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王小莉劝阻杀伤兵 赵雪梅否决打太平（1）

是去是留，黑田犹豫不决，考虑了很长时间，他想：“既然不能住老百姓的房子、睡老百姓的炕、盖老百姓的被子，那就吃老百姓的饭、喝老百姓的水吧。吃饱喝足后就赶紧离开。”

奉黑田的命令，王大海带领特务们挨家挨地要食物、要水。老百姓的日子本来过得就苦，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块玉米面窝头剩下就不错了。特务们搜遍了全镇，搜来的东西像叫花子要来的饭一样，什么形状、什么颜色都有。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这百十来号人喂饱了。黑田下令，趁天还没黑，赶紧上路。

赵雪梅这回也过了把开汽车的瘾，在梁守仁指点下，她把给养车开回了大王庄。下车伊始，她立即组织各村的干部和民兵统计各村的损失，确定补助对象和补贴粮款数额，然后按名单发放，忙活了两三天才搞完。

接下来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发动群众加修地道。有几个村的地道没有被敌人发现，赵雪梅请这几个村的村干部总结各自的经验，又加上大王庄等堡垒村修地道的经验，写成小册子，发给各村村长作参考。经过一番磨难之后，群众们修地道的热情终于高涨起来，特别是像李庄这样的村子。大王庄群众并没有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又把南北向主干道的出口挖到了村北大坑里。

区小队二十四小时内连打了三场胜仗，消灭了鬼子超过一百多人，可谓胜利空前，极大地鼓舞了群众的抗日热情。很多民兵都要求参加区小队，鲁建平趁机大力扩编区小队，总人数超过两百人。

机炮排扩编为六个班，其中两个炮兵班，每班六个掷弹筒、十二只短枪，四个机枪班，每班四挺机枪。

刀枪排扩编为五个班，每班配一挺机枪。

每个步兵排扩编为五个班，其中两个班为三八大盖班，每个班配一挺机枪。

队部下设一个直属的通信班。

在此次敌人的扫荡中，民兵组织群众隐蔽、转移、突围，发挥了巨大作用，赵庄的民兵还打死打伤三个鬼子，这使得民兵在群众心目中的地位大大增加，年轻小伙子们要求参加民兵的人数骤增，反对儿子参加民兵的父母大大减少。虽然有几十个民兵加入了区小队，可民兵的人数不降反增。

区小队跟鬼子打了一场野战，而且打胜了，这让赵雪梅大受鼓舞。为了方便抗日武装在没有青纱帐时跟敌人周旋、战斗，她想了好几天，想出了一个主意——在野外挖交通沟。交通沟五尺深、三尺宽，普通个子的人可以比较方便地上下，弯腰低头奔跑时头不会露出来，脚下踩一个小凳正好可以瞄准射击，真正是可攻、可守、可退。如果能形成纵横交错、村村相连的交通沟网，那么即使在冬天，抗日武装也可以活跃在大平原上。赵雪梅把这个想法跟区小队的几位领导一商量，大家都很赞同。赵雪梅立刻到各村做宣传动员工作。从此，群众除了挖地道外，又多了一件事——挖交通沟。

一整天都没有区小队的消息，春柳、春桃有些着急，就连刘万水也暗自为区小队和一区的群众担心。是啊，敌人这是第一次动用上千人的兵力对一区进行扫荡，一区的群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吗？只有百余人的区小队能够打破敌人的扫荡吗？

常胜想去探探消息，可是区小队在哪儿？大王庄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些都不知道，万一撞到敌人的枪口上可就麻烦了，所以刘万水坚决拒绝了常胜的请求。

春柳忽然想出了个主意：“要不我去探探消息。”

刘万水问：“你去哪儿探消息？”

春柳说：“我去鬼子的医院看看。区小队要是跟鬼子打仗，鬼子一定有伤兵，伤兵要是多就说明区小队打得好。我再偷听那些医生、护士们的话，说不听能听到一些打仗的消息。”春柳没有提王小莉，因为赵雪梅叮嘱过她，王小莉这条线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个方法也未必有效，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刘万水只好说：“那你就去试试吧，不过千万别冒险，别让人认出你来，你们可是露过脸的。”

春柳来到王小莉家，门还锁着，足足等了有一个钟头，王小莉才拖着沉重的双腿回来。看见春柳，王小莉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疲倦。

春柳惊奇地问：“小莉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累坏了吧？”

春柳这一问，王小莉好像来了精神，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拉着春柳的手走进房间，把门关好，才用兴奋的口气说：“你知道了吗，八路军打了大胜仗？”

春柳高兴地问：“真的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来找你，就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点消息。”

“你稍等一下，我一边做饭一边说给你听。”王小莉说着，就要捅开煤炉做饭。

“我看你挺累的，别做饭了，我让春桃出去买几个包子。”春柳建议道

王小莉想了想，说：“那也好，我真的是累坏了。”说着，拿起自己的皮包，掏出两张票子递给春柳。

春柳把王小莉的手推回去，说：“不用了，我们有钱。”

王小莉半信半疑地问：“你们哪儿来的钱？可别跟我客气。”

春柳笑笑说：“我们杀鬼子、杀汉奸，完了就把他们身上的钱拿走。大洋上交组织，钞票留下来自己用。”

春柳出门吩咐春桃去买包子，回到屋里，王小莉正在喝水，春柳坐在凳子上，问：“小莉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什么事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王小莉放下水杯，长长地出了口气，说：“今天还不算晚呢，昨天下班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往春柳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昨天下午，院长通知所有的人都不许下班，值晚班的人也得提前到医院，我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天都已经黑透了，突然送来十几个鬼子的伤兵，整个医院都忙乱起来，一直到后半夜，才给重伤的鬼子做完手术，轻伤的只能临时处理一下，今天上午才做的手术。医院人手不够，把我也派去护理伤兵，这才回来晚了。”

春柳兴奋地问：“这么说鬼子是吃了大亏了？”

“可不是嘛。”王小莉点点头：“我懂些日语，听院长跟一个日本医生说，八路军打下了长兴镇，把一个小队的鬼子全消灭了。县城里的鬼子派了一个小队去支援，又被八路军杀得一个不剩。黑田带兵出去扫荡，中了八路军的埋伏，被打死了好多人。这些伤兵就是黑田带出去的人。”

春柳长出一口气：“嘿，这我就放心了，我一直担心鬼子扫荡会给我们的队伍和群众造成损失，看来鬼子的扫荡失败了。”

春桃买了一大包热腾腾的包子，三个人坐在一起吃起来，春柳把王小莉说的情况跟春桃说了一遍。春桃高兴得手舞足蹈，说：“姐，咱们趁着鬼子垂头丧气的机会，再干一把吧。”

春柳沉吟道：“有机会当然要干，问题是从哪儿下手呢？”

春桃脱口说：“医院里不是有十几个受伤的鬼子吗？咱们去把他们全宰了。”

“那可不行，”王小莉赶紧说：“杀没有武器的伤兵是不道义的，就跟杀俘虏一样。”

春桃不服气：“没有武器的鬼子伤兵不能杀，没有武器的中国老百姓就可以杀吗？鬼子杀中国人的时候讲过道义吗？”

王小莉觉得春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想了想，解释道：“鬼子滥杀无辜，所以他们不是人。咱们是人，不能像鬼子那样。”

没想到这话反倒让春桃找着理了：“既然鬼子不是人，那杀他们就没关系了。你能说杀一头没有武器的猪不道义吗？”

王小莉一时语塞。作为护士，她受的是人道主义的教育，可现在她能跟春桃讲人道主义吗？她要一说人道主义，春桃肯定会说：“跟人才讲人道主义，跟猪狗讲什么人道主义？”

春柳接过话来：“有些道理我也想不太明白，可是八路军有政策，不许虐待俘虏，更不许杀俘虏。既然小莉姐说杀伤兵跟杀俘虏一样，那就是八路军的政策不允许的，咱们就不能干。”

“咱们又不是八路军，八路军的政策管不着咱们。”春桃还是不服气：“咱们现在是老百姓，鬼子杀老百姓，咱们就杀鬼子，管他是不是伤兵，管他有没有武器。”

王小莉惊讶地问：“春桃，你说什么，你们怎么又不是八路军了？”

春桃用忿忿不平的口气说：“八路军里有人得罪我们，我们就退出了，现在是单干。”

王小莉摇摇头，责备道：“这我可就得说你们两句了，怎么能因为有人得罪你们，你们就退出呢？你们参加八路军，是为了杀鬼子报仇，不是因为某一个人。”

春柳不好意思地说：“小莉姐，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只是当时的情况太气人了，我们是一时气不过才走的。你放心，以后我们会回去的。”

“咳，本来是说怎么杀鬼子的，怎么扯到这上头来了。”春桃说：“回不回去的事以后再说，还是说怎么杀鬼子。既然伤兵不能杀，咱们就再去杀医院门口的哨兵。”

王小莉叹口气：“唉，已经晚了。可能是因为医院老出事，也可能是因为鬼子的兵力不足，医院里的鬼子都已经撤走了。”

春桃高兴地说：“那好哇，没有哨兵了，我们再去烧他的药品仓库，让那些受伤的鬼子没药治伤，统统死掉，那就不能说是我们杀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