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丈夫

“轰！轰轰轰……”

大量炸弹依次从盘旋往复的日机中丢出。国军阵地上，不断有巨大的爆炸团在翻卷升腾，大地震抖，人体横飞……这一切，都在彰显着日军空地配合的灭杀性威力。

又一次长达十五分钟的轰炸，使整个盘山国军阵地恍如雷地。烈火，从各个地方窜起，舔卷着，肆虐着，便如人间地狱。

轰炸过后，四面压上的日军步兵们，又开始了蝗虫涌动。

这是场典型的不对称战争。

驻守盘山的国军，遭到敌机低空轰炸和扫射，并遭重炮轰击，阵地几乎被夷为平地。而守军持有的，除了轻武器外，就只有热血的胸膛了。

是时，穷凶恶极的日本兵边勾腰前冲，边将密集的弹雨凶狠地泼洒。

“卟卟卟卟……”

血肉飞溅，弹雨如蝗中，中国官兵都是好样的。危急关头，中国军人手中的枪，也在猛烈地倾泄着弹丸，那声音，那场景，闪耀着的是不屈的战魂。

所谓前赴后继，不外如是！

这个时候，率部驻守盘山的400团团长李继程，则在烟尘弥漫中，突然色变。

原因很简单，刚刚，第61军军长李服膺下令全线后撤，对后面十里长度的阵线，仅仅只留一个399团死守。而对于自己这支前突阵地的孤军，则只有四个字：相机后辙！

很显然，军长李服膺，这是在准备弃阵逃跑了。

“卑鄙！”一拳头砸在阵壕边沿上，李团长目光如血，放声厉吼！

这一拳头，击得好重，拳面上顿时鲜血流淌。可以想像，李团长的震怒，会是何等地步。

但比之手上的疼痛，李继程的心里更痛。自己为之死战的阵线，是第二战区实实在在的左翼阵线啊，这一溃逃，日军趁势由这个缺口涌入，那怎么办？怎么办？

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胸中这种痛彻心菲的感觉。

红着眼的李团长，缓缓地环顾阵地——现在，尽管自己率部殊死抵抗，顽强守住了阵地，却也差不多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全团已经阵亡超过800人，并且还在持续猛增。而主力的这么一退，天镇陷落，晋北屏障顿失……已是不可避免！

一阵心悸，他大声地喝了起来：“立即给我接通军部，找军座！”

现在，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没骨头的李服膺，果然不顾国之大局，无耻的打起了保存实力的念头！在这个态势下，己方的中阵主力大军乃至全线，将面临日军侧翼一刀，导至全面崩溃的后果。

“军座，希以大局为重。此时此刻，我左翼动摇，将波及整个第二战区数十万将兵的安危，请军座三思，万勿误国误己！”

对着电台，李继程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毕竟，从眼前的敌我力量来看，只要拥有兵力三万余人的第61军敢死堵在这里，日军便很难越雷池一步！

“报，军部那边……直接切断了通讯，无法再联糸！”报务兵突然面色煞白的报告道。

下一刻，整个400团指挥所顿时陷入了沉默中。每个人都明白，李服膺拒绝电文往来意味着什么。

“他妈的，这误国的杂种！”李继程忽然间暴跳如雷，咬牙切齿，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前方那依然涌动的黄潮，是那么的刺眼。

“轰！”

一发炮弹落在不远处。剧烈的泥沙铺天盖地打下来，李继程狠狠甩甩头，沙哑着嗓子大叫起来：“张老六，过来……张老六？”

“砰砰砰！”“砰砰！”回答他的，只有密集的枪击声，蝗虫般的弹头扑哧扑哧的钻在壕边的泥土上，沙石飞溅。

张老六的沉默，让李继程心里一紧，在战场上，无声的回答，通常都意味着回答人永远不可以再回答！李继程知道，张老六已经去了。

“二蛋，”李继程一把将身旁的黑脸兵拖过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叫：“你跑步到后面去，找到399团的郑团长，跟郑团长说这里子弹见底了，还想保这个阵地的话，就赶紧送弹药送兵过来！快去，跑快点！”他说着手上一发力，把黑脸兵推开：“要是要不到兵，回头来给我们收尸！”

那叫二蛋的黑脸兵连滚带爬的顺着沿沟向后面闪去，他的离去，是400团官兵能否守住阵地的唯一指望了。

“好了，都打起精神来，把手榴弹扎起来！”李继程边说着，边从弹药箱里将手榴弹挨个并在一起捆扎，大声道：“都动起来，一会实在不行了，老子先上，左右不过先走一步，到时大家伙一起去找阎王唠一唠！”

400团的幸存官兵们默默的捆扎着一枚枚手榴弹，没有人说一句话。现在，看这架势今天是过不去了，能不能临走前拖上几个鬼子，还得靠这捆在一起的手榴弹发不发力了。一时间，阵地里弥漫起了一些伤感的决绝，兄弟们开始一个个地传递着皱巴巴的香烟。通红的烟头，在无声地换过一双双结实的大手。烟气，从一张张嘴里吐出……

这时上，坡下的敌人又一次准备好了冲锋，几百个小鬼子列成散兵线鬼鬼祟祟地移动，慢慢接近阵地，终于，开着枪加速冲了起来。

“又来了！”李继程狠很的吐了口唾沫，扭头看着身旁的团副：“兄弟，咱们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