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古道热肠

清晨的凉风从院中抚过，带来一阵阵花香，沁人心脾。冷凤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阵小孩子朗读的声音，她不由的好奇起来。

从院左侧转出，就见一间竹房里，十几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坐在木凳上，跟着前面的一个人，摇头晃脑的念书。

而正前面摇头晃脑的，正是郁生。他手捧一本诗书，朗声道：“仁者及人。”下面的小孩子们跟着和道：“仁者及人。”

“心怀善念。”

“心怀善念。”

冷凤突然觉着这个场面很熟悉，自己似乎曾有过一模一样的体会，她想起来了，当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在冷魂教，在那青山绿水间，她和小伙伴们，也曾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相伴玩闹。

冷凤第一次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不错，那曾经的天真岁月，不可能再回头，冷凤突然想到了未来，未来，何去何从，当她冒出这个念头时，连她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郁生瞥见冷凤呆呆的立在门口，收起书，走上前来，笑道：“冷姑娘，身体才刚好些，还是留在房中休憩为好，出来受了风，对身体康复可不太有利。”

冷凤白了他一眼，又转身走出院子。

郁生望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闲庭”的位置正好，错落在山脚下，沿着郁郁葱葱的山路，冷凤一直走到了山顶，从这里望出去，就是茫茫无涯的海，大海的那头，应该就是自己故乡吧。可是，冷凤没有一丝要想回去的念头。

海风迎面吹来，冷凤一阵眩晕，那一场恶战，重创了她，她本该死去的，从那一场血腥的杀戮后，冷凤的心就已经死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能活生生的站在山顶看海。冷凤忽然喘起气来，仿佛一口气接不上。郁生从坡下赶上来，叫道：“冷凤姑娘，冷凤姑娘。”

冷凤只顾着尽力调气，并不回答他。

郁生奔到她身旁，喘着气道：“冷凤姑娘，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在此受大风的吹袭，还是快随我下山吧。”

冷凤冷冷的开口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郁生就道：“你现在算是我的病人，我有责任照顾你，直至你康复为止。”

冷凤两眼如刀，射向郁生。

“你要是再烦着我，我杀了你。”

她的话刚说完，就觉着一股热血涌上大脑，顿时眼冒金星，身体一晃，就向旁倒去。郁生一把扶住，叫道：“冷凤姑娘，冷凤姑娘。”

冷凤已经昏厥过去。

月菊端着粥进来时，冷凤已经苏醒过来。她将粥喝完，就对着月菊道：“月菊，这一段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不过，我想我要走了。”

月菊惊道：“冷凤姐，你要走？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冷凤答道：“不碍事，我能顶得住。”

冷凤活动了下筋骨，觉得没有什么阻碍，当下出门而去。留下月菊木然站在原地。

郁生从山上下来时，不但满身大汗，衣服还污秽不堪。但他却满脸喜悦，他的手中攥着几束青绿的小草。郁生加快脚步，赶回闲庭。他发现冷凤并不在房中，只有月菊，在忙着收拾床铺。

郁生奇怪道：“月菊，你收拾床铺做甚，冷凤姑娘呢？”

月菊随口答道：“冷凤姐已经走了啊！”

“走了？”郁生丈二摸不着头脑，“她怎么能走，她现在血毒缠身，随时有生命危险。”

月菊倒吃了一惊，道：“郁大哥，你不是说她已经脱离危险了么？”

郁生急道：“我当时不想让她太担心，冷凤姑娘是往哪里走了？”

月菊往北指着，说道：“郁大哥，我们和她素不相识，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她要走，就让她去好了。”

郁生叫道：“胡说，她身患重病，如果不得到妥善医治，性命就在朝夕之间，我们岂能置之不理？”

说着，将手中的青绿小草塞在月菊手上，道：“这是青萍子，你马上帮我和水煎成药汤，冷凤姑娘身体虚弱，走不出二十里，我马上去追她回来。”

郁生赶出十余里路，已见到冷凤正在前面不远处行走，他心头一喜，加快脚步，赶上冷凤。

“冷凤姑娘，冷凤姑娘。”

郁生大叫着，越过冷凤，拦在前面。

冷凤皱起眉头，她现在确实一点劲也使不上，走了十几里的路，冷凤觉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否则她会毫不客气的一掌拍出，将这个令她讨厌之极的男人当场击毙。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郁生气喘吁吁道：“冷凤姑娘，你如何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你这样做非常危险。”

冷凤面无表情说道：“你不要挡着路，让开。”

郁生喘着气答道：“冷凤姑娘，你现在是不是觉着一直上气接不上下气，老实说，你的身体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毒，在你周身的血液里周转，我称它为血毒。”

“血毒！”冷凤心头一紧，不错，正是因为修练了血毒残灭心法，才让她如狂人似的手刃百余人。

冷凤的思路又飞回了那腥风血雨的场面，她的好友伙伴在血泊中挣扎**，她则挥舞的腥红的长剑，疯狂的在人群中砍杀，鲜血四溅，血，血，血。。。。。。

冷凤只觉的一股热血迅疾涌上大脑，她人软软的瘫倒在地。郁生一步奔上前，扶起她，见她面色泛红，不由的转忧，急背起冷凤，直奔回闲庭。

2012年7月25日星期三

青萍子，味略苦，解毒，和普通的解毒物不同的是，青萍子主攻血毒，有清除血毒的独特功能。且青萍子只在郁村的后山峭壁间生长，数量很少，因此，极难采得。

这两天，整个郁村淅淅沥沥，雨下个不停。郁生给小朋友们放了两天假，一大早，他就背起竹篓，撑起竹伞，往后山奔去。

后山峰峦重叠，不少地方峭壁陡立，然而，就是这峭壁之下，常常正是青萍子喜爱生长之地。郁生在山底绕了两圈，现在是夏季，倒还不是采摘青萍子的最佳时机。因此，郁生转到中午，仍寻不见青萍子。

雨倒是停了下来，郁生靠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将随身带的干粮取出，嚼了起来，他边吃边探出头来环顾四周，一缕阳光照耀着东面的峭壁。

“青萍子”，郁生看见了，在峭壁下那一片的葱绿，不正是青萍子？

郁生一阵狂喜，他仔细观察片刻，发现生长青萍子的峭壁，正在一座高耸的山峰间。人必须先上得山顶，再垂下绳子到得峭壁上，然后人沿着绳子坠到峭壁上，伏身将长在峭壁下的青萍子采摘。

郁生估摸着正午已过，攀到峰顶，尚需几个时辰，不由深吸两口气，急速向峰顶攀去。峰顶既高，道路又曲曲折折，郁生整整走了三个时辰，才到峰顶，总算他人虽不会武功，却也不是单纯的文弱书生，打小就跟随爷爷，时常在山林中穿梭。

因此，虽然有些疲惫，倒也还不至于筋疲力尽。郁生略歇片刻，看准了峭壁的位置，将身上的长绳解下，选了峰顶的一块坚固的大石，将绳子绕上去，捆紧，然后，坠到峭壁上。

郁生手攀长绳，向崖底望去，只觉一阵的目眩。他忙一闭眼，不再往下看，而是顺着长绳，缓缓坠到峭壁上。

青萍子正在峭壁四周，然而，数量却不是太多。郁生伏在峭壁上，采了一圈，还装不满一背篓。他举目四望，在和峭壁相距一丈多远的悬崖上，青青葱葱，不正是一丛青萍子，若能采摘下来，足以洗清冷凤身体内的血毒。

可是，这么远的距离，该如何才能够将青萍子摘下？郁生愣愣的盯着触手可及的青萍子，过了许久，他晃了晃身旁的绳子，电光一闪间，有了主意。

他将手中的绳子放到合适的位置，在腰上绕了一圈，绑紧。然后，走到峭壁另一头，看好位置，猛的加速，直冲出峭壁，绳子在空中荡起，郁生人直飘向那一丛青萍子，手正握住一束青萍子，绳子已荡到极限，又返荡回来，郁生手上加力，已将青萍子拔出。

郁生落回峭壁上，看着手中的青萍子，脸露笑容，喜道：“好极，这一丛青萍子采来，就够用了。”他也不心急，依葫芦画瓢，在空中荡来荡去，一次一束青萍子。

荡了十余次，眼见一丛青萍子采摘的差不多了，背后的竹蒌也差不多装满，郁生向最后一束较远的青萍子荡去。

看看已握在手中，忽然，郁生直觉得身子向下猛沉，瞬间失去重心，绳子断了，郁生心一跳，手猛地握住青萍子，刚卸去部分下沉的力，那束青萍子已被拔出，郁生一声惊叫，人贴着峭壁，向下直坠去。

慌乱中，他正觉得脚抵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正是这块石头，救了郁生一命。郁生一稳身形，向下望去，还有五六丈高，他人在险境，总算没有惊慌失措，在岩石旁边有一株小树，树干向外延展。

郁生用手摇了摇小树，还算牢固。他将缠在身上的绳子解下，套到小树上绑牢。然后人顺着绳子，滑到了山腰。郁生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裳早被岩石滑破，他将肩上竹蒌放下，且喜青萍子都还在蒌中。

郁生心下一宽，忽然脚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原来是左脚踝扭了。适才生死一线，竟然没有感觉，现在甫离危境，果然痛彻心扉。2013年2月5日星期二

郁生皱着眉，在地上休息片刻，就站起身，一瘸一拐移到旁边的树丛中，寻了一根合适的树枝，抽出竹篓侧面的柴刀，将树枝砍下，加工成一截柱棍，一路柱回村中。

且喜早上一阵雨后，并未再下，郁生手柱拐棍，一高一低，总算撑到村口，每日黄昏，村口都很热闹，这里是郁村的集市。

郁生狼狈不堪，走入村口，正被卖菜的李大妈看见，那李大妈冲上前来，惊道：“郁先生，你脚摔伤了？”

郁生点点头，道：“大妈，不妨事，只是扭伤了。歇息两天就好。”

李大妈大呼道：“大牛，大牛。”

就见一个大汉从菜摊中转出。李大妈叫道：“郁先生受伤了，大牛，快帮先生背回去。”她的嗓门不小，一下把集市的人全吸引过来了。

一群小孩围了过来，他们都是郁生的学生，李大妈利索的将郁生背后的竹篓夺下，交给那群小孩。那大牛正是李大妈的儿子，他手一负郁生，就背了起来。

郁生忙道：“大牛，不妨事，我自己走。”大牛道：“那不成，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莫说背到家里，背到镇上都是应该的。”

原来，李大妈去年一场大病，几乎丧命，幸亏郁生妙手回春，让李大妈捡回一条命，因此，母子俩都将郁生当成恩人。

大牛负着郁生，在前面开路，一群小孩吵吵闹闹，跟在后头，不多时，就到了闲庭。喧闹声早把月菊惊了出来。

大牛正把郁生放在院中的竹椅上，月菊见郁生头发蓬乱，满身污秽，一只脚支在小板凳上，情知不妙。那郁生谢过大牛，又让大牛将小孩们带走。

月菊见到满满一篓子的青萍子，心下已经知晓了八九分。她从房中拿出药水，郁生见她紧皱眉头，笑道：“月菊，不妨事，只是小小的扭伤，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月菊听了，眼眶反淌出泪水，哽咽道：“郁大哥，冷凤姐不过和我们素昧平生，你已救她一命，她身体已经无恙，而且她也想离开这里，你又何必定要苦苦留住她，还为她去采青萍子，弄到如此狼狈？”

郁生招呼她坐在身旁，叹道：“月菊，我打小就和爷爷一起生活，我这手艺，也是爷爷传授给我，爷爷一直教导我，病人由于身体的原因，常常心情受影响，或焦虑，或惊惧，或怨恨，或沮丧。我们应该体谅他们的心情，而不应该由此产生嫌隙。”

月菊嘟着嘴，道：“我不懂这么多，反正我不许你以后做这种事。”她说着，一手打在郁生的左腿上。

郁生一咧嘴，惨叫一声。

月菊“卟噗”一声笑出来，骂道：“活该！”

郁生不置可否的摇摇头，道：“这次从悬崖上滑下来，能够没有大碍，还能够采到整整一竹蒌的青萍子，真是值得庆祝，月菊，晚上记得加两道菜。”

月菊嗔道：“脚都摔折了，有什么好庆祝的。”

郁生摇手道：“月菊，你有没听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从十几丈高的悬崖上摔下，是为大难，却只摔折了脚，竟然不死，看来，我的福分就要来了。”

月菊转念一想，悟道：“郁大哥，你说的是，这应该是你平日里行善积德，上苍也保佑你。好，我先给你拿一套新衣换下，然后，就去准备。”

郁生把竹篓移出，道：“煎药一事，也麻烦你了。”

月菊提着竹篓，转到厨房。郁生亦起身，一瘸一拐，转入旁边的房间，但还有一个人没动，却是冷凤，适才，小孩们在外面吵闹，将她从床上惊醒，她倚在窗口，才知道郁生受伤，待得大牛带着众小孩离开。

她正想回屋，却听得郁生和月菊的交谈。

“病人。”冷凤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