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燕归巢

雏燕归巢

李海江带领虎娃和小顺子继续步行。经过两天的奔波，几个人终于疲惫不堪地找到虎娃的爷爷奶奶家---黑龙江汤县赵家庄。

汤县位于黑龙江省东北部，三江平原的边缘，北依小兴安岭的千里群山，南邻松花江、汤旺河两大水系。也许是位于小兴安岭地区，在这个山河破碎的秋天里，则打破了她固有的宁静祥和和世外桃源般的清幽。反以一种倔强的姿态，涌动着一种刚直不阿和韧性的气势。史诗般的小兴安岭骨子里深藏的是另一种汹涌和圣洁，让人心生敬畏。

赵家庄在汤县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普通通的村落。全村有百十户人家，500多口人。虎娃的爷爷奶奶家就坐落在村子比较高的位置上，大家都叫做坎上。村子周围是一片一片的农田和一处废弃多年的小煤窑。村子的西面5里地就是通往县城的大马路。村子的西出口长了一棵百年老榆树。农田都是呈方形分布，农田之间的地界几乎都是高高的杨树、白桦树和柳树组成的树趟子。

来到了坎上，进入爷爷家里的院子里，虎娃见到了爷爷奶奶，扑到奶奶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爷爷问：哎呀，这是咋地啦？我孙子咋回来了，到底是咋回事儿？

奶奶**虎娃的头：孙子不哭，告诉奶奶，怎么回事啊？

虎娃哽咽着告诉爷爷奶奶: 中秋节那天，鬼子大队人马突然包围了平顶山镇，把全镇的3000多乡亲们集中起来，都用机枪给突突了，爸爸妈妈也被鬼子给杀了……虎娃哭得泣不成声。

听到儿子、儿媳遇难，爷爷奶奶都瘫坐在地上。

李海江和虎娃、小顺子赶紧搀扶二老进到东屋里，扶到炕上休息。

奶奶喘了老半天的气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那苦命的两个孩儿呀，你们咋就这样走了呀，扔下爸爸妈妈和虎娃，怎么办呀……

爷爷躺在炕上，眼睛红红的。

爷爷说：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凶手是谁？

虎娃说：去包围平顶山的鬼子和汉奸一共有200来人，大人们说，元凶是德顺鬼子警备队队长川上靖一，宪兵队队长小川次郎，守备队一小队队长井上靖一，汉奸翻译于庆春。我在现场记住了有三个鬼子军官和一个汉奸表现得很凶、很恐怖，他们四个人都印在我的脑袋里了。我叔打听到这次鬼子大屠杀，总计杀了32**个人，其中平顶山村3040多人，栗家沟200人，千金堡24人。

爷爷硬挺着下炕站起来，阴沉着脸冲着德顺方向喊道：你们这帮王八蛋操的东洋小鬼子，我赵某人不杀了你们誓不为人！

奶奶在炕上躺在虎娃的怀里，李海江给奶奶额头上热敷了手巾，用手指又给奶奶按压人中穴位，奶奶逐渐镇静来。

奶奶问：虎娃，你这位叔叔和这个小朋友是谁呀？

虎娃说：爷爷奶奶，这位叔是我爸的徒弟，这位是和我一起从死人堆里跑出来的小顺子。

李海江站起身，给爷爷奶奶鞠躬：师爷、师奶，你们多保重。我叫李海江，是我师傅最小的徒弟。我这次来汤县，一是按照我爸爸妈妈的安排，把虎娃和小顺子安全地护送到这。二来是寻找机会参加义勇军，打鬼子，给我师傅、师娘和平顶山遇难的同胞报仇。

虎娃说：爷爷奶奶，是我叔和李爷爷给爸爸安葬了，叔叔一家人收留了我们。叔叔可是个大英雄，这一路上，他亲手杀了两个鬼子、一个汉奸。

爷爷听罢，走过来，双手压在李海江的肩上，拍了拍，说：好小子，师爷师奶感谢你，也感谢你的父亲母亲和全家人。

小顺子说：爷爷奶奶，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都被鬼子杀了，是您的儿子、赵叔叔把我给救了出来，从今以后，我就是您二位老人的孙子，我要替赵叔叔报仇，替我的家人和乡亲们报仇，替赵叔叔孝敬你们，为你们二位老人养老送终，不知您二老愿意吗？

小顺子说着就跪在了地上。

爷爷赶紧过去，把小顺子扶起来，搂在了怀里：傻孩子，都啥时候了，还客气什么，好孙子，爷爷奶奶收下你了！

奶奶抚摸小顺子的头说：苦命的孩子，今后我就是你的奶奶了，一家人就不要拘礼了。你和虎娃谁大啊？

小顺子说：奶奶，我比虎娃哥小三个月，我是他的弟弟。

奶奶问：你的大名叫什么？

小顺子说：叫王宏顺，其实家里人都叫我小顺子。

奶奶说：好吧，今后爷爷奶奶也叫你小顺子吧。

爷爷说：海江啊，今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得改口，不能再叫师爷师奶了，就叫我们大爷大娘吧。虎娃和小顺子叫你也不能称呼李叔叔了，就叫叔。小顺子就叫我们爷爷奶奶了。

奶奶说：两个孩子没了，再哭也不能复生，咱们活着的人，还要报仇。我没有事儿，你们就放心吧。我和你们的爷爷刚强着呢，为了报仇也要多活个十年八年的。你们几个人好好歇几天，过后我们老两口子还要到亲家去报个丧，儿媳毕竟是亲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井上靖一风尘仆仆地回到德顺日军守备队办公室，哭丧着脸来到川上靖一面前。

井上靖一说：报告队长，汉特回到奉天后就神秘失踪，我们用七天时间找遍了整个奉天城，没有达到目的。

川上靖一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说：完了。

小川次郎拿着一张报纸，慌慌张张跑进来，喊道：川上君，快看，申报！

川上靖一拿过来一看。《申报》以《日军在抚顺屠杀惨状，美记者汉特氏前往调查，三千村民无一幸免，遭难村落悉成灰烬，第三者之忠实报告，日军采取报复手段》为题，发表了汉特调查报告的全文。最后划红线的几句话：德顺三千人之大屠杀，男女老少，无所幸免，乃系确凿事实。

川上靖一大骂：巴嘎，巴嘎！

川上靖一气得把报纸撕得粉碎，扔在了地上……

虎娃的爷爷叫赵常有。年轻的时候在张作霖的手下当兵，后来晋升到营长，因为为人仗义，性情耿直，打了喝兵血的团长，只好解甲归田。虽然已经是54岁的老人，但长得龙威燕颔，腰板挺直，1米76的个头，面色红润。虽然头发花白，却显得精神抖擞。饱经风霜的脸上，隐隐约约显现着岁月留下的淡淡皱纹。两只眼睛仍然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精气神。是一个干练、威严、粗犷豪放、敢于担当的汉子。

奶奶叫卢颖，比爷爷小四岁。因为家境不错，学了二年的医疗护理，毕业后来到张作霖的东北军里当了护士。后来被爷爷追求成功，两人成亲。奶奶是1米65的个子，大脸盘儿，慈眉善目，桃花眼有神且黑白分明，双颧饱满，皮肤细腻。在她身边总会闻到一股淡淡的皂香，虽然有了些许的银发，但她的头发总是梳得顺顺溜溜，没有一丝乱发。让人一看，年轻时候就是个大美女，而且是一个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手脚勤快，勤俭持家的好女人。　

爷爷家的院落是典型的东北农村四合院。院落占地足有一亩多，院墙是用干打垒的方式垒起来的两米高泥墙。院门设于南面正中，无论从里边看还是从外边看，都觉得心里敞亮。院子里由坐**南的正房和左右厢房构成，正房用泥坯砌成，屋顶为黑泥瓦，分为东、西两间大屋，中间是过道，直通后面的灶房，在灶间也开了一个后门，直通后面的院子。后面的院子又称后园子，种了一些日常蔬菜。在院子里还有一个“空中楼阁”----俗称“苞米楼子”

坐**南的三间正房里，东屋是老两口子的居室，南北各有一个火炕。用3寸左右的桦木做成炕沿，炕上铺了用苇片手工编制的炕席，南炕靠东墙摆了一个东北地区特有的炕琴柜。炕琴柜有些老旧了，为上下两层，上层叠放被褥枕头，下层则装日常衣物。地面靠东墙摆放了一张三屉桌，算是奶奶的梳妆台。窗户上糊的是亮光白纸，墙上糊的是旧报纸，屋子里面简洁，干净，透亮。外屋的厨房间，锅碗瓢盆都擦洗得干干净净。西屋也是南北炕，在南炕靠西墙同样摆放了一个稍新一点儿的炕琴柜。这个西屋就是虎娃爸爸妈妈结婚后的居室。

在后院的西侧，有一个不大的马厩。爷爷家里有一挂马车，一副大号爬犁，养了两匹马，两条猎犬。

老两口子自打解甲归田，一直靠狩猎、垂钓维系生活，加上二人为人正直仗义，眼界开阔，联系面比较广，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过得还算说得过去。

到爷爷家后，虎娃和小顺子大病一场，躺在西屋炕上。二人头疼，高烧，做噩梦，常常在梦中惊醒，醒了就是一身冷汗。亲人在屠杀现场的呐喊声，时常在耳边响起。亲人们的面容总是在眼前晃动。

奶奶一边在旁护理，一边说：这群作孽的鬼子可把两个孩子吓坏了，经过这么惊吓和磕打，不病一场才怪呢。

爷爷说：我到镇上去找郎中。

奶奶说：不用了，我能治好他们的毛病。

奶奶用几种草药合在一起，煎熬后，给两个孙子喝上，又用白酒给二人在身上搓擦。

一天早晨，爷爷正在院子里搬运柴禾，虎娃和小顺子从西屋走出来。

爷爷说：怎么，你们俩好了？

小顺子说：爷爷，好了。

爷爷高兴地说：是吗？你奶奶还真有两下子。好啊，好了就好，今天给你们做点儿好吃的。这一晃就是七天哪。

奶奶过来说：来，我看看，

奶奶认真看了看：两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行啊，总算痊愈了。今天开始，我给你们俩连做十天好吃的，就养过来了。

爷爷奶奶给大家开家庭会议。爷爷说：小鬼子杀了那么多的人，咱们要守口如瓶。如果讲出去了，你们三个人就危险了。对外咱们就说两个孙子回来串门，海江来准备出劳工。什么义勇军呀、游击队，就是虎娃的爸爸妈妈和小顺子的亲人被杀，都不能说出去，一个字都不要漏出去。现在到处是鬼子和汉奸，真他妈地可恨。至于海江找义勇军问题，不要着急，我自有办法，你就尽管安心等待。既然要保密，这样家里就不摆放亲人的灵位了，也不烧纸了。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将来方便的时候，虎娃和小顺子，咱们到山里去烧。今天咱们准备一下，明天到虎娃姥爷家去，告诉人家一声。

清晨，大路上。爷爷赶着一辆马车，全家人向着虎娃的姥爷家驶去。

走了半天，约莫中午时分，爷爷赶着车到了虎娃姥爷家。

亲家赶紧迎出来说：亲家，这不年不节地，来串门，是什么意思呀？

虎娃大喊：姥爷！说罢就急忙跳下马车，扑到姥爷怀里，呜呜地哭了。

姥爷说：外孙子，你这是咋地了，走，进屋说去。

虎娃的姥姥从屋里赶出来，一下把虎娃搂到怀里问：你爷爷和你奶奶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揍他们俩去。

虎娃大声说：姥爷、姥姥，我爸和我妈被鬼子给杀了。

姥姥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是真的吗？

虎娃哭着说：中秋节那天，鬼子大队人马突然包围了平顶山，把全村的3000多乡亲们集中起来，都用机枪给突突了，爸爸妈妈也被鬼子给杀了……

虎娃姥爷和姥姥听到这个噩耗，顿时呆若木鸡，倒在了地上。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二位老人抱到炕上，奶奶赶紧给掐捏人中穴位…….

虎娃姥爷最先醒过来，咕噜咕噜咽了几口唾液，说：他妈了个巴子的小鬼子，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呀。我和小鬼子没完，今后就和小鬼子磕了。

虎娃的姥姥好说歹说也醒了过来。一边抽泣，一边说：哪天你们给我一把枪，我和小鬼子们拼了，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

虎娃给姥姥捋顺着胸口说：姥姥，咱不哭了，我现在眼泪也流没有了。剩下的，就是一件事，报仇！

姥姥用手搂着虎娃说：外孙子呀，你还小，不能让你去报仇，让你二舅报仇去。

奶奶说：对了，虎娃他二舅在哪里呢？

虎娃的姥爷说：这不，成天和我怄气呢，让我放他出去打鬼子。这回要是听说他姐被鬼子杀了，我就拦不住了。

爷爷说：打鬼子有啥不好的，我看你就让他去吧。走之前，先到我那住上一个月，我先训练他一阵子，会了基本的杀敌技能以后，我就把他和我这个侄子李海江一起送去参军打鬼子。

虎娃姥姥说：大哥，参军以后，队伍上会同意孩子结婚吗？

爷爷说：大妹子，你糊涂呀，成家的战士更有优势，不会引起鬼子的怀疑，对外统一口径，就是给鬼子修中苏边境的战备工事去了，谁还到边境去调查核实呀。

姥姥说：有大哥这句话，我就同意他去了。

姥爷说：大哥这次来是报丧的，我也理解。

爷爷说：除了报丧，我和你嫂子考虑，快要过阳历年了。前一段，捡了不少山货，还打了几只兔子，给你们送来点儿。

姥爷说：这个大侄子和孩子是怎么回事呀，你难道……

爷爷说：你呀，别埋汰我了。这位大侄子是虎娃他爸的徒弟，这次多亏了他和他的全家，把孩子们救了，安葬了虎娃他爸，还千里迢迢地把孩子送回来。而且他也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这一路上，杀了好几个鬼子和汉奸，来到了地方，说啥也要参加义勇军打鬼子，为师傅和师娘报仇。这个小孩子，叫小顺子，是虎娃他爸在平顶山惨案现场救下来的，他也成了我的孙子。

外边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虎娃的二舅和大舅进屋来了。二人鞠躬给大家问好。

虎娃的二舅叫刘金戈，今年18岁，长得五大三粗，比哥哥高出半头来，皮肤黢黑，机灵敏捷，一看就是拿得起来放得下的汉子。

虎娃的大舅个头儿不太高，老实沉稳，憨厚朴实，略显木讷，已经娶妻生子。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来，是一个安分守己、顾家顾业、老实巴交的东北农民。

虎娃二舅见到爸爸妈妈都在炕上半躺着，忙问：妈，怎么了？

虎娃姥爷说：你姐和你姐夫都被鬼子给杀了。

二舅瓮声瓮气地大喊一声：什么？哪个鬼子给杀的？

虎娃说：二舅，中秋节那天，德顺的鬼子大队人马为了报复辽宁民众抗日自卫军，突然包围了平顶山，把全村的3000多乡亲们集中起来，都给杀了……

大舅和二舅顿时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爷爷赶紧说：孩子呀，你们俩别哭了，让一个堡子的乡亲听到不好。我听着三个孩子介绍，德顺的鬼子还在搜捕平顶山的幸存者。为了虎娃和小顺子的安全，咱们都先忍一忍，对外不能说这个事儿，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二舅止住了泪水说：今天大爷和大娘都在这，请您二老给评个理。我说我要当兵杀鬼子去，我爸和我妈就是不让我去。说要积德行善，不要打打杀杀。这回可好，没咋地，鬼子一下手就杀了咱们两口人，你说，这个窝囊气到哪撒去？

爷爷说：小二呀，这回你爸爸妈妈决定了，同意你当兵打鬼子去了。不过在参军之前，你先到我那住一段时间，我训练你和你的这位海江哥一个月，然后我送你们参军。

虎娃大舅说：大爷，我也去。

爷爷说：你就别去了。家里总得有个后生，你的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很多地里的活儿都干不动了，你就在家养家糊口吧。

二舅说：那大爷，我今天晚上就跟你走。

姥姥说：今天晚上谁也别走，明天早上再走。我现在就做饭去，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吃饭，准备着报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