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赵啸风狙击加藤引发的枪声很激烈，汤正祥正要进旅部大门，听到这一阵枪声，不禁大吃一惊。他生怕加藤出事，连忙让一团长姜圣才带上随行的一个连，又从庄子里抽了一个连，全速朝枪响处赶去。

这一带的地势平坦，偶尔有一些不大的丘陵错落其间，枪声可以传得很远。这一阵枪声不光是汤正祥听到了，就连已经在返回途中的铃木也听得很清楚。铃木的反应要比汤正祥镇定和冷静得多，他没有马上返回，而是在原地停下，然后让挺进队的电台立即接通加藤的电台。

加藤的电台始终处于待机状态，铃木这边一呼叫，很快就连通了。电台报务兵的声音很镇定，耳机中传来的枪声也渐趋平息，铃木的心定了一大半。加藤和他通了话，告诉他受到武装分子的袭击，但是现在袭击者已经被打退了。加藤的语调很轻松，他阻止了铃木增援的企图，说他那边马上就会有离得最近的驻军赶到，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铃木在确认加藤无恙，同时知道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以后，打消了回去支援的念头，命令手下继续往卢县去了。

加藤躲过了伏击者的子弹，催动坐骑脱离了危险地带。那些伏击者虽然打死打伤了一些皇协军，但是并没敢在原地久留，很快就隐没在小山后面，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有让手下追击，也没有在原地等待援兵的到来，而是继续朝前走了。

他对刚才的那一个插曲，并没有多少恼怒，反倒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次前往卢县，是他劝阻了大谷联队长，由他代大谷前往。他对狼山八路军的那支“火狼突击队”，一直耿耿于怀，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这次在卢县转了一大圈，他始终等待着这支突击队的出现——他知道如此兴师动众的一次出行，是不可能瞒得过八路耳目的，八路的突击队也不大可能无动于衷。前些天一直没有八路军的动静，这反而让他越来越不安，他知道中国人有一句俗语，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刚才八路军终于动手了，目标显然就是自己，躲过了这一劫，他心里反而一下子轻松了。

他现在所处的地点，还算是暂二旅的防地，不过再向前不远，大约两三里地的光景，就到了小沙河。这条小沙河并不宽，但是水深流急无法涉渡，就成了皇协军暂二旅和日军防区的分界线。

顺着这条路朝前，河岸边有一座木桥，桥的两边都是日军把守。在河对面还有一个据点，据点里的炮楼虽说不高，但是上面的机枪还是封锁住了周围一大片地方。那个据点里驻扎的日军也不少，加上桥头的守卫，这个地方的兵力超过了一个小队。

过了桥再往前十里，就是清河县城的东门了。小沙河的东边地势平坦，平原多于山地，即使有些小山也大多不高，孤零零的比较多。但是桥西边日军的防区，却又是多山地区，山虽不如狼山山区那么险峻，但也是连绵蜿蜒，一直延伸到了清河县城附近。

清河县城东边的这一大片山区，长期以来都被日军占领着，很少有八路军在这里活动。加藤过了桥，桥头据点里的日军少尉上前迎接，并且报告说他得到大谷大佐的命令，让他派出一个分队，和加藤的警卫队一起护送到县城为止。

加藤到了这里，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他让汤正祥的那一连皇协军官兵回去，然后在八十来名日军的护卫下，一路趾高气昂向清河而去。

在他们的前进方向上，有好几条路可以通向县城，路程也相差不算很多，加藤没有多考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了最近的那一条路。

赵啸风和齐远山充分考虑到了鬼子可能采取的警戒措施，估计到了在汤正祥和加藤前往卢县的行程中，他们都难以找到下手的机会。梁友田和萧赣生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曾经说过：**从土地革命后期，就已经不再提倡暗杀之类针对个别目标的行动。但是这次对付加藤和汤正祥不一样，他们都是侵略者或者汉奸，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也是为了鼓舞抗日军民的士气，这次应该采取行动，而且还要保证完成。

他们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把大谷定为第一目标，汤正祥是第二目标。结果这次大谷没有来，加藤就“顶替”成了第一目标。

他们估计到了鬼子和汤正祥，还有那个铃木都会极其警觉，如果在整个过程中突击队不发一枪，他们都会觉得不正常，警惕心也就不会放松。所以突击队的计划是赵啸风带着大部分的队员，在汤正祥的地盘上狙击，如果成功那最好，要是不成功，敌人也会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从而放松警惕。

赵啸风他们的狙击，只是打死了两个鬼子骑兵，但指向的目标却很明确，那就是大谷联队的参谋长加藤。加藤进入了日军的地盘，果然就如赵啸风他们估计的那样，完全解除了戒备的心理。

加藤他们回清河所走的道路不止一条，但是在离开县城大约四里多路的地方，这几条主要的道路都要通过一个两山夹持的山谷。这个山谷非常短，从头到尾还不足五百米，宽度也有两三百米左右。而且在这个山谷靠近县城的那一头，山谷边还建有炮楼和碉堡，火力完全控制了整条山谷。

照理说这个山谷应该是个非常安全的通道，可是齐远山却就是选中了这里狙杀加藤。

他们是在夜里进入山谷上面的树林的，他们选的狙击阵地，在山谷的东面，也就是加藤他们进入的那一边。那里的山上长满了高高矮矮的松树和灌木，这几年鬼子在这里建了炮楼，当地的百姓再也没人到这两边的山上打柴，所以灌木和茅草全都生长得很茂密。

齐远山和鲁大山两人作为主要的射手，他们两人的阵地离开山谷底部的道路，都在两百多米的距离。其余的队员则在他们后方，离开道路的距离更远点，只有一个机枪小组，和他们处于差不多平行的位置。

他们夜里进入阵地的时候，靠的是摸索。鲁大山和齐远山两人经验足，所以受的罪少些，其他队员那就遭了大罪了，手脚和脸上都留下了血痕，即使被衣服遮挡着的部位，也被荆棘刺得伤痕累累。

天亮以后，他们虽说离开鬼子的炮楼有五百米左右，但是仍然在鬼子的视线和火力监控之下。所有的人全都保持着静默和蛰伏，不敢做出稍许大些的动作，那种煎熬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他们的等待有了收获，远处出现了鬼子的身影，其中还有十几个骑马的，应该就是返回清河县城的加藤一行了。不用齐远山发出命令，所有隐蔽的队员都看到了这一行鬼子，也都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鬼子走到鲁大山和齐远山的枪口底下。

齐远山和鲁大山两人的枪法，那都是没得说的，这么两百多米不到三百米的距离，要他们打人，那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实际上在这个山谷的入口，要做到一击而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山谷里有穿过山谷的风，又有顺着山坡向上或者向下的风，山谷的入口处地形骤然收缩，形成的地形风就更加没有规律了。要是在一百多米的距离上射击，这样复杂的风向，对他们两人来说问题还不大。现在却是两三百米的距离，这种风向的影响就凸显出来了。

齐远山从天亮开始，一直到现在，始终都在注视着山坡上和山谷底部树叶茅草，努力从它们的晃动中寻找规律。鲁大山好一点，他没有像齐远山那么紧张，他对这种地形形成的复杂的风向不是很在意，他早就观察过了，觉得这里的风向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鲁大山并不像齐远山那样，射击前尽量寻找着有规律的东西，他完全凭的是打猎的经验——他在猎取野兽的时候，常常要面对比当下更复杂的条件。

远处的那些鬼子走得不快，二十多分钟以后，才走到了鲁大山和齐远山的正下方。齐远山向鲁大山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要鲁大山打骑在马上军衔最高的那个鬼子；另一个鬼子中尉则留给他自己对付。

鲁大山伸出大拇指表示明白，然后就仔细地瞄准起来。他知道齐远山把最重要的目标交给他，那是对他的信任，这第一枪自然也是由他打响了。

他平稳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在肺部的气吐得差不多，快要转换成吸气的那个相对平稳地瞬间，扣下了扳机最后的一点点行程。一声清脆的，带着极其明显的尾音的枪声响起，那个鬼子最大的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个翻身就掉到了地上。

鲁大山这边的枪声刚响，齐远山的子弹也出了膛，同样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军衔次于加藤的鬼子军官。那个鬼子军官也是一头栽下马去，不过他和加藤不同的是，加藤倒地以后没有任何动静，他却还在**挣扎。

山谷底下的鬼子马上向山坡上面开了枪，机枪步枪一通乱打，虽说目标找得并不准，但是火力还是很猛的。山上的其他队员也开始向底下射击，那挺轻机枪也叫开了。上面的队员们人数不多，但是枪法极准，又占据了有利的地形，所以一下子就压制住了鬼子的反击。

底下的鬼子所处的地形不利，又想着要把被打倒的军官拖到山上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外，再加上向山坡上去也没有路可以走，所以反击并不持久。他们很快就退回到了山谷之外，乘着这个间隙，齐远山和鲁大山迅速回到了山上自己人那里，并且向山头背面跑去。

在他们这边开枪的时候，山谷另一头的炮楼上，也有鬼子的机枪向这边射击起来。但是这些机枪并没打出多少子弹，山坡高处早就盯住他们的突击队员，把一颗颗子弹送进了炮楼的射击孔里，送进了炮楼顶上鬼子哨兵的身体里。

这条山谷两边都是连绵的山头，在这样的地形里，鲁大山的经验得以发挥到了极致。突击队员们也不是弱者，有了鲁大山的带领，他们撤退得非常迅速，也非常顺利，很快就摆脱了鬼子的火力，消失在了山顶的后面。

但是这里毕竟是鬼子占领区的中心地带，被打死打伤的鬼子又是联队参谋长为首，清河的大谷正彦很快就调集了大批兵力，前堵后截，想要把这支深入“皇军”腹地的八路就地歼灭。

齐远山他们的优势是熟悉山林，山区作战经验丰富，但是弱点是这一片山区并不是他们熟悉的地域——他们想要顺利的摆脱敌人追击，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一场山林里的追逐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