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村中一日

有位古人，造了这样似诗不是诗的东西。他说，久旱锋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说的都是两种反面的极致，人的内心在大彻大悟之后，表现出的焦灼与欢喜。另有一位古人看了这个诗后不服，觉得内容过于笼统，还不够贴切。于是，他在上面加了几个字，“十年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烛夜，文盲金榜题名时。”这简直是惊天的几笔，添与不添绝不一样，即有人们感知却说不出的畅快，又有哈哈一笑的幽默之意。

为何在此要说出这一段内容，实出于成林海与龙父的相遇之景。

惠通桥是中缅边境线上一个至关重要的要塞。一名守桥国军士兵，突然之间竟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而且，他的身份不是国军，是叫花子形状。在这里遇到了曾经在大桥之上，见过一面，也许打过招呼的猎人。你说，他能不喜嘛！如果换在平时也许无所谓，但这时，却关系到成林海是强盗，还是国军的身份认定。

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还有何疑惑呢！所以，成林海当然是欢喜之极。一点不比**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心情逊色。见老人不解地看着自己和同强,成林海主动介绍说，“惠通桥被炸了，滇西的大部分地区都让日本人给占了。”

日本人？龙父几乎与龙雨声带出了同样的疑问。这也难怪，大山里的人，他们不关心政治，自然也不知到时事。他在集上听说过日本人，但想不到会来到离自己这么近。他也听说过国府南京没了，大半个中国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但这里的人们却认为，那里离滇西很远，日本人到不了这，滇西也不会打仗。但听成林海这么一说，多少有些顾虑。于是问，“他们，他们不是在内地吗？”

“不仅内地。”同强说，“他们从缅甸进来了，想要打通惠通桥，然后进入中国。”

“噢”

懵懂的龙父，此时还不知道日本人有多坏，以前只是听人们传闻而已，所以一时之间，还想不出什么惨景。他的心思，就跟腾冲城里那些被日本人开枪射击致死的中国百姓一样，认为日本人来了，也不会对老百姓怎么样。只不过是赶走政府而已。

“他们，他们来干啥？”龙父又问。

“还干啥？”成林海带着情绪说，“他们杀人放火，抢夺财物。”

在大山里逃亡的过程中，同强和成林海曾经遇到过不少难民，也从难民口中听说了在滇缅公路上发生的事，知道了日军的残暴。因此，当龙父有此一问时，他的心情能好嘛！说出的话自然也带着火药味。

龙父没遇到过日本人，老祖宗交待下来的经验，告诉他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以，对成林海的话是半信半疑。他不傻，瞬间便从成林海的口气中听出了不舒服的味道。一般情况下，山里人的脾气也不小，容不得别人的挖苦。可是，眼前这两人他惹不起，一个是老**官，一个是老总。别看两人穿的破破烂烂，但身份摆在那！万一得罪了，不知哪天会报复到自己头上。不如好好招招待，早点打发了好。于是龙父说，

“老总，跟我进村吧！”

两位老总到了家门口，不管他们出于何种目的，龙父都应该尽到地主之宜。所以，他必须把两位老总让到家，不然，乡亲们会笑话他不通情理。

受到龙父邀请，正是求知不得。不过，做为一名军人，气节总是要有的，即使讥饿的再厉害，也不能在老百姓面前露出半点有失脸面的窘态。

“不好意思，昨天惊扰了你们，也是实出无奈。”同强缓缓地说，他想要解释，但有些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是一言以盖之。

同强和成林海又被绑，到从后面突然袭击龙氏父子。虽说现在占据了主动权，但自己被人家绑过，而且肉干又是被龙雨声现场提走的。想不承认昨天晚上所为，简直就是自欺欺人。有错能主动揭开，总比遮遮掩掩的好，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不说，人家也不会说。但心里会认为你是一个虚伪的人。这样的结果，都不能痛快地敞开心屝。所以，不等龙父开口，同强主动把昨晚的事说了。

龙父一听，赶紧挡住说，“不算啥，不算啥？不就是两串破肉干嘛！都是我那儿子不懂事。”说着，叫过龙雨声，“来，雨声，给两位老总赔个不是。”

龙雨声拧着脖子，即不过来，也不吭声。心里还是不服，“哼，偷我家的肉干，还成好人了。”

“不用，不用。”同强欣赏龙雨声，“小伙子本事不小，”他是指龙雨声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和成林海绑了的事。

见龙雨声不动,龙父厉声道,”阿声，过来。”他之所以这样强迫龙雨声，一来是不想结怨于眼前这两名国军，二来也是想让龙雨声见一见，将来过桥时，他们也算个熟人。

龙雨声碍于父亲压力，走过来向同强欠道歉，“两位老总，对不起了。”

同强嘻笑着拍拍龙雨声的头，“小兄弟，不要客气，你做的很对。如果我们真要是强盗，你就这样绑了他们。”

“可我爹？”龙雨声说着，把头转向龙父，“我爹他不让。”

“记着，小兄弟。”同强说，“凡是强盗者，必是干了坏事才称为强盗。这样的人不要说什么该不该。你要把他们看成敌人，而且是最危险的敌人。”

“知道什么是敌人吗？”同强接着问。

“不知道。”龙雨声摇头。

几个人开始走向山下的村庄走。一边走，同强一边向龙雨声介绍。

“比如山外的日本人。他们抢占我们的国土，杀我们的人民，烧我们的房子，”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也就是你父亲说的，他们就是强盗。”

“他们在哪？”

“就在山外。”

“他们能到我们这来吗？”

“这个，很有可能。”

“他们真要敢来，我就杀他们个片甲不回。”龙雨声用戏文说。他没见过打仗，也没看人演过戏。但听村里人神乎其神地说过。龙雨声佩服的不得了，一心想要做这样的人。比如关云长、项羽、林冲这样的，都是他的榜样。在他心中都是了不起的英雄。

同强和成林海被龙氏父子请到了家中。龙母又做了一炖丰盛饭食招待两人。同强和成林海饱餐一顿。为了早日过江，同强和成林海吃完饭就准备离开龙家。临走时，龙父把那两串肉干又给两人带上。

同强不好意思地说，“大哥，这两串肉我早晚要还。”

“说哪去了，你们打的是日本鬼子，为的是国家，我这两串肉算什么。”

“那就多谢了。”同强知道路途遥远，没必要客气，收下肉干便和成林海离开龙家。龙家人在后面相送。等他们刚出了院落，却见街道上站满了人。同强不知这些堵在路上的村人是何意，如果是为了昨晚进村的事，那可就麻烦了。他不知对这些人说什么，于是，便转过头去看龙父。

从龙父的表现中，看的出他是知道众乡亲是来干啥的。于是，他向乡亲们说，“这两位就是守惠通桥的老总，桥被日本人毁了，他们要赶路过江。”

一个稍长点的男人问，“老总，听说日本人杀人放火，是真的吗？”

“是真的，”成林海接过来说，“他们从缅甸过来，一路上杀了许多逃难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那可是血流成河啊！”

人群中出现骚动。

“我们这里离大桥很远，又在大山里，日不人会不会到这。”又有人问。

同强看了眼龙父，又转向众乡亲，“乡亲们，滇西现在都被日本人占领了，这里没有了国军。你们问，日本人会不会到这来。这个问题我说不准。不过，我提醒大家一句。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如果哪一天日本人真的来了，你们就躲藏到大山里。你们对这里的地形熟，他们拿你们没办法。”

“我们有枪，怕他做什么？”龙雨声在后面插话道。

同强转向龙雨声，对众人说，“龙雨声说的没错。日本人没什么可怕的，他们不是杀人放火嘛！只要我们有足够的人手，手里有枪，也一定能把他们赶跑。”不过，你们得把握好时机，不能硬拼。”

“我们不怕，我们不怕。”另外几个少年一齐喊。

“我相信大家有勇气。政府也不会看着日本人在这里横行霸道不管。”同强说，“我们过江后，就向政府要兵，早日收复滇西。”

同强和龙雨声在众乡亲的簇拥下，朝着山外靠近江边的方向走去。走出老远，还能看到远处的乡亲们依依不舍的样子。

成林海说，“连长，你说我们回去找救兵，上头肯派兵过来吗？”

“这个还真说不准。”同强说，“不过，我相信上头也不能看着不管。你知道，现在惠通桥可是中国通向外面的唯一通道。如果它没了，外面的东西怎么能运进来。你也看到了，咱们这大桥，每天得过多少车啊！”

“这道是，”成林海若有所思，“我听你说过，中国大半个江山没了，就剩西边那小块。这滇西要是也没了。国民政府到哪去。”

“算了，咱不操这个心，还是快点赶路吧！”同强说，“早点过去，回咱守卫连。”

两人边说边走，穿过一片树林，又翻过一座大山，来到一条溪水边。看看头上的太阳，直直地立在头顶上。成林海不走了，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连长，歇会吧！”

“好吧！”同强把身上的东西放下来。

成林海又看看身上背着的包袱，“山里人就是实在。这会好了，咱俩十天一里不用饿着。”

同强弯腰在溪水中喝足了水，又洗了脸，对成林海说，“这里不能久留，要歇着，就到前面树林。”

“好吧！”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往半山处的一片树林走去。而后，两人躲倒在地准备睡一会。

“咱俩可不能一块睡，上次是被几个小孩绑了。如果换成日本人，就一个都别想活。”同强说，“你先睡，我放哨。”

成林海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别，你是连长，还是你先睡吧！”

这点规矩成林海还是懂的。别看长官对你和和气气，但也不能把自己当老大。兵就是兵，哪有长官为士兵放哨的道理。

“也好。”同强说，“盯着点，千万别睡觉，等我眯一会就替你。”说着，同强枕着一个包袱闭上了眼睛。

成林海也是困乏之极，但为了不出现意外，他强睁着双眼，警惕地看着山上山下。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树林内外静悄悄的，别说是日本人，就是一个小动物也不曾从他们俩这里经过。渐渐的，成林海放松了警惕，困意袭了上来，他的上下眼皮不由得开始合拢。在不知不觉中，成林海就打了一个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