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王老吉

南岭峡谷前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摆着两个凉茶摊子。挂着布幌上书“王老吉”，老板是个精瘦精明的中年汉子，在这里摆了很多年了。走这条路的行人商旅不是很多，但是常走这条路的人都熟悉这个老实本分的老板，因为他做生意实诚，待人真诚。行旅商人们，经过他摊子，哪怕不渴，也会喝上一碗。

不过今天这个老实的老板，可是脸色青白，手脚抖个不停。原因是前几天晚上，一大帮土匪闯进了他的家，把他和妻儿老小都从床上提溜了起来，妻儿都吓得直哭。奇怪的是，这帮强人进了家门，啥都不拿，对他还很恭敬。他壮着胆子说，小人做生意多年，家里少有些积蓄。小老儿这就给各位好汉取来，希望诸位不要嫌少，勿伤我家小就是呢。

一个穿着儒袍的大汉拱了拱手说道：我们不是为这个而来。如果就谋你一点散碎银子，我一个人就来了，你敢不拿么？不够弟兄们塞牙缝呢。你的钱留着做棺材本吧，我们是来求你办点小事的。事成了，另外有重谢。

口上虽然客气，说着是求人。神情却颇为倨傲，一副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干的表情。老板听了这么说，心先是放下去了，知道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妻儿老小。他和绿林好汉没打过多少交道，却知道言出必果。比皇帝的金口都还可信。因为他们没必要骗人。说抢就抢，说不抢就是不抢。

但是听到求他办事，他又害怕起来，他一个下层百姓，无权无势，无勇无力，又帮的了这些强盗什么呢。

他带着哭腔问道：敢问好汉，你们是要小老儿干什么呢？

儒袍大汉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们全家随我们走一趟吧。

一家老小被押着哭哭滴滴的随强人们上了山。

等到了无名荒山上，老板彻底震撼了。连逃跑的勇气都没了，因为他看到满山遍野拿刀使棒的汉子们。这么多男人，据山死守的话，足以和正规军相持一段时间了。

这是要起义呀，老板心想。黄巾起义，赤眉起义，绿林起义？只是他们起义抓我一个小本生意的买卖人干什么？

关了两天，终于放出来了。他的摊子又支起来了，他依然在摊子上忙碌着，只是摊子上多了一群坐一天都不走的食客们。

他的摊子的对面，在路边上又起了一家新摊子，大致和他的摊子都差不多，同样支着凉棚，凉棚下面摆着桌椅，架起了煮茶的锅灶。摊子前挂着的布幌子上写着加多宝。

老板就不能理解了，为什么强盗会多此一举在对面给自己制造一个竞争对手呢？两个摊子的任务都是一样的，就是下毒。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

其实这都纯属于赵昰的恶趣味而已。

久旱未雨，天气炎热，这里又是降水丰富的亚热带，地面上的水汽蒸腾起来。感觉就像进了蒸笼一般。

布日固德骑在一匹矮小的岭南马上面，他硕大的身子和马比起来极不协调。不知情的人远远的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他骑在一只大狗上面了。

此时是正午，烈日正挂在正空中，发出刺眼的光芒和炽热的高温。

布日固德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河里爬起来一样，全身都湿透了。贴身的衣物都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不能去甲脱衣，因为他正是这个队伍的主官。其他人偷偷脱了衣物铠甲藏起来，他可以装着没看见，但是他自己却不能这么做。

热的不行，拿出皮袋子，灌了口酒下去。酒从喉咙里如刚煮开的沸水一般一直烫到胃里，越喝越热，越喝越渴。蒙古西征的时候，大多数都是高寒地区，酒的凝结点低，不容易上冻，还能驱寒。所以带酒并没有错，但是到了炎热的南方还这样。只能说是经验主义害死人了。

队伍里的军士都嚷着要去林子休息了，这天太热了，不仅人受不了，骡马更受不了，很可能被热死。

布日固德用鞭子抽了几个嚷的嘴凶的下属，然后耐心的给下属们解释着，这一带山高林密，很容易中埋伏。不要说是天热了，哪怕是火海都得赶快过去。不然大家中埋伏了，援军又远，很可能会大家都死光。前面过了南岭峡谷就好了，地势平坦，人烟也稠密，不易设伏。等过了南岭峡谷，除了岗哨斥候，全队好生休息。

晓之以理，动之以威。全队人都是他下属，拗他不过。只得咬牙坚持。

当听到车轮滚滚，人马喧嚣，又见到前方地面升起的烟尘遮天蔽日。赵昰知道，该来的来了。

赵昰抄着手站在路**等候。一人一马当先走了过来，赵昰一愣，因为这人正是布日固德。赵昰心里说，遇到布日固德这头蠢驴就好办了。

布日固德也看见了他，故意加快了速度向冲来。眼看快要撞上的时候，一勒马，马人立而起，停在了赵昰面前踢着蹶子。

赵昰吃了灰，向旁边吐了几泡口水说，你扑街呀，撞死我了，有你好看的。

布日固德在马上哈哈大笑说，活该呀你，没叫你不让的。死小子，有事快说，没事滚一边去。

赵昰说，当然有事了，不然拦你马干嘛？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下马说话。

布日固德手一撑一跃而下，稳稳立在地面。容易的就像是楼道里跳台阶的孩子。

赵昰也忍不住赞了声好。布日固德小眼睛一眯，傲娇的说道，这算啥呀，草原上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会。

赵昰把他拉在一边摸了几个铜子放他手上，眉开眼笑的说，我和舅舅在前面开了个凉茶摊子，就是叫加多宝那个。你把你手下都拉到我们那里喝茶吧。我看你手下都热得快倒了。生意还得长做，以后就蒙你多照顾了。说在这里，赵昰挤了挤眉头继续说道：生意成了，可以给你提成，还可以开发票的。

布日固德颠着手里赵昰给的铜子说，哟，铁公鸡也拔毛了。你舅舅不是叫张龙么？什么时候改名叫加多宝了？我只听过王老吉。

赵昰说，我们的摊子就摆在王老吉对面，承蒙关照。

布日固德不屑的说道，摆人家对面，人家摆了多少年了，也就你们欺负人家老实。如果是我，你试一试看……

这时候，一个中年军士走了上来小声说，兄弟们都热渴的不行了。我们就去摊子上喝点茶，歇歇凉再走吧。有两个摊子更好，一个摊子还坐不下了。你不是说，前面的南岭峡谷险峻异常吗，也让兄弟们歇足了力气，才好过去拼杀呀。

布日固德二话不说就给了这个中年军士几马鞭，中年军士赶紧抱头蹲下，深受了几马鞭。然后对后面的军士说，还有来说情的吗，来吧，说不定人多，我就同意了，还有想来的吗。

众军士都是怒目盯着他不发言。

布日固德说，谁要喝茶自己去喝，喝完了就别回队伍了，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都听令了，加速行军，天黑之前一定要过了峡谷。众军士口中应诺，不过行动却是磨磨蹭蹭。显然是不满至极。

对属下严酷的布日固德回过头对赵昰就是一张笑脸，说，你知道我宁愿让手下很死我，也不从了你的心愿，让他们喝茶。

赵昰冷着脸说，还能是什么，公报私仇呗，小鸡肚肠。

布日固德阴笑一下说，错，因为我知道你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赵昰@#￥%&*……~

这时候，先前派出去的几个斥候过来向布日固德报告了，说，峡谷我们认真搜查过了，没问题。回来我们就在前面的摊子喝茶等你们有一会了……

斥候的话其他军士也听到了，大家齐声嚷了起来，斥候喝了都没事，为什么我们不能喝。

布日固德见众怒难犯，只得叹道：罢了，待会真出事了，大家就一起死吧。

众军士轰然叫好。

见他松口了，赵昰就把布日固德往自己摊子上拉，说，喝我们的吧，我们的干净，你没看见对面的老板手脚乱抖，脸色青白，他得了疫病。你们不怕传染就去吧。

这时候一个和赵昰差不多大的男孩从王老吉的摊子那边过来跑上前推开赵昰说，我姑爹没病，只是中暑了，客官到我们摊子上来吧。他们摊子的凉茶都下了毒的。专等你们喝。

这个男孩正是在渔村里经常和赵昰抢鱼虾打架的大头成。张龙把渔村不少穷苦的青壮都喊上一块发财了，渔村除了财主似乎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哈哈。张龙只喊了几个要好的，几个要好的又去喊他们要好的，一传十，是传百。发财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因此差不多全村青壮都出动了。

赵昰也喊了他的小伙伴大头成陪他演双簧。

演什么就得像什么。赵昰被推倒一边，当然得和大头成打一架，很快就扭打在一起了。

布日固德抓住大头成的后领子提溜起来，提得高高的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说，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大头成哇的一声就哭了。

赵昰也心软了，说，这是我小伙伴，就不用弄死他了。去我家喝茶就是呢。

布日固德放下大头成说，好，都去王老吉那边喝。我真怕这坏小子。

赵昰说，要不我先喝给你看，生意要长做的，我要做百年老字号，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布日固德不说话了，把人都带到王老吉的摊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