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苦金凤忧行重婚事 急春桃力劝休恶夫（1）

见赵雪梅担心火药的需求量太大，短时间内做不出来，炮仗刘笑笑说：“火药很简单，一硝二磺三木炭。我想请区委发动群众熬硝、烧木炭，再大量购买硫磺，我挑选一些人配制火药，再组织全区会做鞭炮的人一起动手，擀鞭、做土手雷。”

赵雪梅高兴地说：“太好了，我负责发动群众。熬硝和烧木炭的活儿不需要多少体力，老年人和孩子都能干，我再跟县委联系一下，让全县一起做。”

全民动员、全民皆兵，顺安县一至四区，展开了全民性的备战工作。青壮年劳力修地道、挖交通壕，老人、孩子收集碱土、砍伐木柴，熬硝、烧木炭，一区还组织妇女们磨辣椒面儿，几乎每个人都从早忙到晚。春耕之前本来是农闲时间，可是大家都觉得比农忙时还要累。

区小队取得大胜的消息，不只是让春柳高兴，还促使她产生了深思。以前她跟春桃一样，总是觉得她们有一身功夫，杀鬼子的本领别人比不上，对与别人合作并不是很积极，完全是因为对鲁建平的个人感情才留在区小队。在区小队的日子里，她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团结就是力量的观念，但一时还没把这种道理跟自己的行动联系起来。如今区小队取得了大胜，触动了她的思绪：“单论每个人杀鬼子的数量，区小队是比不上我们，可是要论杀鬼子的总数，我们就比不上区小队了。再说，我们几次大量杀鬼子的行动，都是跟区小队合作完成的，不能把功劳都记在我们身上。如果没有区小队，我们一次只能杀几个鬼子，而且鬼子一旦有了防备，我们就很难下手。看来我们还是应该跟区小队在一起。有了区小队的帮助，我们能杀更多的鬼子。区小队有了我们的帮助，更容易打胜仗。两家合在一起确实比分开单干要好。”

道理想通了，就立即付诸行动。吃晚饭的时候，春柳对春桃说：“明天咱们就回大王庄。”

春桃奇怪地问：“回大王庄干什么？”

春柳表情坚定地说：“正式参加区小队。”

春桃立刻表示反对：“不行，他那么对待咱们，咱们就这么回去，好像咱们自己错了。再说了，也太没面子了吧。”

春柳劝道：“打鬼子才是大事，谁对谁错、有没有面子，都没打鬼子重要。”

刘万水听春柳这么说，高兴地挑起大拇指：“对喽，春柳这话说得对，打鬼子才是最重要的事。鲁队长有错，你们可以批评他，但不能说走就走。咱区小队的人要是都这样，一不高兴就走人，那还成个队伍吗？鬼子这次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说不定正在憋什么坏主意呢。区小队现在也需要你们，春桃啊，你就别再任性了，赶紧回去吧。”

自从爹娘死后，自己那个家似乎就不再是家了。亲人没了，房子也没了，家的感觉也就没了。春桃住的时间最长的，一是鲁建平家，二就是刘万水家。春桃已经直接管鲁建平的爹娘叫爹娘了，感情自然就不用说了，对刘万水夫妻，她虽然嘴上是叫“刘叔”、“刘婶儿”，心里其实也把他们当成爹娘一样。刘万水这么一说，春桃就不再说什么了。

春柳、春桃回到大王庄，走到鲁建平家门外，看见李山正在抱靠在墙上的秫秸。李山抬头看见了二人，高兴地说：“春柳、春桃，你们回来啦？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们了，李大哥好想你们呀。”

春桃一撇嘴：“你算了吧，就知道说好听的。你要是真想我们，怎么不去看看我们？”

李山咧嘴一笑：“嘿嘿，这不是工作太忙嘛，我是想去看你们，可是一直抽不出空来。”

春柳好奇地问：“李大哥，你抱秫秸干什么？”

李山说：“啊，鲁大娘做饭，我给她抱点柴禾。”

春桃一听就笑了：“哟，今儿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听玉英说，做家务活儿从来看不到你。你连自己的柴禾都不抱，怎么想起来抱别人家的柴禾了？”

春柳也奇怪地问：“真是新鲜事儿。我们在这里住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怎么从来没见你给鲁大娘抱过一次柴禾？”

李山脸一红，顿了一下，略显尴尬地说：“噢，以前有你们在，我们有玉英，哪儿还用得着我？”

说着话，三人走进院子。春桃看见灶台前有个人正在烧火，显然不是鲁大娘，应该是个年轻女人。那女人听到有人走进来，转过脸来。噢，原来是金凤，春柳和春桃看了李山一眼，神秘地笑了笑。

鲁建平把金凤接到大王庄后，金凤没地方住，就先住在春柳和春桃的屋子里。

金凤听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认出是春柳和春桃，高兴地站起身迎出来。春柳和春桃也很高兴，拉着金凤的手问好，又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山。李山越发地显得尴尬，干咳两声，说：“你们先聊着，我来烧火。”

春桃松开金凤的手，大声喊：“娘，爹，我们回来了。”

鲁大娘早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正往外走，一听是春桃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出来，嘴里叫着：“桃子、柳子，你们可回来了。”春桃迎上去，鲁大娘一把把她抱住，眼泪巴喳地说：“闺女，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跟娘打个招呼？那个小王八羔子惹你生气，我骂过他好几次了。可你也不对呀，怎么连娘都不理了？连过年也不说回来看看。”

一番话说得春桃眼睛发酸，两颗晶莹的泪珠流出来，趴在鲁大娘的肩上，抽泣着说：“娘……都是我……不好……”

春柳走过来，眼圈红红地说：“大娘，这次回来我们就再也不走了。”

金凤赶紧上来劝解：“大娘啊，春柳、春桃回来是喜事呀，怎么抹起眼泪儿来了？”

鲁大娘眼里含着泪笑着说：“咳，就是，掉什么眼泪呀。快，快进屋坐着。”

鲁大爷已经在门口儿站了一会儿了，笑迷迷地看着院里的几个人。春桃、春柳见过鲁大爷后，拉着两位老人走进西屋。

李山对金凤说：“你们有日子没见了，去唠会儿嗑吧，我来烧火。”

刚坐在炕上，鲁大娘突然想起什么来，对鲁大爷说：“老头子，把剩的那些肉都拿出来，两闺女回来我高兴，咱们再过一回年。”

春柳好奇地问：“大娘，不年不节的，你怎么舍得买肉了？”

鲁大娘说：“咳，哪是买的，就算我舍得买，也得有钱哪。这不大前天鬼子扫荡吗，把几千口子人都圈到咱们这几个村子了。牵着猪的、赶着羊的、抱着鸡的，多了去了。晚上突围带不出去，藏在地道里又怕它们乱叫，留下来也是喂了鬼子。乡亲们一商量，干脆咱们自己吃了吧。那一天，鸡呀猪的可杀了不老少，每个人都分了好几斤，大家可是解了回馋。后来鬼子走了，大家又舍不得吃了，有人就用盐腌上，留着以后慢慢吃。今天闺女回来了，当娘的高兴，咱们不留了，全给他造掉。”

春桃高兴地说：“娘，我也给你买肉来了，还买了点心呢。诶，姐，咱那驴肉和点心呢？”

春柳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噢，好像放在棚子顶上了。”

金凤出去，把一个大纸包和两个点心匣子拿进来。春桃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递给鲁大娘，说：“娘，你尝尝，这可是县城里最好的点心了。”鲁大娘接过去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嗯，好吃，好吃。”春桃又拿出一块递给鲁大爷：“爹，你也尝尝。”

鲁大爷津津有味地吃着，问：“桃子，这挺老贵的吧？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春桃说：“从鬼子身上搜出来的，杀几个鬼子就有了。其实以前也搜出过不少钱，可大部分都交给组织了，我们没剩几个，所以每次只能给你们二老买点小玩意儿，这回我们杀了十几个鬼子，除了大洋我们嫌带在身上叮叮当当的不方便，票子我们全自己留下了。钱多了，当然得给你们二老买最好的东西了。这驴肉也是县城里最有名的马记酱驴肉。”

正说着，春柳吸了两下鼻子，说：“好像什么东西糊了。”

金凤赶紧跑到外间，冲着李山说：“哎哟，我的老天爷，贴饼子怎么能烧这么大的火呢？”她赶紧把灶里的柴禾往外拽了拽，打开锅盖，说：“好家伙，说话就干了，要不是春柳鼻子尖，锅都让你烧红了。快舀半瓢水来。”

李山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递给金凤，不好意思地说：“不瞒你说，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做饭。”

金凤心一动，低下头，停了一会儿，才小声说：“还是我来吧，你忙你的去吧。”

李山说：“我没什么事，要不我再去抱点秫秸？”

西屋里，春柳小声问鲁大娘：“金凤这个人怎么样？”

鲁大娘点点头：“人挺不错的，又勤快又干净，手也挺巧的。唉，可惜了了，挺好的个孩子，命苦哇！”

春柳说：“我看李大哥好像对她有意思似的。”

鲁大娘笑了：“你这闺女，人不大，懂得事还不少，刚看见一次就看出来了？自打金凤来后，他三天两头儿来找建平，实际上是找谁我心里清楚。”

春桃热心地说：“娘，我也看出来了，要不你给说合说合？”

鲁大娘说：“说合说合倒是没问题，可就是不知道金凤心里是怎么想的，她那表情我看不明白。”

想了一下，春桃说：“没关系，我先探探她的口风。”

晚上，金凤跟春柳、春桃睡在一个炕上。

春柳先问：“金凤，你回过家吗？”

金凤点点头：“我偷偷地回去过一次，看见了我爹娘。我娘说王大海去过，听说我没回去，倒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我爹让我就在大王庄住着，没事尽量少回去，怕的是被王大海知道。唉，可惜我家在五区，要不我还怕什么王大海呀。”

春柳把话题一转，问：“金凤，你觉得李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金凤没出声，过了半晌才说：“什么怎么样呀？你怎么没头没脑地提起他来了？”

春桃性子急，不耐烦跟金凤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你就别装糊涂了，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金凤低着头不说话。

春柳故意叹口气：“唉，李大哥这个人倒是蛮不错的，可惜就是岁数大了点儿。”

金凤没接她的话茬，口气幽幽地说：“我已经是有男人的人了……”

春桃不屑的口气打断她：“你那个男人是什么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连人都算不上，就是鬼子的一条狗。”

金凤叹道：“唉，猪也好狗也好，他总是我的男人。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命啊。”

春柳问：“金凤，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想跟着那个王大海吗？”

“我当然不想跟着他。”金凤不假思索地说道，接着又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可不管怎么说，我是他明媒正娶的，他还活着，我就嫁给别人，人家知道了会怎么说我呀。”

春桃一轱辘从炕上坐起来，说：“咳，这事好办，我替你解决。我进趟城，把他一刀杀了，什么事都没了。”

春柳拉着春桃躺下，责备道：“看你这性子，什么事都得用杀人的办法解决吗？”她又对金凤说：“**、八路军讲的是婚姻自由。你嫁给王大海是迫不得已的，你可以跟他离婚，另嫁别人。你还不到二十岁，总不能就这么耗一辈子吧？”

金凤说：“这我也听说了，可是我又不能进城，他又不会到这儿来，我们怎么离婚呀？”

春柳想了想，说：“赵指导员又懂政策，又有主意，你跟她说说，让她帮你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