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冤狱

被脱欢抓起来刑讯逼供的财主，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倒霉遭遇。已经没力气仇恨谁了，他觉得老天对他太不公平的。真正罪大恶极的强盗们还在村子里逍遥自在的猖狂烂赌。而自己世世代代没做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情。却在蒙古大营被当在要犯打个半死，都是替村子里那帮蠢汉挨的呀。

毕竟年纪大了，体力衰退，打了半天，脱欢也累的汗流浃背，把鞭子往边上一摔。对身边的士兵说，我休息会，这家伙装死，拿井水泼醒他。

从进了大牢一句话都没说就开始打，财主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晕过去了。

一桶冰凉的井水从财主头上浇了下去，井水混着财主的血水顺着身子流到了地上。财主一个激灵就醒了。醒了也不敢求饶或者哀嚎了，只是盯着脱欢一个劲的发抖，也不知是冷到了，还是吓着了。

高大雄壮的脱欢双手叉着腰战站在浑身伤痕的财主面前，满脸的钢针似的胡须，一身的戾气，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雄狮遇上另外一只来抢地盘的雄狮。毛发倒立，咆哮如雷。

“说出你的同伙还有谁？不然会让你身不如死。”脱欢雷霆般的声音震的身边的军士耳膜生疼。

财主几次想申辩都被暴怒中的脱欢打断，气昏了头脱欢见财主打了半天也没看他说出个所以然，先入为主的就把财主当成不怕死的硬汉。脱欢考虑毒打再不行的话，就用更折磨人的刑了。还不行的话，只能利诱了。

没想到这位被打的屎尿洒在裤裆的硬汉。一听让他说话了，马上就哭得比窦娥还凄惨。而且还不敢哭久了，害怕被再打。嚎了两声就哽咽着说，不是我的错呀。这些银子都是我收租子，村子里那帮刁民给我的。我也知道不能用所以才来找布日固德商量的，没想到一来就被抓起来拷打了。要抓就去抓他们吧，我是无辜的，他们干了啥。我不知道也没参与。早知道会这样租子我都不要了……

脱欢半信半疑的说道，好吧，你说你没参与，不是同伙。官银也是你收租子收来的，参与的是村子里的村民。那你收了官银为什么不去报告官府，反而跑来找布日固德。布日固德可不管这个，你说的清么……

财主也为难了，他没想到这个蒙古大汉外粗里细，随随便便就找出了他的话的漏洞。说真话吧，怕他不信，到时候又要受罪。说假话吧，这慌可不好圆。财主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舌头尝到了自己汗水的咸和血水的腥。不就是不想把事情做绝么，如果村民们被赶尽杀绝了，自己也成了罪孽深重的帮凶。想为子孙积点德，结果阴差阳错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套进去了。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不知自己死了，村民们会不会想念自己。

“村民都是草民几辈比邻而居的乡亲，有些还是互有过姻亲的同宗。持有官银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我和他们的关系不好，但我也不想看到他们家破人亡，妇孺儿童何辜呀。我和他们是邻居，知情不报的话也会连坐。我心里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先找布日固德先商量商量。没想到他出事了，我和他也没什么的交情的，只是一起喝过几次酒，扯了一些闲话。比如蒙古女子更美呀还是中原女子更美呀……”吓破胆的财主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通通都说，再让他说下去，估计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要交代一遍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要说就说和本案有关的东西吧。至于扯了什么闲话就别说了……”心烦的脱欢中断了要絮絮叨叨的财主。

“到底是什么案子，大人能和草民说说么？”财主语气谦卑的问道。

“什么案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装糊涂么？我们在岭南收得税银，准备运到大都献给大汗的。在路上被劫了，押送军士统统殉职。就布日固德下落不明！”脱欢睁着疑惑的大眼睛看着财主，这人怎么连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惊天大案都不知道？应该是真不知道吧，不然也不会傻乎乎的提着赃物送上门来找死了。

说是税银，身在穷乡僻壤薄漏寡闻的财主也知道，运送的官银都是蒙古人搜刮来的岭南人民的血汗钱。只是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说是抢来的吧，抢来的钱又被抢了，正是黑吃黑。闻听了这种难得一见的蒙元倒大霉的闹剧，财主却高兴不起来。心里却是震恐不安，这帮作死的刁民犯下这种弥天大祸。渔村大概会被杀的鸡犬不留成无人区吧，即使自己逃脱了干系。满是冤魂的渔村也不是自己敢住的吧。只好含泪离开离开这个祖辈居住过的地方了。

惊恐过度的财主哆嗦着嘴断断续续的小声说道：这和草民没关系，草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那帮乱民犯下的事……

脱欢冷笑一声说，没关系，发现赃物了。不马上去报官府，反而来找布日固德。是不是知情不报之罪呀。好了，别把你自己吓死了。知情不报不是死罪，你也有首告之功，你是村里的大户也是小有产业吧。变卖了产业让本官运作一番，你不仅不会死，脱了罪说不定还有功呢。

听说让他卖产业，财主感到比杀了他还难受。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此景的财主也没办法可想了。敌人的胃口再大，他也只得无条件满足。他知道，如果他拼死不从的话，这个蒙元大官杀了他，就可以毫无阻拦的没收他的家业了。到时候人财两失。

财主忍着心中的剧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脱欢说，好，只有草民能脱得冤狱。定会倾家荡产的孝敬大人。

脱欢见他懂事，心情也大好了，说，还是兄弟明白了事理。我大致审明白了，你是被牵连的，和案子没多少关系。只是现在其他案犯尚未归案。就劳烦兄弟在哥哥这里多住几天了。我会吩咐下去的，这几天你受不了罪，我手下的兄弟没人敢亏待你的，都会好吃好喝待你的。哥哥我也不会让你倾家荡产的，要出点血倒是真的。这年头，上面的胃口也好的惊人。没吃饱，他们不会干活的。

“有劳大人了。”说完这句话，财主自己都觉得荒唐。自己被关了冤狱，反而要对自己的仇人感恩戴德，欠别人一个人情。

“丞相，这是渔村一个财主叫上来的官银。我叫人验过了，都是我们上次被抢的税银。据财主说，抢劫的银子案犯都是渔村的村民。现在都肆无忌惮的在渔村里拿着抢来的银子烂赌……”脱欢站在蒙元丞相伯颜的书桌前恭恭敬敬的报告道。

“放下银子，退下吧……”伯颜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是。”脱欢行了个礼，弓着身子走出了伯颜的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伯颜的时候，伯颜仰头叹了口气，把身子靠在椅子靠背上陷入了苦思。这已经是第八起报告发现官银的。官银被发现的地方分布岭南各地。官银是不能用的，仅仅是持有都是大罪。伯颜不相信众多的抢劫者都不知道直接把官银当流通货币花出去的严重性。他理解的这是南宋在岭南潜伏力量对蒙元朝廷的**。

银子没了，不算什么大事。把欧亚大陆抢了个遍的蒙元朝廷不差这点钱。严重的是，押送税银死的军士不少都是却薛军。那都是蒙古高层的权贵子弟。不少权贵们已经向大汗施压了，表示要亲领大军杀到岭南。迫于压力，大汗也只得八百里加急向伯颜施压。

深谙政治的伯颜知道，如果真那么做了，让大军杀来这里会发什么。过度的杀戮只会让已经服从投降岭南人民被推倒敌人那边。那样频临灭亡的南宋小朝廷将会得到人民不计回报的支持，从苟延**的危机中趁机做大。新降的岭南本来就人心不稳，形成雪崩效应了。局面会愈发的不可收拾。

不，伯颜发誓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他决定在折子里详细说明岭南现在的局面，以及大军南下后过度报复会引发更多无穷无尽的仇恨。让本来灭亡在即的敌人，在仇恨的血海中无穷无尽迅速的壮大。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对蒙古权贵也得有个交代。他们可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概念，久了见自己没动静。说不定就会对自己下手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之间的平衡，如何轻重取舍，都让伯颜伤透了脑经。

想到头疼也没多少好法子，索性也就不想了。让大脑放松一下，伯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子。全身的关节骨头都咯吱咯吱的响，伯颜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开始老了，骨头脆了。心里也有了告老还乡的准备了。

仓促一瞥，墙上的一副画引起伯颜的注意。话正是赵昰的通缉像。一个突破现在局面的计划在伯颜的脑子缓缓构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