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脱欢

门岗虽然森严霸气，但是赵昰也不不怕。都当过兵的，谁怕谁呀。赵昰不管阿美的劝说，径直走到门岗。被拦了下来，赵昰说自己要到后厨去。大厨是自己亲爹，家里有事，要去找他回去。门岗告诉他，不行，就算他家里人死光了，他也不能进去通报。

想撒泼的赵昰看着门岗冷峻的神色，止住了冲动。他可不认为他躺地上大叫却薛军打人了可以吸引来一大群义愤填膺的围观群众。然后给对方造成舆论压力。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看到这些如狼似虎的元军眼里全是恐怖。他都认为他吃亏了，有路人敢上来看一眼。打是亲，骂是爱，砍头杀人寻常事。这大概能形容残酷的统治吧。

看着垂头焉脑秧秧不快走回来的赵昰，阿美劝导，别乱打主意了。回去从长计议吧。

赵昰怒目一瞪，说，我就没有放弃的打算，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今日事今日毕，没解决我是不会回去的。回去了我也是睡不着的。

说道这里脑子一转出来一个主意，赵昰低声说出了想法，不就见个丘八么。怎么比见大汗还难呀，待会我去楼下骂脱欢，就骂他胡虏蛮夷，吃人禽兽，茹毛饮血的生番。估计我会被抓上去见脱欢，见到了脱欢。我就给他说，我姐姐要见他。到时候我能不能保命，就看姐姐长袖怎么舞了。

阿美对这个蛮干幼稚的计划心里充满了鄙视，笑着说，你要去自己去吧，到时也别说认识我。能不能见到脱欢我不知道，不过你会成一字并肩王。

“一字并肩王？”赵昰好奇。

“脑袋没了，不就一字并肩了。让你参合，已经违规了。你不回家，也不回渔村，就到我那里去住几天吧。”阿美没闲心陪这孩子闹了。

赵昰苦苦思索中，脱欢，好像后世的小说，翻拍不断的历史剧中都没见过这个人物。但不能说明他的权势不大。哪怕权势真不大，作为大汗身边的人，到了这个地方，有谁敢小看他。目前为止，他对脱欢只知道一个名字，也不知是阿美他们故意没说更多的情况，还是皇城司也不知道更多。行贿也是门学问呀，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一头雾水的砸进入。这个刚勇善战，能歌善舞的民族又有什么特点呢。对了，能歌善舞。一个安全一些的计划在赵昰脑中浮出。

看着赵昰眼珠哧溜溜乱转，阿美知道这孩子又有主意了。

赵昰对沉默寡言拉胡琴老人说，孙爷爷，你会拉胡琴么？

老人把手里的二胡在赵昰眼前晃了晃。

赵昰马上知道哪里不对了，说，不是这个胡琴，是马头琴，蒙古人的马头琴。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略知一二吧。

听这么说，赵昰就放心了。中国人内敛含蓄，说略知一二，就是会呢，也许还很精通了。

“那孙爷爷家里有马头琴么，没有就糟了。这里啥都买得到，就是买不到这玩意儿。”赵昰急冲冲的说。

“家里正好有一把，故人送的，这些年一直带着身边呢。少爷准备给蒙古人来个四面楚歌么？”老人不疾不徐的说道，临了还洗刷了赵昰一把。

赵昰也不介意了，说，那劳烦孙爷爷回去一趟拿来吧，快点好吗，要急用了。

看着老人矫健的步伐，赵昰也看出来这个老特务是个长年练武的行家。

悦来楼下的街道上，哀伤低沉的马头琴声响起了。赵昰对老人说，孙爷爷，你能不能拉的激昂一点呀。这调子和我的歌不相符呀。

老人气乐了，说，你来拉吧。

赵昰想起后世听过的马头琴拉的蒙古长调都是低沉忧伤的，为什么这个慷慨豪迈的民族会喜欢这种哀伤的歌了，好像后世另一个号称战斗民族的俄罗斯族的民间小调也多是哀婉忧伤的。或许世人只看见了他们勇往直前辉煌扩张。却不会看到这个过程中，他们民族付出的巨大代价。

这些付出与牺牲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些歌声中琴声里也不知寄托了多少血和泪。

伴着悠扬的琴声，赵昰也开口唱起歌：

蓝蓝的天空

清清的湖水哎耶

绿绿的草原

这是我的家哎耶

奔驰的骏马

洁白的羊群哎耶

还有你姑娘

这是我的家哎耶

我爱你我的家

我的家我的天堂

赵昰还没变声，稚嫩的童声自然也唱不出腾格尔的雄浑苍凉。开始马头琴独奏的时候，赵昰看到门岗有蒙古士兵偷偷抹泪。当他的天籁之声响起之后，他就看到门岗眉头皱起了。行走的路人既不喜欢不熟悉的马头琴声，更不喜欢赵昰的狼嚎。本想制止这种扰民行为，但是看着附近的蒙古兵，就不敢多做什么呢。纷纷掩着耳朵匆匆路过，有胆大的，扔了些铜钱给赵昰。说，细仔，莫唱了。赵昰乐呵呵的收了钱，换了首歌又唱起来。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我耐心地等待哟

我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悦来楼的一个窗户打开了，赵昰激动了。因为他听说，脱欢就在那个包间里。

他很快失望了，因为一把木椅子从窗口扔了出来，砸在他面前的地面上，摔的粉碎。赵昰不敢唱了。

悦来楼上精致的雅间中，脱欢正宴饮着当地名流。蒙古势大，当地名流都争着对脱欢阿谀奉承。明明都喝得出去吐血了，回来端着酒杯又百般讨好给脱欢敬酒。脱欢并不喜欢这种虚伪的场面，但是也不得不这么做。来到汉地多年的脱欢也知道，这些交际应酬，都是亲近拉拢的政治手段之一。他多喝一杯酒，手下的战士可能就会少流许多血。

喧闹中脱欢听到了久违的马头琴声，开始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的幻觉。一个孩子的歌声伴着琴声唱起来好久之后，他就知道不是幻觉了。

在悠长绵延的蒙古长调中，脱欢闭上了眼睛，他看到冬天的草原一片白茫茫，瘦弱的牛羊饿着肚子在风雪中中哀嚎。夏天的草原草长鹰飞，膘厚体壮的牛羊在草地上撒欢交配。草原上聚会的，漫天闪烁的星星镶嵌在皎洁的银河中，蒙古包中间是烧的旺旺的篝火，自己心爱的胖姑娘正围着火堆唱着跳着，不时回过头对自己巧笑嫣然……

琴声戛然而止，脱欢也回过神来，偷偷揩拭了脸上的泪珠，对一屋子雅雀无声盯着自己的人说，不小心动情了，怠慢了大家，莫怪罪。

当他知道有个汉商扔椅子打断了琴声后暴怒，也不管这次宴会的主题是团结拉拢了。站起来就把那人打的满脸开花，其他名流不寒而栗，面面相觑。

打完了对身边的侍卫说，把楼下拉胡琴的人和唱歌的小孩子请上来。记住，是请。

一个蒙古士兵来到赵昰和老人面前行了礼，说，我们万户请你们上去。

赵昰笑着对老人说，孙爷爷，你不是说我唱的难听么。你看贵人叫我们上去领打赏了吧。下里巴人怎么能听的出我的歌是怎么的好，贵人才听的出这事阳春白雪。

老人笑而不语。

一进包间，一个蒙古壮汉就急走过来抱住老人口里说：赛音白努，阿巴嘎。

老人嘴里也说，赛音白努。

怎么回事，赵昰看不明白。这是激动的粉丝么？

老人回过头对赵昰解释说，这是脱欢伯伯，脱欢伯伯是我安答的儿子。刚才脱欢伯伯是问好呢。叫脱欢伯伯好。要有礼貌。又对脱欢说，这是老夫孙子。

赵昰恭敬鞠了个躬说，脱欢伯伯好。

脱欢摸了摸赵昰的头说，这么大了呀，乖，真机灵。

看着一屋子的人，赵昰扫视了一眼，还好，没自己认识的人。

热情的脱欢随后就把一老一少拉入席上。赵昰心中就不快了，原来蛇鼠一窝都是些熟人呀。害的自己差点冒死闯门岗。

老人看出了赵昰了心思，说，不想玩了吧，我没叫你来的。爷爷一生行走江湖，可不是酒囊饭袋哦。

赵昰也听出了，这是对他先前说，皇城司都是饭桶的反驳。

脱欢也笑着对赵昰说，你爷爷以前可是英雄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部落被困住了，你爷爷冒死给我们送来兵器物资……

“得到了兵器物资，你们就打败了敌人，所向无敌了吧。”赵昰抢着说道。

“不是，后来我们向成吉思汗投降了。”脱欢自豪的说道。

在草原上向强者投降不丢人，相反还会引以为傲。因为他们觉得加入了强者，自己也成了强者。赵昰倒觉得尴尬，拍马屁拍马蹄上去了。

脱欢看出了赵昰的不自在，叫人给了赵昰一锭银子，说，拿好钱去玩吧。我要和你爷爷说话，好久没见到了。

老人也对赵昰说，把你姐姐也喊上来“拜见”脱欢伯伯。

阿美走进了房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下方微屈膝给脱欢道了个万福礼。双目炯炯的脱欢揉揉了阿美的脸蛋说，这么大了呀，真乖。

赵昰和老人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道，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