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几个弟兄小心地靠近那个惨叫着的同伴，这才看到那人的脚踝上夹着一副兽夹。这副兽夹看上去并不大，用来夹人的脚踝似乎有点不相配，用来夹狗腿倒是差不多。其实这副兽夹还真是夹狼腿的，现在夹住了那人的脚踝，虽说不一定能让他的骨头断裂，但疼痛那是免不了的。

那人的同伴上前，帮他取下了兽夹，然后把他拖到了后面一点的地方，有人上前给他包扎。其他的人继续朝木屋接近，只是变得更加小心。直到此时，大家才忽然想到：这么乱糟糟的一阵，木屋那边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看来屋里没人。

所有人都加了格外的小心，可是任凭他们如何提防，还是有人着了道。这次是一个士兵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他的脚踏进了一个陷阱。那个陷阱伪装得很好，表面一点都没有破绽，那士兵踏中陷阱之后，一个踉跄跌倒了。不过这陷阱并不大，也不深，顶多也就尺把深。陷阱底部插了两三根削得尖尖的硬木桩，现在其中的一根尖桩带着血，从那人的脚背上戳了出来。这人还算硬气，没有大喊大叫，但是在同伴帮他把木桩从脚上拔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哼哼了几声。

最前面的保安团士兵胆颤心惊地进了木屋，屋里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和用具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他们不敢乱动，看了看没人就退了出来。

刘成基站在那里很纠结，他明白两个手下受伤，这是鲁大山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信号。这个信号告诉他，如果他再不知难而退，那么接下来就不是受点小伤这么简单了。

他有点想收手的意思，但是再一想又觉得很不甘心。他知道县城里杀死日本人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鲁大山，今天如果自己就这么打道回府，那么以后这个鲁大山还会继续制造麻烦。只要这个鲁大山不死，那么山岛就还会把解决此人的事交给他来办。今天逃避了，明天还是逃避不了。想到这里，他又有了继续搜寻鲁大山的想法。

李天福的人虽说也有人被派到了前面，但是那两个受伤的都不是他的弟兄。到目前为止，除了两个人受伤以外，周围的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外人传说的那种诡异或者让人害怕的情景出现。尽管如此，李天福看着周围平静的环境，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是他长期的土匪生涯养成的，这一点刘成基和他的手下都及不上。

他们在这里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不远处的林子里却突然射出了一支冷箭。这支箭从林子边沿飞出，在空中画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落在了几个保安团士兵脚前，倾斜的**了泥土里。

突如其来的冷箭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并没有看到这支箭的射出，更没有看到那个射箭的人。但斜插着的箭杆，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这支箭是出自哪个方向。

刘成基被激怒了，他大声命令：“钱来，你带三十个弟兄在前；李大队长，你带你的手下随后跟进，进那片林子搜索前进。不论在这里出现的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钱来带着人小心地向林子走去，所有的弟兄都将子弹上了膛，随时准备向任何目标射击。李天福的人跟在钱来的后面，紧张地注视着前面的同伴，还有那越来越近的树林。

他们进入树林以后，这才感到这里的林子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恐怖。林子里的树长得并不很密，树与树之间虽然长满了灌木杂草，但是并不是密不透风，林子里的能见度还不错。

钱来并没有发现刚才射冷箭的人，只是能够看到有人走过的痕迹，他带着人就顺着这点痕迹朝前追着。他们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些弟兄稍微松了口气，可是他们紧张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这口气刚刚有点松动，一个弟兄一声惊叫，就被一根反弹的小树打了个正着。

那人被树枝砸中以后，整个人被弹了出去，躺在地上没有了动静。大家小心地上前查看，这才看到那根反弹的小树杆上，用细绳子呈十字绑着一根削尖了的树枝，那个躺着的人胸前有一个洞，正在那里冒着血。那人大概是被树枝弹昏了，胸口又被开了个天窗，除了嘴里吐出的血沫夹着一丝声音以外，已经没有了别的响动。

刘成基上前看了看，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关照了一声：“大家都小心了！”然后催动队伍继续朝前。

李天福这时候让手下都砍一根长长的树棍在手，看到凡是可疑的树冠草丛，或者是横在那里的树枝山藤，就用那根树棍拨动或者敲打一下。刘成基的手下看到他们如此，都明白这些土匪在林子里的生存本领，要比别人大得多，于是不等刘成基下令，纷纷效仿起来。

这么一来还真有点效果，保安团的人在树林里向前搜索了一百多米，就被他们用树棍触发了几处机关陷阱，都没有伤到人。刘成基一看这办法有效，底气升了上来，他不再急着结束这次行动了。他让手下拉得更宽一些，但是互相之间都保持在视野之内，一点点地向山谷深处推进。

麻虎峪不算很宽，最宽处也就一里多地不到两里，但是非常长，据说有七八里地长，还有说长度超过了十里的。两边的山坡度也不太大，看着并没有险峻的感觉。这条山谷别说刘成基没有进来过，今天来的人连李天福的手下都算上，也找不出一个来过的人。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大的麻烦，于是就觉得人们的传说言过其实了，觉得这麻虎峪也不过如此嘛。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这是正在朝着一个死亡之地逼近。

在刘成基的这些人前面不远，始终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那正是他们要找的鲁大山。

鲁大山被山神爷带进这个麻虎峪的时候还小，那时候就凭山神爷一杆猎枪和一身本事，愣是在山谷入口的不远处扎下了根。当他长到十一二岁，能扛得动枪了，山神爷就带着他在山谷里打猎。他爷孙两个的枪下杀死了多少狼，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从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开始，山谷里的狼就像是和他们约定好了的一样，几乎不到他们住的木屋附近两里地范围内活动。

山神爷看到山谷里的狼被慑服了，也告诫大山兄妹尽量少杀狼，要想杀狼的话就到麻虎峪外面去找，反正整个狼山上狼多得是。

鲁大山十八岁那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麻虎峪里的狼大概是食物实在太少了，居然冒着丧命的风险，侵入到了他们木屋附近。他们住的地方虽然狼绝了迹，但是爷孙两还是防着一招，在木屋周围还是布下了一些兽夹、陷阱和索套之类的东西。

鲁大山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场大雪过后，他们到屋子周围巡视。在离开木屋半里地的地方，一个兽夹夹住了一头母狼。那头母狼大概已经挣扎了很久，被夹住的后腿血里呼啦的，它则躺在那里喘着气。在它的身边，还有三头小狼崽围着母狼转着，呼叫着。

母狼看到有人走近，积聚起最后的一点力量站了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来人，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但是已经没有进一步挣扎的力量了。山神爷阻止了鲁大山的行动，他放下枪慢慢向那母狼走去。当他走到母狼跟前的时候，嘴里还呢呢喃喃说着什么。说来也奇怪，那母狼似乎明白山神爷对他没有恶意一般，停下了挣扎，任凭山神爷抓住了铁夹，慢慢把铁夹打开。母狼获得自由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大概是先前的挣扎消耗掉了它全部的力气，它需要时间用来恢复。它躺到了雪地上，注视着山神爷，没有任何举动。

山神爷看了看围着母狼拱着的狼崽，他退回去，把刚刚在布下的索套上抓到的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都扔到了母狼的嘴边，然后和鲁大山走了。

那次的事情让鲁大山很不解，他爷爷也不向他解释，只是后来他才渐渐有点明白过来。大约从那年春天开始，他发现麻虎峪里的狼又向后退了，狼的领地退到了离开他们的木屋很远的地方。自此以后，狼再也没有打扰过他们，麻虎峪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地方几乎看不到狼的足迹。鲁大山兄妹有时候到狼的领地上猎取别的猎物，和狼相遇的时候，那些狼都是夹着尾巴乖乖地退避三舍。

他们爷孙三人，也是从那一年的秋天开始，再也没有对麻虎峪里的狼开过杀戒，双方就像是好邻居一样相安无事的比邻而居。现在鲁大山在前面看着这些保安团，正在把他们一步一步朝狼的领地里面领，山神爷和小嫚则已经到了保安团的身后，远远地跟着。

这是山神爷的主意，他说这些保安团虽说是汉奸，但毕竟还是中国人，尽量少开杀戒吧。因此他们在木屋附近布下的陷阱并不多，也没有让人丧命的家伙。如果这些人受了点伤知难而退，那就不去为难他们了。但是如果他们不识好歹，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那么也不用自己动手，就把他们引到小溪的西南那一边，那片野狼的领地里。至于这些人在那里和狼之间如何厮杀，会受到什么伤害，那就不去管他们了，一切都交给老天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