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4）

铃木停止了进攻，山洞里的八路军也不再向洞外射击，战场上却并没安静下来。山谷入口那边，枪声依然响着，不过没有白天那么激烈，变得断断续续罢了。

山谷的入口很窄，两边都是壁立的峭壁，虽然没有九十度，也至少在七十度以上。峭壁上还长满了植物，人没办法在那上面通过的。唯一的一段缓坡，位于入口的内侧，植被茂密无路可走，那里就是铃木的挺进队潜入山谷的通道。山谷外面的区中队和当地民兵，对这一带地形了如指掌，却没人知道那条兽道，真不知道铃木的手下是如何打探到的。

山谷口有十来名挺进队的士兵把守，其中还有两名狙击手。山谷外的区中队等地方武装目前还有八十多名官兵，他们整整攻击了六七个小时，仍旧没能攻进山谷里去，伤亡倒是达到了二十人以上。

山谷里的枪声停了，山谷外区中队的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心中更加替兵工厂的同志们担忧。他们想要加大进攻力度，拼着再伤亡一些人，也要攻进去救援那里面的同志。可是他们现在身上的弹药差不多消耗殆尽，尚余的弹药别说进攻，就连一次像样的防守都没法支撑。中队长只好派人到远处的几个堡垒村去，那些村子里还储存着一些救急的弹药。在那些派出去的同志回来之前，他们这里暂时什么都做不了。

身处山谷里的铃木同样有点心神不宁，要求姜圣才和野田向这边靠拢的电报已经发出，汤正祥那边也回电说执行命令，马上派出援兵。上方百米处，就是吕祖洞，洞口向下的一路上，已经有好几个挺进队员“玉碎”在那儿，他们的尸体并没有及时运下来。

他趁着这相对平静的时间，检查了一下部下的情况。他部下伤亡不大，挺进队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战力还在。弹药的情况有点小问题，但是如果按照先前的战斗强度，再坚持两到三个小时完全没问题。他相信只要野田或者姜圣才能够赶到，他就能够在两三次攻击之内，一举拿下吕祖洞。

他想到要和野田还有姜圣才再联络一次，看看他们都到了什么地点。他向电台走去，看到报话兵正在那里收报。他在一边等了一小会儿，报务兵把刚译好的电文交给了他。他凑到灯光下看着，不觉像跌到了冰河里一般，一阵心寒。

电报是野田发来的，说他正在向大庙村赶来的路上。但是他刚刚知道，在他们前面，离开铃木更近的姜圣才部，在一个小时前，也就是刚接到铃木电报后不久，他们就突然向西边退走了。姜圣才部一退走，八路军独立大队就加强了对他这支部队的骚扰。

野田说他还在向大庙村方向靠拢，但就在发这份电报之前，配属给他的皇协军那个连，也知道了姜圣才部退走的消息，拒绝再跟随他的中队行动。他请示铃木：是不是考虑结束这次军事行动？因为八路军的主力在结束其它方向的行动之后，可以集中所有兵力来对付他，还有铃木的挺进队，再在八路根据地里游弋迁延，将会遭到八路军优势兵力的围攻，后果堪忧。

铃木没有回答野田，而是马上接通了山岛，用送话器和山岛直接通上了话。山岛告诉他：汤正祥的旅部受到八路军攻击，伤亡惨重；汤旅的一个军火库，也遭到了八路军主力的围攻，目前已经陷落，汤正祥正在调集兵力，准备向八路军发起反击。

铃木长长的叹息一声，还没有说话，山岛已经问他了：“铃木君，现在你们只能结束行动撤出狼山山区，我将命令野田中队继续向你靠拢，接应你的后撤。铃木君，你还有什么要求吗？还有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全力去做。”

铃木想了想说：“山岛君，你马上命令野田中队撤退，不要再向我靠拢，不必管我。我现在就结束行动开始撤退，至于怎么行动，那只能临机处置，现在说不出具体的方案。山岛君，放心好了，我一定能全身而退的，不用为我们担心。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好了，山岛君，我结束通话了，再见。”

山岛没有再说别的，同样说了声“再见”，就结束了通话。铃木则马上命令挺进队所有人准备撤退。

在他们上方的吕祖洞里，警卫连长和厂长悄悄隐藏在洞口，看着下面黑乎乎的山谷。山谷里离开山洞口两百多米的地方，亮着一盏马灯，那里应该就是鬼子的指挥官所在。山洞里有几个神枪手，如果是在白天，对方的人又没有隐蔽好，是能够一枪打中那边的目标的。可是现在是黑夜，月亮还照不到山谷底部，除了能看到那一星灯光之外，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也就没法进行狙击了。

他们隐约能听到下面山谷里传来的动静，好像比先前大了一些，但是看不清鬼子的行动。山洞里还能战斗的人仍然有几十名，但大部分都是工人和工程师们了，警卫连的官兵只剩下二十人左右。警卫连长和兵工厂厂长，都严防鬼子发起夜袭，根本不会想到要派人下去看看。

山谷里的那盏马灯一直亮着，或许是夜深了，下面的鬼子也累了，现在都休息了，山谷里的动静没有了，静悄悄的。

这个时候，在吕祖洞西南边的汤正祥防区内，萧赣生已经快速打扫完战场。这场战斗，一连的伤亡比其余两个连大，牺牲了七名战士，轻重伤的有十几个。二连的伤亡就轻得多，还不到一连的一半；三连就更少了，只有二连的一半。

马营仓库里的军火不少，不过好东西不多，大部分也就是一些子弹、炮弹、手榴弹，枪支很少，炮就更加没看到了。这里的弹药都是暂二旅在投敌之后换装时换下来的，子弹都是七·九弹，手榴弹和炮弹也都是三七年以前民国兵工厂的产品。好在独立大队有大量的汉阳造和二四式，还有捷克式，这些弹药全都用得上。

战士们在仓库里找到了几辆大车，拉车的牲口也有。萧赣生让大家尽量挑好的武器弹药往车上装，但没让他们装太多。他考虑的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车装得太多走得慢，反而可能被敌人追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个连队伤亡的同志都要带回根据地，仓库里有一些担架，但是不够，于是就地取材又做了一些简易担架。抬这些伤亡的同志，就几乎占用了一百来人。萧赣生让一连剩下的人负责这件事，多出来的十几个人就赶那几辆大车。

大车上除了装武器弹药，还有一辆车上装的倒可以算得上宝贝——在最后检查仓库的时候，有个战士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些油桶，里面装着柴油和汽油。战士们感兴趣的都是武器弹药，对这些油桶没兴趣，那个战士参军前当过工厂的学徒，上次也参加了接应突击队抢运回来的机器的行动。他知道那次抢回来的机器都要靠油发电，才能转得起来，就马上向萧赣生报告了。

萧赣生立即让战士们把一辆大车上已经装了大半的弹药全都卸下来，然后装上了这几桶油。战士们都很不理解，他们平时打仗，哪里见到过这么多的子弹？穷怕了，现在要放弃这些子弹改装油桶，不少人都有点牢骚，背地里责怪那个发现油桶的战士多事。

萧赣生也没有时间多做解释，只是让大家抓紧时间。很快大车装好，他检查了一下，看到所有的战士除了手提肩扛着整箱的子弹，还用仓库里和伪军营房里能够找到的口袋、床单、挎包等等东西，装满了子弹、手榴弹，就连抬担架的一连战士，也都竭尽所能多带了一些弹药。

他让一连和三连先出发，留下二连，要他们把身上的东西减掉一半。二连长和战士们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执行了命令。负担减轻以后，萧赣生让他们把所有俘虏都赶进了库房角落里的几间营房里，俘虏们都是四五个人成一堆，背靠背的紧紧捆绑在一起，就算是他们想要互相解开绳子，也非常困难，要费不少时间。

几间营房的门，也从外面锁上了，不过这也就是个摆设罢了，里面的俘虏只要解脱绳子，要想出来大可砸开窗子。他之所以要让二连战士在外面上锁，那完全是为了在心理上给俘虏再增加点压力，让他们自我解脱的意志更降低些。

这几间营房和最近的库房也隔着好几十米的距离，库房里剩下的大多是子弹，炮弹并不多，也没有发现炸药。他让战士们把库房里剩下的炮弹和手榴弹，平均分散到所有的库房里去，和那些子弹混放在一起。做好这些以后，他又让战士们把营房里那些马灯和点灯用的油料，全都拿进了库房里面。

每间库房里都有盖弹药和其它物品的军用防水油布，被战士们扯来放在炮弹和手榴弹一起，然后就是倒上灯油点上了火。二连的战士点着了大部分的库房，然后迅速离开了军火库。在他们的身后，那些库房里的火越烧越旺，终于，有一间库房里的弹药爆炸了。

库房里的火并没有因此被炸熄灭，只是减弱了一会儿，马上就烧得更旺了。当他们离开军火库两三里地的时候，那里面的火越发的大了起来，而大火中也接连不断发出炸响，此起彼伏地异常热闹。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夹杂进了“噼里啪啦”如同响鞭一般的声音，战士们都知道那是子弹被引爆。他们回头看着大火，听着那阵阵爆炸，心中感到高兴，也感到心疼——那么多弹药要是能带走，那该多打死多少鬼子啊!

萧赣生和二连始终走在一三两个连的后面，回家的方向是确定的，仍然还是走的来的路。萧赣生知道那条路虽然要绕个圈子，但是沿线没有皇协军的大部队，押着如此多的东西赶路，避开敌人是最重要的。

他和二连在后面，警惕地注视着北面和身后——北面是细柳庄方向，那里返回的敌人和他们之间还没有被拉开，非常有可能撞上这些敌人；身后则要提防有追兵跟上来。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宁可命令二连指战员丢弃了随身携带的一半以上的弹药，这一路上如果出现情况，二连将不惜牺牲掩护一、三两个连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