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行军

吃完饭的时候，孙美美发现赵昰很不对劲，郁郁寡欢，话也没平时多了。吃了几口饭就说饱了下桌了。

农历九月，正是深秋季节。岭南虽然是亚热带，但连着几天的雨。让空气有了一丝寒意。晚饭过后孙美美拿从屋子里出脱欢的外套，对在客厅里发呆无聊的脱欢说，天冷了，把衣服加上吧。

光着膀子的脱欢说，不加衣服，我还觉得这天气热了。下了这么久的雨了还这么热。

孙美美这才想起脱欢是高寒地区长大的，那里夏季凉爽，冬季酷寒。自己觉得有些冷了，他依然觉得热。

脱欢冷不着不需要照顾，孙美美就去看赵昰。

敲了敲赵昰所住的客房的门，里面传来赵昰的声音，“谁呀？”

孙美美有点生气说，在姐姐这里用的着关门么？外面那么多军卒都保护不了你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昰露出个头看了看门外两边，紧张的对孙美美说，姐，快进来。

孙美美进来屋子才知道赵昰为什么要关门了。屋子里乌烟瘴气的，赵昰正在屋子里烧纸钱。

孙美美扭着赵昰耳朵说，谁叫你在屋子玩火的。知不知道小孩子玩火要尿床的。

赵昰平静的扳开了孙美美的手说，姐，你听我说。

这是赵昰第一次在她手里反抗，孙美美一愣，见赵昰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继续追究了。她知道这个孩子虽然年纪小，却像大人一般，很有自己的思想和见地。她也看不懂赵昰，有时候很顽劣，这正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有时候又少年老成像睿智的成年人。

赵昰盯着孙美美的眼睛严肃的说，姐，你知道吗？过几天，蒙古人的大军就要去攻打朝廷了。姐夫也要领兵过去。

孙美美说，知道呀，宋蒙征战几十年了。哪年蒙古不派大军攻打呀。

赵昰叹了口气说，是呀，打了几十年了。该结束了。

孙美美听这么说，心头火气伸手就要打赵昰。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知道赵昰再是不知好歹也不会平白无故诅咒自己家族和祖国。

孙美美焦急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你在外面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赵昰苦笑着说，我能听到什么，我就是朝廷的弃子，可有可无的贤王。他们会让我知道什么。能苟活到今天已经是上天庇佑了。

孙美美在赵昰头上一个暴栗，低声娇斥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胡说八道什么。害的我也跟着紧张兮兮的，你管好你自己，不要胡乱瞎猜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诸公都是一时人杰，自会有安排。你操心也是没用。

赵昰哭丧着脸说道，姐，这里没外人。我们用不着自己骗自己。你在脱欢身边这么久了，大概也知道这次蒙古是什么阵仗。这是动真格的了，朝廷那边什么情况，我不说，你也知道。朝廷这次在劫难逃了。

说完赵昰又走到火盆边继续烧纸，口里念念有词，为国征战牺牲的将士们都来领钱了。本王年纪小，现在局势也不好。只能先烧一点给你们，估计你们人多不够分。你们也不要计较少，都先拿着，以后本王条件好了，再给你们做水路道场。很快会有更多的兄弟下来陪你们呢，你们不会寂寞了。我赵家的叔叔伯伯们，我知道你们死的冤枉，心中不服气。你们多多保佑我，让我一凡风顺，大吉大利，我可不想太早来和你们团聚……

孙美美也扶着肚子，在赵昰身边缓缓蹲下，一起烧纸钱。听见赵昰越说越凄凉，瞪着他说，说什么呢。赵昰停止了自言自语。

纸钱很快烧完了，孙美美打开窗户，让屋子通通风。情绪低落的赵昰对孙美美说，姐，我要和姐夫一起出征。你和姐夫说说，好吗？

孙美美语气严厉的说，不行，这段时间，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这里陪着姐姐。

赵昰一下就流泪，擦了擦眼泪，说，亲人要上山了。我难道不该去送送么？

孙美美也哭了，蹲下看着赵昰说，孩子，你有这个心。姐姐能理解，大家都能理解。就是这样才不要你去的，你去了帮的上一点点忙么？你是赵家最后的希望了，亲人无论遭多大难，遭多大罪都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这个心思你明白么？

赵昰边哭边说，我当然明白。姐姐，你不要劝我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去的。我们大宋以孝治天下，给天下百姓都是这么说的，我不应该这么做么。百行孝为先。

孙美美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答应我。到了那边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说。我就给你姐夫说一说试试。我可保证不了一定能成哦。

赵昰点点头说，好，只要你帮我。我一切都听你的。

过了两天，大军开拔了。营区的物资装上车马，人员列队集合。马鸣人喊，自是一片杂乱。

孙美美是脱欢身边的新人，脱欢虽然是军中高官。可是军中寂寥，对孙美美也是恩宠有加。

孙美美说要脱欢带上赵昰一起涨见识，脱欢一口就答应了。他说，早该这样做了，蒙古的孩子都是马背上长大，征战中学到本领。到时候挑一匹温顺的马给他骑，让他跟着大军一起走。别掉队就成。

听说有马骑，赵昰开始还高兴了一下。很快孙美美就告诉他没马骑了，因为孙美美到底不放心他。要陪着赵昰一起去崖山，脱欢让她安心留在营区养胎。孙美美百般不从，脱欢无奈从当地的大户人家征来更准确的说是抢来了一架华丽的马车给孙美美乘坐，赵昰也只得坐马车了。

马车装饰的华丽精美，车厢底板也垫了厚厚的棉花之类的东西。赵昰坐在上面并没有感觉到舒适，这都和时代有关。这个时代，橡胶树还在美洲，车轮没橡胶，自然是硬碰硬，碾压到石头就是重重的一颠。中国古代的能工巧匠也很厉害，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发明马车上用的减震器。

赵昰揉了揉下颚，哭着脸说，姐，我们去骑马吧。这玩意儿看着好看，结果银样镴枪头，好看而无用。我牙都快震掉了。

孙美美笑的灿烂，说，前两天是哭着喊着要来的呀。就这么点苦就吃不下了。你不是还说要做忠义两全的伟丈夫么。大丈夫不是那么好做的，说到做不到，你自己就要好好反省自身了。我大着肚子还没叫苦了，你一个男子汉，叫什么苦呀。

赵昰说，好吧，以前我说了什么我都收回。这车又抖又闷热，我都快晕车了。环境这么差，我真怕你早产了。我提前当了舅舅。

孙美美扯着赵昰的嘴说，乌鸦嘴，你自己要来的，就老实呆着吧。别离开我眼皮底下。

赵昰说等孙美美手松开了，又说，姐，你是不是不会骑马呀。你不会骑，我自己去骑吧。

孙美美眉头一挑说，谁告诉你我不会骑马的，我骑术比你好。我为什么不骑马？外面这么多人，妇人家抛头露面很好么？

赵昰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嫁个蒙古人了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脱欢早就说了，他们蒙古没那么多规矩。你想想蒙古草原的女子哪个不抛头露面骑着到处跑的，不这样，她们什么都干不了。还有你不抛头露面，我无话可说。你把我留在身边也不准我骑马，算怎么回事呀。我是纯爷们。

孙美美叹了口气说，你姐夫当然允许我骑马，我不去的，毕竟人言可畏呀。至于不要你去，那是怕你惹事。

赵昰心里忿忿不平的小声说道，**，法西斯……

除了赵昰两姐弟坐车，还有一位也是坐车的——文天祥。不过文天祥的是栅栏围起的囚车。赵昰也弄不明白，蒙古人带文天祥去崖山干嘛。难道是劝降？文天祥连投降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劝降。

抖着抖着也就习惯了，蜷缩在车厢里昏昏欲睡的赵昰被外面的歌声吵醒了。看见孙美美在竖着耳朵侧着头认真的听着，就问孙美美，我刚睡着就被吵醒了，谁闲的无聊唱歌呀。

孙美美用食指在额头一戳，说，你少睡一会行不行，你多听听,对你有好处的。是文丞相在囚车里吟诗。

赵昰听了听，表示听不懂。

孙美美慢慢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赵昰击掌道，好诗呀。不过为什么文丞相是在唱呀。

孙美美说，你也知道是好诗呀。文丞相为什么又不能唱呢？

赵昰突然想起了后世一个说法，流传到后世的诗词其实都是这个时代的歌词。也就是说，这些诗词在他们诞生的时候是可以唱的，只是流传到后世，唱法失传了。

随着大军行军过了数日，听其他蒙古兵说已经快到崖山了，赵昰已经能听到海边两军作战的呐喊声，战鼓声，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