，日方其实败而不溃，仅只是抛出一些伤兵、疲兵的辙兵费罢了。真要吃掉它，当前的国军绝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这一点，双方心里既是都清楚，也就不怪乎会前一刻还战斗异常激烈，不多大会儿，就只剩下零星的枪声了……

这，就是诡异多变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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