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欺日寇假药换真人 拒提亲慈母藏私意（1）

侦察连和区小队的战士冲上公路时，战斗已经结束，三十个鬼子全部被击毙，前后只用了半分钟多一点。战士们冲着春柳和春桃直抱怨：“你们光顾着自己过瘾，也不说剩一两个鬼子给我们玩玩。这哪是打仗啊，分明就是赛跑嘛。”

冯卫苏大声说：“别扯淡了，一班打扫战场，二班、三班抓紧时间卸车。”

鲁卫平也命令道：“区小队，跟着一块儿卸车。”

几个战士跳上第二辆汽车，割断绳索，揭开帆布，把一箱箱药品递给车下的人。人多好办事，不一时就把药品搬光，全都装上了大车。

战场也打扫完了，缴获了两挺机枪、十二枝三八大盖儿、十一只王八盒子，还有两整箱子弹和几百发散的子弹。鲁建平只要了那些王八盒子，其他武器全部送给侦察连。连同之前区小队赠送的武器，侦察连三十八人，除原配的三十八只盒子炮外，又有了二十二枝三八大盖、四挺轻机枪，几乎是每人一长一短，而且弹药充足。

看着这些武器装上大车，冯卫苏握着鲁建平的手，先说了好几个“谢谢”，然后说：“有了这些装备，我可以一路打回根据地。”

众人赶着大车下了公路，沿着一条小道一直往南奔下去，鲁建平没忘记派人清除车轱辘印儿。

来到一个破砖窑旁，冯卫苏把从保定带出来的假药交给鲁建平，春桃把三箱盘尼西林交给白琳。双方握手告别，自有地方的同志给侦察连带路西去，鲁建平带领区小队奔东，返回大王庄。

再说冯卫苏一行，绕开村镇，专走小路，晓宿夜行，翻过平汉路，一路经过了几番艰险，在仁厚县县城东北的一个叫肃留庄的小村子里住下，准备天黑后再启程进山。

从肃留庄往西走十几里，就是出山时他们遇到盘查的那个关卡。鬼子非常重视这道关卡，在山口外修了炮楼，山坡上还修了碉堡，如果有人敢于闯关，就会遭到交叉火力的打击。

冯卫苏把几个班排长召集到一起开会，研究闯关的办法。经过一番讨论，冯卫苏决定，把全部战士分成四组，一组为前卫，负责打通道路，一组护送拉药品的大车闯关，两组对炮楼进行佯攻，吸引敌人的火力。每组一挺机关枪，两门迫击炮归佯攻组使用。冯卫苏带领前卫组，三排长指挥佯攻。

为了防止药品被子弹击中而造成损失，冯卫苏让人找来几床棉被，用水浸湿，盖在帆布上，又在上面堆了一些土。给骡子也盖了两床浸湿的棉被。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冯卫带队出发，来到关卡附近时，已经是子夜时分。

碉堡在路北的山坡上，距离大路约两百米远，炮楼修在路南的村庄外，距离大路约一百五十米。三排长带领两个佯攻组从村庄南面绕到炮楼背后，让战士们把机枪和迫击炮都架好，一声令下，枪炮齐鸣。

炮楼里的敌人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吓蒙了，清醒过来后，赶紧把一直在大路上扫来扫去的探照灯调过来。三排长举起枪，一扣扳机，探照灯应声而灭。这样一来，炮楼里的敌人更慌了，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南面。

冯卫苏立即带领前卫组摸到哨卡前，干掉岗哨，打开哨卡。然后向碉堡冲去。护药组派出四名战士接管哨卡，防止炮楼里的敌人出来。

前卫组刚冲过哨卡就被碉堡里的敌人发现了，机关枪“哒哒哒”响起来，子弹像风一样刮过战士们的头顶、身侧。冯卫苏命令机枪手压制敌人的火力，两个爆破手从左右两面同时碉堡冲去。

碉堡里的鬼子被前卫组的机枪吸引，双方对射起来，两个爆破手趁机接近了碉堡。突然，前卫组的机枪手被击中，火力停下来，鬼子发现了一个破爆手，立刻调转枪口向他打去。那个破爆手猝不及防，身中数弹，壮烈牺牲。冯卫苏趴在路边的石头后面，看得清清楚楚，马上又派出一个爆破手。一个战士端起机枪继续射击，再次把鬼子的火力吸引过来，已经接近碉堡的那个爆破手趁机冲到碉堡背面，掏出两颗手榴弹，一拉弦，等了两秒钟后，扔进碉堡中。一声巨响过后，碉堡里的机枪哑巴了。

冯卫苏朝后一挥手，护药组立刻派出一人去通知佯攻组撤退，其他人赶着大车向哨卡冲过去。

北面的枪声和爆炸声惊动了炮楼里的敌人，立刻调过两挺机枪向着大车射击，子弹“噗噗”地钻进土里。冯卫苏立即指挥两挺机枪压制炮楼上的敌人，同时命令战士们向炮楼甩手榴弹，用手榴弹的烟雾掩护大车。

三排长接到撤退的通知，命令两个组交替掩护，边打边撤，与冯卫苏会合。此时，大车已经冲进山沟里，脱离了敌人机枪的射程，而仁厚县县城方向也传来了枪声，显然是敌人的增援部队快到了。冯卫苏下令，带上伤员和牺牲战友的遗体撤退，脱离敌人机枪的射程之后，用迫击炮向敌人的援军方向轰击，以迟滞追兵的速度。这一招果然好使，虽然没能命中追兵，却把追兵吓得趴在地上，半天不敢动。侦察连趁机撤进山里。

这一场战斗，侦察连牺牲二人，重伤二人，轻伤三人。白琳躲在大车后面跟着大车一路跑，安然无恙。拉车的骡子中了四颗子弹，幸亏有棉被的保护，伤得不是很重。到达安全地区后，白琳给伤员和骡子处理了伤口。

黑田得到运送药品的车队遭袭的消息后，立即亲自带人前去增援。等他赶到时，等着他的只有三辆还在冒着余烟的汽车架子，和车上三十具被烧得变了形的尸体，袭击车队的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经过对现场的仔细勘察，黑田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现场有大量的机枪弹壳，却没多少三八大盖儿和王八盒子的弹壳。这个现象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机枪手打得如此激烈，其他人为什么都袖手旁观呢？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机枪手趁其他人不注意，把他们全都打死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皇军的士兵不可能叛变，更不可能两个机枪手同时叛变，而且从尸体的数量看，所有押车的人都在这里。那么另外一个解释就是，车队遭到突袭，押车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机枪就被人夺走，士兵们全部被打死。”可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两车士兵都来不及反应的时间内，把三十个人全都打死呢？黑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黑影：飞刀贼。

好像是为了证明他的智慧似的，一个鬼子跑来报告，在路旁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封写给黑田的信。黑田把王大海叫过来，让他念信。信的大概内容是：黑田杀害无辜百姓，抓捕无辜女子，烧杀抢掠，罪大恶极。今劫走药品若干，以示惩戒。如果想要回药品，必须在三天之内把抓的无辜女子释放，给予一百大洋的医疗费，并保证今后不再伤害无辜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否则这批药品就会落入更需要它的人的手中。最后一句是：“中国人说话算数，信不信由你。”信没有落款，但黑田很清楚是谁写的，因为这封信是用飞刀插在树上的。

黑田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问王大海：“王队长，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王大海因为抓住了**的大官儿，倍受黑田赏识，有什么疑难不决的事都要问一下他的意见，当然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大海说：“我认为此话可信。飞刀贼显然是练武之人，练武之人都讲一个义字，说话不算数是不义之事。”

黑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另外，我也不怕他说话不算数，如果他敢食言，我就再抓十个、一百个人，看他怎么办。”

王大海点头哈腰地说：“太君高明，太君高明。”

黑田为什么这么痛快地就同意放人呢，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苦衷。药品在他的辖区内被劫，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前不久，他因为县城被攻打而受到降级留任的处分，如果这次药品追不回来，他说不定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为了自保，他无论如何都得找回药品。可是飞刀贼把药品藏在哪里他一点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如果派兵去抢，把飞刀贼逼急了，他极有可能把药品毁掉，那可就要了他黑田的老命了。所以，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就要争取用和平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一回到县城，黑田立刻派人把李玉英送到陆军医药进行治疗，第二天又派一个特务装作老百姓，赶着大车把李玉英送回大王庄，交给大王庄的人，一百块现大洋他也如数付给。令他高兴的是，那个特务返回时，走到大王庄村西的树林旁时，里面有个男人大声喊道：“树上有封信，你带给黑田。”那特务找了一会儿，果然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上看到用飞刀插着的信。

信中说：鉴于黑田如约释放了无辜女子，今将药品如数奉还。请于明天上午八点，在城西十里的废砖窑里取药。信的最后还说：“留下盘尼西林一盒，为无辜女子疗伤，特此告知。”最后这句话是赵雪梅让加上的，这样等将来黑田发现药品有假的时候，不容易怀疑到飞刀大侠身上。

老周买到的这批假药，数量跟鬼子运送的药差不多，种类也差不多，只是每种药的数量不一样。送货清单已随真药送到根据地，黑田也搞不清保定送来的到底都有什么药。他留了个心眼，取药时带了个日本医生，让他对药品的真伪进行鉴定。日本医生看了半天，认为是真药，黑田就放了心，给驻保定的宪兵队长滨崎打了个报告，说运送药品的车队遭到八路军正规部队的袭击，药品被抢走，是他亲自带领部队进行追击，杀伤八路军甚众，八路军迫不得已，弃药而逃。如今药品已如数追回。滨崎得到这个报告后，半信半疑，可他也害怕因丢失药品而受到责罚，就按照黑田的说法，给上司打了报告，把这件事平息下来。为了做得像真事一样，他还把黑田的军阶恢复为少佐，以示表彰。

几天后，陆军医院报告，药品是假的，用后完全没有疗效。黑田大惊，先是怀疑飞刀贼从中做了手脚，以假换真，可又一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刀贼到哪里去弄这么多假药呢？药虽然是假的，可皇军的药品控制却是真的。通过道道环节弄到手，再运过来，不是三两天能办到的事。再说，飞刀贼还留了一盒给李玉英治伤，如果是假的，他已经达到目的，没必要再来这么一手。还有一个可能，送来的药就是假的。莫非……是滨崎把真药盗卖了？不可能，宪兵司令怎么会干这种事，他可是帝国的高级军官？

谁说高级军官就一定没有私心？军部里那些人也未必都对天皇陛下忠心耿耿，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大佐。有可能，很有可能，可能性很大。为什么他恢复我的军衔？因为追回药品就值得恢复军衔吗？药品在我的辖区里丢失，我把它追回来，只能算是将功折罪。就算有点功劳，也不足挂齿，再说还损失了三十名帝国的士兵呢，这笔账他为什么一句都不提？一定是他做贼心虚，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行，我不允许帝国的军队里有这样的败类，我要越级向北平的宪兵队长报告。

且慢，兹事体大，不可鲁莽，要谨慎从事，三思而后行。这批药被飞刀贼过过手，如果滨崎坚持说是飞刀贼以假换真，我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呀。那样一来，责任反倒推到我头上来了。看来，滨崎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恢复我的军阶为的就是堵我的嘴呀。唉，我的嘴还真是让他给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