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士兵的仇恨

那一天是雪后的第二天，湛蓝的天空很高，深远而望不到顶，几乎没有什么云彩，单单只几片，却始终围绕在骄阳前后，遮挡着它的明媚和温暖。

机场在城郊的空旷处，被一片白茫茫环绕，白茫茫的空地，白茫茫的小树林，白茫茫远处的城镇，只有飞机的跑道，现出清晰的黄土地，鬼子还算是比较勤奋，不管有没有空降任务，始终保持跑道的清洁。

其实象沈翔这样的一些少年，在夏季飞鸟多的时候，日军并不在意他们在机场附近捕玩，这里确实不应该有太多飞鸟，即使在冬季他们也不怎么理会，那天的一个日本宪兵大概是吃多了撑的闲来无事，在暗堡里端起枪一直在瞄准小树林里的沈翔。

而沈翔并没有察觉，机场附近有暗堡，但数量并不多，只分布在几个主要的方向，在机场和小树林之间的大块空地上也按简单三角形布有三个，相距大概六七十米左右，沈翔就是在最东边的一个暗堡射程内的树林边，用木棍支起了笸箩，下边撒下了一些稻谷，藏身一棵小树后静静的等待。

沈翔知道这里有暗堡，但是知道的并不多，也是因为经常到这里玩，曾经发现了两个，好歹也是经过训练的日军，费了半天的劲布下的暗堡能轻易被个孩子发现吗，所以在他印象中自己已经避开了暗堡的角度，但不成想落入第三个暗堡的射程。

有雪的日子对于伏击来说算是一个有利条件，白茫茫一片，只要身穿白衣就是个好的隐蔽，也就是因为有暗堡，张驰和他的抗联队员才选择了在雪后偷袭，风雪时视线受到阻碍，不容易察觉，而雪后白茫茫中的黑洞，哪怕是个黑点，也比平时容易发现，抗联队员们身披白披风，头戴白绒风雪帽，悄悄的摸出了树林，向机场小心的靠近，再靠近。

暗堡里的鬼子兵一直瞄准着沈翔，显然他被这孩子的游戏所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个抗联游击队员的接近，他瞄瞄沈翔，又瞄瞄箩筐下，嘴里还不时的配合发出啪啪的声响，机场附近不应该有太多飞鸟，算是一个小良民，暂且先饶了你，啊，他居然罩住了一只野鸽，那应该是我们的战利品，对，快送过来。

沈翔怀抱着野鸽，并没有马上离开，看看手上的野鸽，这个头应该对飞机是个极大的威胁吧，他望了望机场，别看没上过什么学，但这里的飞机有许多他都很熟悉，那架九三式单发轻轰炸机，曾经是他和哥哥对阵时的手下败将，哥哥对他非常好，虽然很早就知道是同母异父，但是哥哥很爱惜这个完整的家，只要有时间哥哥不是帮着后父做事就是耐心的陪着他玩。当然最主要是玩飞机对阵，那是他们唯一的玩具，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沈翔靠近了机场许多，怀中的野鸽不住的挣扎扑棱着翅膀。

对了，这是日军的机场，以前哥哥的部队已经不在，日军是坏人，机场附近无所谓什么飞鸟了，只是那荤肉的鲜美也实在是诱人，该怎么办好纳，沈翔停住脚步。

就在沈翔犹豫的时候，野鸽奋力一挣，在他手中滑脱出来，振臂在空中绕着沈翔转了一圈，展翅飞走了。

不知道沈翔是不是故意，也不知道野鸽的环绕是不是感谢，反正这一切让暗堡中的鬼子兵十分的不快，他手指伸向了扳机。

这就是丧失主权的领土，这就是侵略者对被统治者的行为，他们的行为毫无道理，完全是随心情而做，他们不高兴就可以杀人，不管是反抗者，还是无辜的孩子。

飞起的野鸽被游击队员们看到，张驰原本是一直盯着机场内的高千穗，这偶然的飞鸽使抗联队员们这才发现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角度，一个孩子也在靠近机场，机场，在那孩子和机场之间，雪地上有一个隆起，是个黑洞。尤其让张驰万分惊讶的是，这黑洞探出一支枪管，正指向自己的亲弟弟，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小翔，趴下”

没有来得及，先是枪声夺人，小沈翔听到了哥哥的呼唤，身躯震了一下，接着转过身，脸上露出了见到亲人的喜悦，他太久没有和哥哥一起玩了，难掩惊喜的笑容“哥哥，，”话没有说完，声音也没力气有多大，最后慢慢的倒在了雪地上。

那次偷袭张驰象疯了一样，暗堡的角度有限，这路向上的三个只负责一个方向，只要避开角度迂回就很容易破坏掉，只可惜机场的守兵迅速加紧防御，游击队员们只搞毁了两个暗堡，机场守军就冲了出来，也是游击队员人数太少，只十多个，但张驰依然不肯撤，几乎是被队员架着钻入了小树林。

鬼子的追击很执著，一个加强班的人马死死的咬住了张驰的小队，几乎追赶了两天，同时另派部队巡山，张驰只能和队员分别撤退，他摸回了小树林边，又赶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哭的没有了眼泪，小沈翔实在是讨人喜爱，他是因为父亲的身体，才想到荤肉的诱惑，才独自一个人去林边捕鸟。

大概是因为有个大烟鬼的生父，张驰一直很珍爱现在的家，也很疼爱弟弟，对后父也很孝顺，后父也是个老实人，没有太多苛求，但这次，两位老人商量好的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含着眼泪对张驰说“儿啊，我知道你很懂事，也很孝顺，我一个打了好长时间的老光棍能一下子有了一个家，而你们一直在还债中获得了正常生活，我们都没什么太多苛求，穷人搭伙过日子，又多了一个孩子，知足，这孩子是我们一家的希望，他是你母亲的心头肉，天杀的小日本没有把我这知足人带走，可恨呀，你是个军人，不能眼看着他们祸害百姓不管，你母亲这里有我照顾，你放心去做你的是吧，五年，十年，不管多久，一定要为翔儿讨个公道”

在安葬了沈翔之后，张驰返回了山里驻地，看到的却是一片的狼藉，这里刚刚遭遇鬼子的袭击，驻地附近到处是战友们的尸体，原本就不壮大的一个小游击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从此后他走上了独自复**寻找抗日武装的道路，一直找出关外，投奔了新的队伍，后来又遇到了花文犀，更没想到的是今天在东局子机场附近侦察，竟然发现了许久以前的物件，高千穗的字样是他悲伤日期的印记，很快他就联想到面带笑容倒下的弟弟小翔。

张驰是个不善言词的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总是暗自里执著，大概是特殊的家庭养育出的性格，从小他就在债主的叫骂声中带着毫无尊严的畏惧成长，但是他从未放弃幻想，他等着有一天父亲能够振作起来，健康的撑起一个家，哪怕是少些债主的追讨也好，但是最终他的幻想破灭了，父亲瘦到了皮包骨，最终瘦的没有力气苟活。

不久后母亲改嫁，慢慢的终于过上了正常的日子，尤其母亲过的十分满足，他从心底里感谢那位老实的后父，虽然日子很穷，但是他依然心怀感激，后来更美到让他感觉是上天赐福一般，他的生命中多了一个讨人喜爱的弟弟，张驰会笑了，可能相比同龄孩子来说他笑的比较晚，他最喜欢作的事就是哄着小他十来岁的弟弟，任他撒娇任他耍赖。

没想到好景不长，上天只让张驰做了十三年的哥哥，十三岁的小沈翔正是能为家里出些微薄之力的时候，被暗堡中喜怒无常的鬼子抢手射杀，这对于张驰的家真的犹如晴天霹雳，这个幸福的穷家庭一下子跌到悲剧的低谷。也使张驰又回到了没有笑容的岁月，他变的更加沉默，也变的更加执著，他肩负着后父生母的意愿，百姓的生死他身为军人出身不能坐视不管。

如果说花文犀打仗是纸上谈兵，那张驰就是无兵可谈，花文犀好歹也是在一段时间内做了充分的准备，他翻阅了大量的古今中外军事上的实例以及战术战法的论作，以这个秀才对文字的领悟能力可以说吃透了古今大战。而张驰，自小就没有上学的机会，别说什么资料，就是曾经有过的实战，他都是听从命令，而且战在其中却不知何所战，他只是个很好的命令执行者，没有谋划策划的能力，要说起整个战局的把握，他只有在和弟弟沈翔拿着木制的飞机编队时有过。

也就是这样军事思考为零的头脑，使得他很佩服花文犀的智慧，这个秀才的打法与众不同，他会充分利用一些不起眼的道具能把最基本的条件变为有利条件，在原本硝烟弥漫的巷战中制造更大的烟雾，原本是想西土屯逃生时制造混乱的玉米杆，就因为鬼子的便装一下子成了围攻敌人的利器，他很会利用人的本能心里，抓住一点点思想上的麻痹制造最为强烈的进攻，所以张驰跟定了花文犀，也就是跟着听喝，作一个很好的士兵，而当花文犀征求大家的意见时他一直默不作声，他一直在回想着自己的弟弟，如果能活到现在，十五岁的年龄能和自己并肩战斗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