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接头(2)

左湘玲初到上海伊始，就是在红蝙蝠公寓落脚的，那也主要是为了监视永泰商号的情况，后来接手百乐门舞厅后，她又在舞厅旁边的莱茵河公寓租了套房，红蝙蝠这套房就一直空闲下来，有时为了进一步监视永泰商号，偶尔也回去看看，不过，最近已经快半年多没回去过来，但房租却是每年都付清了。这个时候居然有人从那里给自己打电话，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立即走到楼下，让司机把自己送到红蝙蝠公寓去。

当她从车里下来，刚刚准备走进公寓的时候，正巧碰见南造云子从外面回来，两个惊艳的大美人，就这么在公寓的门口打了个照面。

虽然看上去，左湘玲比南造云子大好几岁，但她成熟妩媚的韵味，丝毫不逊色于南造云子略显稚嫩的靓丽，更加丰满和端庄的她，与南造云子相比起来，更加容易触动男人们想入非非的神经。如果这是在东京的大街上，当南造云子看到左湘玲后，一定会主动上来搭讪，因为在她看来，左湘玲的美，是一种高雅脱俗和令人陶醉的美，如果她是日本人，南造云子一定会主动与她交个朋友，或许还会结为姐妹。但现在却是在上海，看到中国女人当中，居然也有长的如此超凡脱俗的女人，却让南造云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嫉妒，何况又是在波诡云秘的租界里，此时偶遇左湘玲，让她那根丝毫不敢放松的神经绷得更紧。

显然，几乎和南造云子的感受一样，突然在红蝙蝠公寓门口，遇上南造云子这样秀色可餐的陌生面孔，也让左湘玲提高了警觉。毕竟，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突然出现这么一位惊世骇俗的美女，而且能够自由自在地出入，这本身就是一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看到南造云子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左湘玲却主动朝她笑了笑，弄得南造云子显得有些窘迫，不得不仓促地对左湘玲点了点头。

两个美女的第一次交锋，南造云子感到自己落了下风。

南造云子在前面走着，左湘玲随后跟了进去，当她经过公寓门口的门卫室时，老罗站起身来：“哟，这不知左老板吗？多些日子没见了，怎么今天想到回来看看？”

老罗是公寓的门卫，今年已经五十多了，过去是红蝙蝠公寓主人的厨子，淞沪抗战爆发后，主人回国了，他就帮助主人照看着公寓的大门。

“哟，是罗叔呀，您眼睛还是那么尖，我想混过去都不成！” 左湘玲开着玩笑说道。

走在楼梯上的南造云子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立即明白左湘玲一定也是公寓里的租户，但却没想到她就住在自己的隔壁。

“哈哈哈，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干的不就是把门的事吗？”

左湘玲回头朝身后的司机示意了一下，司机立即递过一瓶白酒和一包卤菜给老罗。

“罗叔，”左湘玲说道：“因为事多，总没时间回来，我那房子还劳烦您给照应一下呀。”

“哎呦，左老板，您看您，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东西，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只要您不嫌少就行。”

“哪里话，哪里话，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左老板。”

估计南造云子已经回到了哪家的房中，左湘玲立即问道：“对了，罗叔，刚才进去的是哪家的闺女呀，怎么过去没见过？”

“什么闺女呀，人家都结婚了。她是刘太太，今天一大早才搬进来的。”说到这里，老罗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这才压低嗓音说道：“从南京乡下来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主人，那刘先生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听说进上海时，被日本宪兵队给抓了去，破费了不少才被放了出来，我看她那先生没少受罪。这不，对面的老谭大夫还上去给他瞧了一下，真惨，说是全身上下没块好肉了。”

“唉，这世道就这样，日本人在南京连城都敢屠，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说的就是。对了，左老板，您那舞厅的生意还好吗？现如今租界也不安宁，一些日本浪人和汉奸也经常在这里活动，谁要是有抗日言论，他们就‘咔’——”说着，老罗做了个暗杀的手势：“您们做生意的大老板，也要多加小心呀！”

“谢谢罗叔。对了，今天公寓里没进来过其他外人吧？”

老罗想了想：“公寓中午一般都很冷清，除了他们这对夫妇进来时，跟着两个黄包车夫搬行李，再就是二楼的小黄回了一趟家，就没人进出了。怎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哦，没有，只是随便问问。那您先忙着，我回家里看看。”

“哎哎，好的，有事您尽管招呼。”

“谢谢罗叔。”

左湘玲一边上着楼梯，一边想着：看来黄世忠警惕性还是挺高的，这对夫妻一来，他就派老谭来探路，当初自己初来乍到的时候，也许黄世忠也干过这事吧？

左湘玲来到自己的家门口，刚刚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突然看到旁边的门开了，南造云子正从里面出来。

南造云子没想到她就住自己隔壁，刚才被她抢了个先机，所以这下南造云子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哟，这么巧，您住这？”

“是呀，”左湘玲落落大方地笑道：“没想到咱们还是邻居里。”

“我先生姓刘，我们刚从南京乡下来，以后还请您多关照。”

“哦，是刘太太，以后我们还是互相关照吧。我姓左，目前正在经营百乐门舞厅，有空跟刘先生一块去玩呀！”

“原来是左老板，改日我们夫妇一定登门拜访，到时候您可得给我们打个折呀。”

“嗨，打什么折呀，免单！”

南造云子回到房间后，已经躺在了床上的刘凯峰问道：“又是谁呀？怎么一会工夫，这栋楼里都是你的熟人了？”

南造云子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呵，我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公寓居然如此有趣，好像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我们。”

“你不是说都是你们的人吗？”

“那是迟早的事。”南造云子在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哎，我出去一下，晚饭我会带回来的，你就在床上安静地躺着，哪儿也不许去。”

“我说，我现在算不算已经是你们的人了？”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那你们总得给我一把枪吧？这要是碰见个劫财劫色的进来，我连个自卫的武器都没有。”

“你不就巴不得有劫色的进来吗？”南造云子嘴里说着，还是走到衣柜里拿出一把王八盒子扔到床上：“大佐阁下准备建立一支宪佐队，准备让你出任队长，人选嘛，由你自己去挑。所以，你也别赖在床上了，尽快自己出去活动。”

“那不成，我还得跟你们的那个大佐谈谈条件。”

“能够在大日本皇军的庇护下活下去就不错了，你还想谈什么？”

“谈你呀！哎，你不就是以出卖色相诱惑我们中国人的吗？怎么就没想到诱惑诱惑我呢？”

“混蛋！”南造云子冲到他面前：“我不是出卖色相，我是为了天皇陛下和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才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

“那不还是一样吗？再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在我面前牺牲一次呢？”

“哼，原来我还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现在看来你也是一坨狗屎。记住，我南造云子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小家碧玉，如果我想要你的命的话，绝对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更困难！”南造云子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你如果再想在我这里打什么主意的话，你所得到的就只有一个字！”

“死？”

“知道就好！”说完，她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就走了出去。

“咣当”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后，刘凯峰啐了一口：“呸！”

如果说当初接受“姜尚计划”时，刘凯峰还不反对按照戴笠的要求，娶南造云子为妻以作掩护的话，那么，当他得知日本鬼子在南京进行的大屠杀之后，这种念头已经在他脑海里被彻底打消了。他之所以三番五次不厌其烦地跟她提这个要求，就是想要把她逼烦。现在好了，她不仅烦了，而且还以死相威胁，那么刘凯峰就不用再担心以后她会再次纠缠自己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国仇家恨面前，娶一个日本女特务做妻子，刘凯峰觉得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对于这一点，比起后来的上官雄来，他倒是有先见之明。

听到隔壁传来猛烈的关门声，之后，又听到南造云子的脚步声走过门口，左湘玲立即从屋里出来，来到刘凯峰的门前，准备把门敲开，想看看那位刘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看到了这对夫妻，她就有把握能够判断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但转而又想，这个刘太太本来就不像是个普通人，那么，他的先生大概也一定是个神秘人物，万一他们都是敌人的话，自己的这种投石问路的方法就太冒险了。

在屋里已经查了半天，她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冷静地想了一下之后，她还是决定回舞厅去，继续等待“姜太公”的来电，至于这对刘姓夫妻，不管是什么人，他们入住红蝙蝠公寓肯定不是冲自己来的，而黄世忠他们也作出了警戒的举措，自己还是不要没事找事。

想到这里，她迅速下楼，直接乘车回到了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