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2）

张静芝回到家里以后，一住就是好几天，没见她有离开的意思。白起凤不太想回家，见张静芝不走，她就在张官庄住下陪着好友。她们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感觉挺好，暂时冲淡了她们各自心中的烦恼。

张静芝回家后的第三天，张继业也在一个连的护送下回了家。他名义上是回来看爹娘和妹妹的，真到家以后，却和他们都没多少话说。张静芝见了大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对他说暗中改换门庭的事，再想想这个钱盛昌的处境和自己大同小异，实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干脆将他交办的事丢在脑后不理会了。

张继业住了三天，要回团部去了，临走之前问张静芝和白起凤走不走？张静芝想想和大哥一起走的话，路上有一个连护送，怎么说都要踏实得多，就答应了。

白起凤没有说要跟他们一起走，她虽然不愿意见到二哥，但是还是想回去看看爹爹和大哥，还有两个嫂子和长生。张继业听她说不去东柳庄，想要回魏岗镇家里看看，就关照张旭昶派人护送，保护好她。

张继业兄妹走后，白起凤也在几个士兵的护送下，会到了魏岗镇自己的家。她现在不常回家，家里除了二哥以外的所有人，见到她都很高兴。听说她回来，不等她进去请安，就在客厅里等着了。家中其他的人也是，听说她回来，也都陆续到了客厅，等到她走进家门的时候，她想见的人除了大哥没到以外，差不多都到了。

白起凤首先向爹爹请安，然后向两个嫂子问好。魏小月还是那样，看得出她很高兴，但是表面上并没有特别夸张的表示，显得很典雅。迎春现在在白家的处境好了许多，上上下下都认可了他大少姨太的地位，见到小姑子时那种亲热和高兴都是由衷的。

白起凤因为赵啸风的关系，一直对迎春很好，在对爹爹以及小月嫂子尽到了礼节以后，就想过去和迎春好好说说话。不过还没等她走过去，手臂就被人拉住了，一连几声“姑姑”把她留在了原地。她蹲下身来，一把搂住小侄子就亲了起来。

白景明看到她们亲热，自己插不上嘴，就说了一声回自己房里去了。老爷子一走，剩下三个女人和一个孩子，那份热闹劲就别提了，连魏小月也被感染，和她们说说笑笑没了拘束。

白起龙是吃午饭的时候回来的，白起元则一直没见到身影。饭桌上白起龙问了问妹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白起凤随口回答着，敷衍了过去。等到吃过饭，白起凤跟着大哥走进了他的书房。

白起龙知道妹妹跟着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进房以后打发走了丫环，这才问道：“起凤，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是不是在张继业那边听到了什么和咱家有关的事？”

白起凤和大哥自小就很亲，什么话都愿意对大哥说，现在自然也没有什么顾虑，直截了当就问了：“大哥，你是不是真的在帮八路军做事？你别瞒我。”

白起龙没想到妹妹居然一开口就是问的这个，猝然间有点没防备，一时间犹豫着没有马上回答。

白起凤又说道：“大哥，你就说实话吧，我知道了也不会到处乱说的，我还知道轻重。”

白起龙看着妹子，觉得她这两年也确实长大了不少，有些事情告诉她也无妨，于是说道：“好，我告诉你实话。是的，我是在帮八路办事，不过次数不多，最近半年多里一次都没有，都是以前办的。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白起凤没有回答大哥的问话，继续追问道：“你到底帮八路军做了什么事？”

白起龙想了想，告诉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帮他们买过两次药，还帮他们送过几次武器弹药——这些武器弹药一部分是八路军托我买的，大部分是我弄来送给他们的，他们实在没钱，我就帮他们一把。你告诉我，到底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白起凤这才说：“我在汤正祥那边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你暗中在帮八路军做事。不过我听他们的话音，好像并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只是这么私下传说而已。”

白起龙说：“原来这么回事，你放心好了，他们抓不到我什么把柄的。这件事我都是让最信得过的弟兄去办的，参与其中的人没几个，都是好兄弟，不会有人出卖你大哥的。我知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一直都防备着呢，就连你二哥我都一直瞒着不让他知道，没事的。”

他又问道：“你还听到些什么没有？”

白起凤说：“别的没有听到什么，就是这件事我不止听一个人说到过，大哥你也别太大意了，以后就别和八路军搅合在一起了。”

白起龙笑了笑，没说什么，看上去并没把白起凤说的话太当回事。

白起凤有点着急，就怕大哥不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于是又说道：“大哥，你就听我一句，不要和八路走得太近了。就算八路军现在是打日本人的，以后就不好说了，重庆的蒋委员长不会真的把他们当自己人的。要是有朝一日打败了小鬼子，国军回来会找你麻烦的。”

白起龙苦笑了一下说：“现在哪里管得到那么远的事，先顾着眼前再说了，要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白起凤见自己的大哥一脸的萧索，眼眶不禁一热，当即说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找条退路？到时候也好有人帮你说话。”

白起龙脸上马上露出了警觉的神色，像是有点不认识自己这个妹子一样，一直到把白起凤看得有点心虚似的躲闪开了目光，他这才放缓了神情问：“起凤，你说实话，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看到白起凤吞吞吐吐不正面作答，他又加重了一点语气，“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说吧，谁对你说了什么？”

白起凤知道瞒不过大哥，也知道告诉大哥也无妨，于是就直说这是张静芝的意思。

白起龙没想到这个邻家小姑娘，现在居然还有这一手，看来战争真是会改变人，竟然把一个富家小姐变成了藏身敌营的间谍。他问白起凤：知不知道张静芝是属于哪一个组织的？

白起凤摇头说不知道，白起龙就费起了思量。他早就觉察到白起元最近巨大的改变，应该和那个叫做李翠莲的女人脱不了干系。他通过观察，怀疑这个李翠莲不一般，很可能是日本人的奸细。但是现在白起凤告诉他，张静芝也有着不一般的身份，而张静芝显然不可能是替日本人办事的。这个张静芝有可能的是重庆方面的间谍，而且还是军统的人。

他由张静芝的身份想到——这个李翠莲也或许有可能是重庆方面的，只不过是和张静芝不属于一条线。他原先对李翠莲的判断，现在反倒有了动摇。不过他再仔细想了想，这个李翠莲是替日本人工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决定再好好观察一段时间。

白起龙想到这里，心中不觉暗自惊秫，他告诫自己，今后还要更加小心才好——现在局势混沌复杂，真可谓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有了这个想法，再看看妹妹，虽然比以前懂事不少，但还是未经大世面的样子，心地单纯。他害怕这个妹子以后会吃亏，决定把有些事情告诉她，让她以后可以多留个心眼，不至于上了别人的当。

他过去给起凤倒了杯水，然后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起凤，你以后对张静芝还是要留一手，不要什么都对她说。我估计她是替重庆方面干事的，多半还是军统的人，你别去问她，只要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白起凤半信半疑的问：“静芝姐真的会是军统的人吗？她要是的话，那继业哥会不会也是呢？”

白起龙沉思着说：“静芝十之八九是军统的，而且现在还在替军统工作。张继业就不一定了，反正不管他们兄妹谁是谁不是，你以后都要当心了，千万把好自己的嘴，别说漏了。”

白起凤还是有点不信，问道：“静芝姐是什么时候参加的军统呢？她不应该和他们有什么联系呀？”

白起龙说：“她前几年离开家，在外待了几年，这几年里照她自己说是参加了学生救亡运动，随大流受过一些军训。但这都是她自己说的，没有人能够证明她说的是真的。现在看来她就是在离家的几年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加入的军统。”

白起凤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我觉得要是静芝姐真的是军统的谍报员，那也不是坏事，至少要比真心投靠日本人好得多。大哥，那要是她再问我有关你的事，我该怎么回答她？”

白起龙想了想说：“他要是在说到这件事，你就拖着，不要马上回答，就说你还没有和我说过。然后你马上回来告诉我，我再告诉你该怎么对她说。记住！你千万不要主动问起她这方面的事！”

白起凤点头答应道：“知道了，反正就是让我装傻，这个我会。”

白起龙笑了，临了又告诫她：“还有，我今天对你说的李翠莲的事，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记住，是谁都别说起，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错的话，这个人要比张静芝可怕得多，我们都得小心提防。”

白起凤郑重的答应了，然后出去找迎春说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