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共和政府面对弗朗哥集团正规军人们凛冽的攻势，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们意识到了正规军的重要性，于是尽快组建人民军的提议得到了迅速的执行。

这也是铁流很快出现在洛坦贵的指挥部的缘由。

洛坦贵有着一张很有法国人特色的脸，眼睛不大，薄嘴唇，红鼻头。稀疏的的头发，已然颓废的放弃了竖立的决心。

但是不甘秃顶的主人，依旧用厚厚的发蜡，支撑起了它软弱的腰身。于是，铁流看到的就是一绺倔强的发束，在风中摇摆。

他是奉命来到新组建的人民军部队中担任顾问参谋的职务。

洛坦贵很高兴铁流的到来，他正在为即将发起的一次行动感到头疼。首长没有理会开给铁流的那张任命纸片。他压根没打算让铁流担任什么劳什子顾问。

“你马上接手英国营的前线指挥权！”他捏着一叠资料对铁流说。“你知道，我对指挥打仗不太在行！”

他们说话的时候，是坐在马德里城外一幢很有年月的旧房子里，楼上似乎还住着人家，铁流耳朵里影影绰绰的能听到小孩的啼哭声。

“我喜欢看的东西只需要一指长的命令！就该这么简单明了。”压根没有专注于听取战前汇报的洛坦贵，打断了铁流的汇报，“直接说您的打算！谢谢。”他说。

年青人无奈地放下正在给首长同志念着的，关于这次行动的汇报。

“您的任务是给下级下达命令。也许一指长的考虑，对于手下几千名战士的性命太过儿戏啦！”

“怎么？你不高兴？”洛坦贵呵呵地笑，不在意地递给他一杯葡萄酒。

“夺取这座破要塞，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他说，边摇晃着酒杯。溅出的一滴酒汁，滴在摊开的地图上，红艳艳的刺目。

铁流不满地赶紧用袖子小心地沾掉酒渍。

一缕阳光透过糊在窗户上的报纸的缝隙，射在老洛那油乎乎的秃顶上。没来由的，他打心底里厌恶起面前的这个家伙，更加厌恶自己现在干的这些差事。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首长不快地质问 。

“这个要塞，” 铁流斟酌着用词，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它已经孤立无援地、独自在我们的包围中，坚守了几个月。”

“这跟咱们没关系。只能说明其他人干的真不咋地。” 洛坦贵一口喝掉杯中的酒，咂咂嘴，轻松地说，“失败！属于别人！”

“成功可也未必落在咱们头上！”铁流还是没忍住，多少有些嘲讽地抢白他。

“好吧，指挥员同志。” 首长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但是显然他依旧在坚持自己的观点。

“咱们不用废话太多，我的命令很简单，把队伍拉上去，炮摆开来，机枪够不到的地方用炮弹砸！喏，就是这么简单，谁都会明白！是吧？”

“我认为需要再多一点准备的时间！”铁流坚持道。

洛坦贵盯着手中的空杯子看，然后用杯沿轻轻地磕磕放在地图**的酒瓶。

“知道这是啥意思吗？”他斜眼看铁流。

年青人摇摇头。

“杯子碰不过酒瓶，下级搞不过上级！”他得意地笑，“你乖乖地赶紧帮我制定出进攻的章程来，在上面那些家伙给我指定的时间里，发起对这个破城堡的进攻。你只需要明白这个任务就好了。这才是你的责任，你要干的活。”

铁流不情愿的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一点。”洛坦贵嗤笑着，对他说。“你如今不心痛坦克转而开始心疼手下的士兵了！这对你而言，算是一种进步！”

他放下杯子，用手指戳了戳眼前的地图。“可这不算进步到了头。你还要学会不心疼。”

“为什么？战争的目的又不是要让战士全部死光！”

“为什么？”洛坦贵不屑地撇嘴。

“你难道没经历过死亡、没打过仗？还问我为什么？你觉得你比我会打仗？可你还不是被我这个门外汉指挥？战争不是军人说了算的游戏！这一点你最好记牢。所以，你说动我也没用！因为指挥我的人怕是比我更强不到哪里去！他们的耳朵是听不太进去不同意见的。但是，他们比我的权力可是大！你觉得，我敢不敢不听？”

“如果必须马上发起进攻，”铁流顿了顿，执拗地请求道，“我希望您把我派到第一线！”

“去第一线的意义其实并不大，枪一响，谁能指挥了谁？”洛坦贵又倒了一杯酒，神色萎顿地说。“我的最大作用就是喊哪么一嗓子，‘冲啊！’就这么简单。其他的我就指挥不到了。子弹打的准不准，炮弹打的好不好，跟我的指挥也没啥关系。”

“那么炮兵什么时候到位？”铁流问。

“我已经提出申请了。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咱们要求的东西根本别指望能得到全部。你知道这些家伙散漫的作风。没有更少，只有更多。这就是咱们的问题。一件事都干不好。十个人有十二个主意，多出来的那两个主意你能理解吗？”

洛坦圭呵呵地笑，“有一个家伙是无政府主义者。他既反对左也反对右，还反对他自己，于是他一个人就占了三个主意！”

“这可不好笑！”铁流板着脸，对这些外行他天然有种职业军人的矜持感。

“要塞里的敌人由一个职业军官率领，是个老少校。主要的兵力是些年青的士官生！”铁流说到这，忍不住地问他，“干嘛不想办法劝降他们？革命之花不是很能说嘛！”

洛坦圭大笑着摇头，“那还得有人愿意听她的，这些家伙死硬极了，怕是会给她一枪的。”

“进攻要在炮击开始后发动，步兵需要掩护。坦克可以抵近射击，但是不能像您计划的那样直接冲击要塞大门！关键在步炮协同上。”

他用手指点画着地图。“我必须从远离要塞战防炮射程的地方进入掩护地段，否则坦克会被敌人轻易的击毁。”

“这些我不管，只问你什么时候可以进攻？” 洛坦圭把酒瓶从地图上拿开，支着双肘盯住他。

“我必须去趟前沿！”铁流干脆地回答。

“我同意！”首长仔细地捋了捋宝贵的头发，“哈利！过来，小伙子！赶紧的。”他扭脸叫来一个小青年。

“让他带你去。”洛坦圭吩咐道，“注意安全！”

哈利开出来一辆卡车，铁流叫不出这车的型号，但是英国车特有的复杂外表还是让他印象很深。

“没有小点的车吗？”铁流问，内心里对空袭的恐惧，让他对这种薄铁皮做出来的大目标很抵触。

“我们要带些东西过去，车子小了可是装不下！”

哈利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尊敬的味道，铁流不免有些恼火。于是毫不客气地钻进驾驶室，一屁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再不起来了。

很快他就看到一群人推搡着哈利说的一个货物，来到了车前。似乎看出了他征询的眼神，哈利懒洋洋的说，“一个坏分子，驻守要塞的少校居然还有个儿子待在这里，被我们搜出来了！”

“我不理解你将要干的事情，”铁流反感地指责道，“老实说我不接受你执行的这种任务。你是打算用这个人去解决一个要塞吗？”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哈利不耐烦地回答，轻蔑地撇撇嘴。“或许你们这些高尚的人不屑这样做，但是我要你亲眼看到。对付这些顽固的臭狗屎，把他们不当人看的办法或许最灵光。”

“我坚信你的办法行不通。你不如把这个家伙交到集中营里去，省下一个位置多装几箱炮弹才是正理。” 铁流刻意放缓了语气劝他。

“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至于我，你可是管不着。”哈利不客气地摔上门，气冲冲地打着了卡车的马达。

　 “你在干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铁流看着捆的如麻袋般的青年，被扔上后车厢。

他叹口气收回注视的目光，劝诫道：“战争虽然残酷，依旧要有规矩遵循，否则人和动物的区别在哪里？”

“我不必知道什么狗屁规则。”哈利嗤笑道。“你的俄国没有签署日内瓦的战俘公约，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有，我听说你是中国人，那么，日本人你应该听说过吧！他们在中国干的事情。我敢向您保证，绝对比我狠！您真应该去哪里，怜悯一下您的同胞，或者考虑一下，原谅一下那些屠杀你们的日本人。”

铁流愤怒地直起了身，“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对你的感觉也是一样的。但是，” 他说。

“我不喜欢你所做的这种事情，日本人已经是恶魔了，你何必用这种方式重复它们做坏蛋的节奏？”愤怒的青年接着说。

“我无权阻止你干这种事。你想干些什么。我明白，所以我厌恶！极度的厌恶，因为我也在不久前差点被你这样的家伙陷害。”

“怪不得看着你就觉得别扭！原来你真还是被我们的人盯上过。”哈利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一点事情需要搞明白，你可以用任何手段躲过我们的一次审查，可是你绝对逃不过，我们下一次的惩罚。”

他松开刹车，卡车抖动着滑出了车场。

铁流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掏枪打死他的念头。哈利得意地笑，踩着离合器用力地摘下空挡，然后**似的卡啦卡啦地挂上了档。

扭过脸，他呲牙冷笑，“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拖长了声音，恶狠狠地说：“被我们盯过的人，身上有种味道，再也不能抹掉！”

“只有我们的人，一见到你就能闻到！”他威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