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4）

赵啸风派到城里的那个弟兄，进城时很顺利，进了城以后他却犯难了。他不知道昔日的同伴现在都怎么样了，所以没敢去找他们，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完成五当家交办的事情，好在他进城之前五当家的给了他一些钱，于是他找了家茶馆坐下喝起茶来。

卢县是个小县城，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吃喝嫖赌抽也样样俱全。可是在城里就是找不出一家像模像样的茶馆来，这个弟兄找的这家楼上楼下、散座雅间全加到一起，也只能坐下五六十个人。茶馆楼上稍好一些，楼下的散客就三教九流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主了。店堂里乱糟糟的，地上桌上都不干净，那弟兄就在这里占了一个座。

这茶馆的散座脏是脏了些，乱也乱得可以，但是凡是在这里打发时间的，大多都是喜欢吹嘘的人，什么消息在这里都是传得最快的。果然，那弟兄刚坐下，桌上的人就和他搭讪起来，后来见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似乎肚子里没什么料，就不再搭理他了。那些茶客们自顾说得起劲，这弟兄坐了没多久，就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

茶客们说到了燕窝顶上下来的大当家、二当家和四当家，都已经被任命为刘成基手下的大队长和中队长了。燕窝顶的土匪编成了一个大队，可是据说这些土匪头好像还不太满意。现在日本人的长官山岛少佐，正在给这些土匪换军装，也给他们换了一些好枪。

茶客们的消息确实多，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他们还说起了这次土匪下山，他们三当家的图谋反水，结果自己却被大当家的杀了。他们也说到燕窝顶的五当家，人称“火狼”的赵啸风，说他不愿意当汉奸，反出了山寨，目前日本人正在找他呢。这些客人说到“火狼”，声音都压低了一些，显得很神秘，不过那个弟兄还是听到了一些。据这些人说，这两天城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杀手，专门杀日本人。两天里已经杀了三个小鬼子了，据说都是在大白天，在僻静的小巷子里。有人看到过，也有人是听说，说是那个杀手在杀了日本人之后，把两个鬼子的下身划拉得血糊糊的；还有一个鬼子好像是先被打昏了，然后硬生生将一根粗粗的柴禾棒插进嘴里捅死了。

茶馆里的人都在说，鬼子怀疑是燕窝顶的“火狼”干的，刘成基和张炳如两人正在带着手下，满城寻找那个杀手呢。不过这些茶客都说，今天到现在快半天过去了，城里还没有发生相同的事情，那个杀手又不是傻子，应该是早就远走高飞不在城里了。

茶客们起了争执，有人说那杀手一定还在城里，有的说肯定不在了。说杀手不在的那些人还说得有根有据，他们说只要看保安团和警察们都搜查得不严了，说明他们也知道杀手已经跑了。那个弟兄听到这儿，想想自己进城的时候，城门口的戒备其实很松，而现在街上也没有看到多少保安团和警察在搜寻，看来这些人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那个弟兄听到了这些消息，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听上去都不像是假的。他害怕大家说的那个杀手今天再出手，保安团和警察在全城搜捕殃及到自己，所以不敢逗留，连午饭都不吃，连忙赶回去了。

这个时候在鬼子的司令部里，山岛正在和刘成基、肖德喜等人商量着事情，在座的还有保安团和警察局的几个队长，刚刚来到的李天福也在其中。

山岛对刘成基他们两天都没有搜查到杀手，甚至都没能查明杀手是什么人非常不满。他训斥了他们一通，然后要他们说说，这两天在城里杀了三个皇军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成基认为这个杀手的杀人手法不像是八路军，倒是和燕窝顶的人有几分相似，很可能就是那个五当家赵啸风。肖德喜等人对城外的事情知之不多，听刘成基一说，他们也表示了附和。

李天福心里有点明白着个杀手是谁——他事后曾经得到过消息，说那天在他们离开之后，山岛的手下曾经在介马庄造了什么孽。不过他并不想告诉山岛这个杀手是谁，在他看来这些日本人有时候办起事来，比他的土匪手下还要不地道，该杀。

刘成基他们全都把这个杀手说成是老五赵啸风，这却让李天福有点绷不住了。他对赵啸风不听他的号令，带着手下脱离了他很不满，还听说赵啸风不光带走了他自己的手下，还把燕窝顶上留守的弟兄带走了一大半，这就更让他光火。

可是如今听到刘成基等人都认定杀日本人的杀手是赵啸风，李天福却又不愿意老五成为替罪羊。他眼看山岛正在思考，很可能会做出对老五不利的决定，终于憋不住了，他说：“依我看这件事并非赵啸风干的，杀手另有其人。”

山岛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了过去，而刘成基却很不服气的说：“你说不是赵啸风，那又是谁？李大队长，现在你已经接受了皇军的改编，就不应该再替你以前的手下打马虎眼了。你说另有其人，那你说说到底是谁？”

李天福并没有理睬刘成基，他对山岛说：“山岛太君，据我的了解和分析，这个杀手专挑皇军下手，显然是和皇军结下过梁子。太君，我了解赵啸风，他和他的那些手下或许会对皇军下手，但是绝不会如此侮辱皇军的尸体。这一点赵啸风和齐远山都不会，就是他们的手下也不会。太君，据我所知你们那天曾经在介马庄和村民发生过冲突，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这应该没错吧？”

山岛脸色有点不好看，但是还是点头承认，并且说：“确有其事，难道这个杀手和这件事情有关？”

李天福肯定地说：“对，那个杀手应该是和介马庄发生的事脱不了干系的，据我得到的消息，那天介马庄上被杀死的村民中，有一个女的叫何香秀的，此人的相好的是个猎手，只有他才有足够的理由和手段这么对付皇军士兵。”

山岛被他说服了，恶狠狠地问道：“李大队长，你说这人是谁？”

李天福本来并不愿意多事，但现在为了洗脱赵啸风的嫌疑，他只好把这个人抛了出来：“此人是介马庄旁边麻虎峪里的一个猎户，名叫鲁大山。那三个皇军受到的伤害情况，也可以佐证这是有人在为自己的女人报仇。”

山岛的脸色有点尴尬，但是这点尴尬转瞬即逝，他盯着李天福说：“李大队长，你既然知道是此人杀了皇军，那为何早点不说？”

李天福对这个早有准备，他说：“太君，这件事也是我今天早上刚刚听说，我并不能十分确定，所以没有先说。但是听到刘团长他们的分析显然是误入歧途，我怕太君被他们误导，这才说了出来。我说的消息是不是正确，太君可以让人调查核实，也可以按理推断，我就不再多说了。”

山岛陷入了沉思，张炳如开口了，他说：“山岛太君，我觉得李大队长说得有道理，分析得合情合理，我也认为这个鲁大山的嫌疑要比赵啸风大得多。”

刘成基狠狠地瞪了张炳如一眼，张炳如装作不知。山岛下了决心，说：“刘团长，这个鲁大山就交给你了，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这个人给我抓住——死活不论！”

刘成基答应了一声，山岛不再理他，转而对张炳如说：“张桑，城里的搜捕和治安就都交给你了，一定不允许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说完以后，他看了看手表，然后下令，“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所有人都走了，各自怀着鬼胎。刘成基一路走一路想着，他对李天福不给他留面子很气愤，心中打定了主意——对付鲁大山这个差事，我就交给你李天福去办！办好了功劳是我的，办不好就由你去向山岛交代！

那个进城的弟兄一路紧赶，回到毛姑顶的时候早就过了晌午，他顾不上吃饭，喝了一碗水之后，就把在茶馆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赵啸风和齐远山。

赵啸风和齐远山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鲁大山！”

他们让那个弟兄先去吃点东西，然后两人说起了城里的事情。他们都相信那个弟兄听到的消息是真的，赵啸风知道了李天福等人现在虽说当了保安团，但是至少没有什么大事，弟兄们暂时没有危险。他们主要谈的还是鲁大山的事，赵啸风的意思是赶紧到麻虎峪去一次，让鲁大山有所准备，当然最好是他和山神爷还有小嫚一起离开麻虎峪，找个地方避一避，鬼子是一定会对他进行报复的。

齐远山同意赵啸风说的，他建议明天就到麻虎峪去走一遭，以免夜长梦多。另外，齐远山还对赵啸风提议：“啸风，我们两个明天一起去走一趟，不单单是关照一下鲁大山。我觉得我们应该到郑家坡去一次，去拜访一下那个八路的萧政委。”

赵啸风对这个提议显得有点勉强，他不解的问：“我们现在和他们离得这么远，去拜访他们干什么？”

齐远山说：“我们和他们离得也不远，不就十几里地吗？以后我们如果想要替介马庄的乡亲们报仇，那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和他们相遇的，就算现在我们不和他们联手，听听他们有什么建议也是好的，毕竟他们打鬼子的经验要比我们多得多。”

赵啸风未置可否，含糊地说道：“明天到了那儿再说吧。”

齐远山没再说什么，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和赵啸风商量起该怎么解决吃饭的问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