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3）

齐远山从火线上下来以后，在战斗的每一个空隙中，一直都在反复思考着对付鬼子冲锋枪火力的办法。好在他在德国和法国都接触过他们国家的特战队，也对冲锋枪的优缺点很清楚，因此想到了对付冲锋枪火力的对策，现在正好派上用场，顺便也检验一下这种办法好不好使。

铃木大概是觉得那个高地上的守军已经不足为虑，因此将大部分的冲锋枪手都集中到了豹子崖这边。豹子崖和那高地之间有一道山梁相连，长度有三百米以上，整条山梁乱石嶙峋，那些布满在整条山梁上的乱石，正好作为敌人逐级跃进时的掩体。

二十多个鬼子已经冲下了那个高地，来到了山梁最低凹的一段，马上就要开始向豹子崖上爬了。齐远山看得很清楚，在这些鬼子的前头，有十几名鬼子都是拿的冲锋枪，他们在一挺歪把子机枪的掩护下，一声不出的正向豹子崖飞跑。

齐远山马上叫来几个神枪手，指着鬼子对他们说：“你们几个等到鬼子距离一百五十米外就开枪，瞄准了打，不要让他们冲到一百二十米以内。在一百五十米以外，他们的冲锋枪发挥不了作用。”

突击队里神枪手很多，只是因为鲁大山和齐远山本人等几个人的枪法实在太神奇，所以他们才不显得很突出。现在齐远山把鲁大山和邹文忠以及王开山这几个最好的神枪手隐藏在一边，把对付冲锋的鬼子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几个，他们的本事就显现无遗了。

齐远山的话说完，那几个神枪手也领会了他的意思，纷纷寻找射击阵位，做好了准备。他们的准星刚瞄准鬼子，那些鬼子也就到达一百五十米到两百米之间的那段山梁处了。

齐远山没有再发口令，几个队员的枪就此起彼落的响了起来。鬼子虽然距离不近，还在跑动中，但对于这些突击队的神枪手来说，要击中这样的移动靶并不太困难。枪声只响了十余下，冲击中的鬼子冲锋枪手就倒下了五六个，剩下的鬼子大部分都逃回去了，只有几个鬼子就地找到掩蔽物藏了起来。

鬼子跑到两百多米以外，这边的神枪手们就停止了射击，在齐远山的提醒下躲了起来。

冲锋的鬼子被打了下去，看样子齐远山的这个办法还不错，这些鬼子的冲锋枪在这个距离上打了几梭子，但是子弹的落点如天女散花般，洒落在豹子崖这边的阵地上，一个队员都没有被打着。

齐远山让那几个队员就这样对付鬼子的冲锋，关键是要把敌人的冲锋枪手压制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布置好这个，他将注意力转向了那边的高地。

豹子崖的地势比那边的高地高出十几米，从上面能够看到高地顶上的十几名战士，此时还在坚持着。鬼子对高地的进攻，现在集中到了高地的另一面，不过看上去好像攻得并不十分凶猛。而高地朝向豹子崖的这一面，鬼子已经不再有人向上进攻，他们都转向豹子崖这边，提防着豹子崖上的神枪手对他们进行远程狙击。

齐远山从一个队员手中要过了一支三八大盖，检查了一下表尺和准星，又拉开枪栓看了看枪膛里面，确定枪的情况不错，就找了个石头缝隙架好了枪。他对一边卧着的鲁大山等人说：“大山，你和我先别开枪，注意鬼子的狙击手，我们两个的任务就是对付鬼子狙击手，别的都别管。”

鲁大山其实早就在关注这一点，他一直都紧盯着对面高地两侧能够向这里射击的几个地点，只是还没有发现鬼子的狙击手。他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声：“是！北面一半归我，南面一半归你。”说话间依然没有放松对那边的观察。

齐远山透过石缝向对面看了看，暂时没去搜寻鬼子狙击手，而是对王开山他们三人说：“王开山，你们三人也注意，对鬼子的狙击手提防着一点。如果鬼子向对面的高地攻击，你们三个尽可能给那边提供一些火力支援，至少别让鬼子从这一面山坡向山顶进攻。”

他们这边占据着地形的优势，齐远山将鬼子拒止在一百五十米以外的办法又很有效，鬼子的冲锋枪火力虽猛，却不能有效地发挥出来。突击队这边的神枪手又多，如此一来，反倒是突击队的步枪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双方陷入了对峙状态，鬼子的狙击手一直没有出现，鲁大山和齐远山两人也始终没开一枪。对面那个高地上的战士们，现在的态势变得不容乐观，他们很难从那个山顶上撤下来。不过鬼子好像并不急于消灭那十来个幸存的八路军，并没有对山顶发起决定性的打击。

齐远山明白鬼子的心思，他们是想要保持目前的状态，有了那十来个八路军战士，豹子崖上的八路军主力就陷入了两难——向鬼子挺进队发起进攻，那就会被鬼子的火力大量杀伤；不去解救那些战士，豹子崖上的八路又不一定下得了弃他们而去的决心，这些八路战士成了鬼子的人质。

对面那个高地的侧面，山腰下面的一个乱石堆后，铃木也正在注视着豹子崖。他确实如齐远山想的那样，现在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带着挺进队在夜里突然出现，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杀伤了不少八路军。天亮之前，他又带着挺进队脱离了大队，开始在山林中寻找绕到豹子崖后方去的通道。他们在密林里走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小道，但是也只是绕到了豹子崖侧面的山头后方，要夺下豹子崖，还是要冲过那道几百米长的山梁。

他的挺进队作战的方式，并不是用来攻城略地的，而是偷袭突击，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现在他和挺进队全被拴在豹子崖下，他是欲进不能欲退不得，陷入了窘境。

他所在的高地上那十来个八路军，的确是他有意留下来的，他要用这几个八路拖住豹子崖上的独立大队主力。他已经从电台里得到消息，知道汤正祥那边正在退出狼山山区，这次扫荡基本上已经结束，不可能再持续下去了。现在唯一还能取得的战果，就是拖住和消灭当前的这股八路军部队。

他看到了豹子崖上的八路军是如何对付他的挺进队的，他们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克制自己冲锋枪手的办法，而且看起来还很有效。这么一来，他更不愿意拿挺进队去充当普通步兵，朝八路军的枪口上撞了。

他的身边不远处，白川和田中两个狙击小组，正在那里耐心地观察和等待着敌方重要目标的出现。他们也都明白对面很可能是老对手——八路军的火狼突击队。因此他们并不开枪，甚至放弃了八路军的机枪手这样有价值的目标，他们耐心等待的是火狼突击队里的那几个最好的射手——这一两个射手的能力，完全可以达到优秀狙击手的标准，这几个对手才是最大的威胁。

这时候，豹子崖另一边的所有高地都已经被日军占领，一队鬼子正在向豹子崖攻击。唯独这边还有一个高地留在八路军手中，成了牵制八路军不能撤退的最大因素。

高地顶上还有九名战士能够作战，其中包括四个轻伤员，除此之外还有三个重伤员。他们的弹药也快用完了，如果鬼子进攻，他们顶多再顶得住一轮冲击。鬼子并没有倾全力进攻，采取的是围而不打，这一点让山顶上的战士们很是不解。

带领着几个战士的，是三连的一名副排长，当他看到豹子崖下别的高地上自己人都撤走了，现在就剩下他们这里一块高地，还有就是豹子崖上的同志们没有撤退，副排长终于明白了——萧政委是因为不忍丢下他们这里的十几名同志，这才迁延至今，没能迅速的撤退。

副排长看到鬼子和保安团正在向自己这边过来，另一边也在准备新的进攻，如果豹子崖上的同志们再不及时撤退，就有可能被敌人拖在原地，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死伤。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对身边的弟兄们说：“同志们，现在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萧政委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是因为我们还留在这里，豹子崖上的同志们就不愿意撤退，我们拖累他们了。同志们，现在鬼子正在上来，我决定和鬼子拼了，不能因为我们破坏了整个作战计划，更不能因为我们让更多的同志牺牲。你们表个态，同意还是不同意！”

包括重伤员在内的十一名战士异口同声表态——“愿意！”

副排长不再说什么，清点了一下弹药，将手榴弹分给大家，然后下了命令：“全体都听好了，我们的目标是阵地正面和右边离我们最近的鬼子。铁柱，你带三个战士负责右边，其他同志跟着我。现在都检查一下手榴弹……，好，都听我口令，然后全力冲向鬼子散兵线，只要冲到够得着的地方，就把手榴弹全都扔到鬼子堆里去！好，准备好了，一、二、冲！”

随着他的“冲！”字出口，所有能动的战士全都跃出了阵地，向山下的鬼子阵线扑了过去。

鬼子的反应有快有慢，来得及开枪的没几个。从上面突然冲出的八路军战士像一阵疾风一样，居高临下迅猛异常。鬼子打倒了他们中的几个，但是三分之二的八路军战士都冲到了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上，手榴弹从这些战士手中飞了出来。

手榴弹在鬼子群中炸响，那些八路军战士也被打倒了一大半，还有三个人根本不顾手榴弹的弹片会伤到他们自己，继续向前冲着，继续投掷着手榴弹。这三个战士在投出第二颗手榴弹之后，还没看到第二颗手榴弹爆炸的战果，也被鬼子击中，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豹子崖顶上，能够看到那边山顶上的弟兄们冲出去，还能看到冲向右边的四个人。萧赣生亲自过来了，他刚好看到了这壮烈的一幕，一时间忘了说话。

萧赣生看得心中悲痛万分，暴露出来的部分多了一点，齐远山正在向他靠拢，想到他身边听他说什么。看到萧赣生露出了肩以上的部位，齐远山飞身跃起，将他扑倒在了山石的后面。与此同时，一颗子弹飞来，擦着齐远山的头皮掠了过去。

鲁大山一直紧盯着鬼子的方向，鬼子的狙击手射出了这颗子弹，同时也就暴露了他的位置，鲁大山略一移动枪口，也来不及仔细瞄准，完全是凭着打猎时练出来的本能开了枪。

他这一枪有没有命中，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在他的枪响的同时，对面又一支狙击步枪开了火，子弹准确的飞进了鲁大山所在的石缝中间。鲁大山开枪以后就将头闪了开去，鬼子的这一枪差一点点，没有击中他。

应和着鬼子狙击手的枪声，这边有两支枪几乎同时打响，射击的目标就是后开枪的鬼子狙击手。这时候鲁大山又将一颗子弹上了膛，但是并没有开枪，他在观察鬼子第一个狙击手的动向。

对面的第一个鬼子狙击手也没有再开枪，似乎他和鲁大山一样，都知道彼此才是最有威胁的对手。

萧赣生被扑倒以后，再次抬起头来，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向对面的山头看过去。那边山腰上的鬼子已经在向山顶上冲击，很快就登上了山顶，但是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两声巨响——那里的重伤员拉响了留给他们的手榴弹。

萧赣生来不及悲伤，他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全体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