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君子一言

卡加沟长达近百里，是一处难得的好牧场。

午后，四人一路搜到了谷底，发现了十余排土屋。屋中堆满了粮食草料，还发现了大量的兵器和火药。

拉乃合让困惑地说：“囤积粮食倒也罢了，他们要兵器干什么？”

清河肃然道：“他们要造反。”

拉乃合让打个寒噤，失声道：“这样一来，卡加沟便不能还给尼玛部落了。”

清河道：“你说的对，此谷是一块炽热的火炭，草民百姓天胆也不敢惹火烧身，除非……”

“除非什么？大哥，你快说！”拉乃合让情急叫大哥：“没有冬季牧场，阿爸尼玛连今年冬天也过不去。”

清河思忖片刻，道：“贼人在此地囤积了大量的给养兵器，不会就此罢休，很快会卷土重来，我四人势单力薄，很难抗拒大队人马的攻袭。况且，我辈的目的是探查贼人巢穴，直捣黄龙。为今之计，唯有请官府出面，如此，不仅能绝了贼人的念头，尼玛部落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牧场。”

三人听的连连点头，拉乃合让更是五体投地，钦佩地道：“大哥，你真行，我就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

清河叹了口气，说：“如此一来，救胡兄弟的事便要耽搁几日了。”

拉乃合让呆了一呆，说：“事有轻重缓急，这件事很重要，耽搁不得。”

清河说：“只好如此了，三位留下，我去寻找佘大人，五日之内，一定回来。”

“这不行！”拉乃合让不依：“单人独骑很危险，带上余生兄弟，我和三弟二人足够了。”

“也罢。”清河接受了拉乃合让的建议，握住他的大手说：“兄弟，以你的武功，天下大可去的，然而，武功高强的人，未必是最强者，明白吗？”

“我懂。”拉乃合让憨厚地笑笑：“胡混兄弟常说，有时候，用脑袋比用刀枪更能出奇制胜。”

清河“呵呵”大笑，笑毕说道：“兄弟，能懂得这个道理，你将会无敌于天下！上马！”

清河与余生走了，贼人留下了十余匹好马，二人每人两匹马轮流换乘，日夜兼程去寻找佘能，拉乃合让与绿豆芽却去了一趟尼玛家。

贼人在卡加沟囤积大量粮草兵器，企图造反，大队官兵正在赶赴卡加沟的消息不胫而走，天黑之前在草原上迅速传开。这天午夜，一队朝卡加沟开进的人马，忽然半途折回。

* * * * *

“朋友，请留步！”佘能率领八侍卫，拦住了天真的去路，含笑抱拳，语气颇为友善客气。

这一带地处巴颜喀拉山深处，四面雪峰耸立，气象万千，寒气逼人。

天真仍然身着绿色轻裘，赤手空拳，在雪地上大步而行，身后留下两行浅浅的足印，一看便知内功修为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

看到有人拦道，他颇感意外。

“诸位有何见教？”他笑吟吟走近，拱手还礼。

“足下姓雷？”佘能直截了当地问。

“诸位来自京都大内？”天真不答反问。

“是，在下佘能，曾在宫中见过两帧绘象，象上人物与足下颇为神似，所以不揣冒昧，拦驾相询，失礼之处，尚请海涵。”

“不敢，那是家父与家兄的绘象。有何见教？是不是你家主子禁止在下前来青海，授命尔等赶我离开？”

“岂敢、岂敢！阁下言重了。你们都退开！”佘能挥掌赶人，八侍卫应声后退，退出三十步警戒四方。

天真满腹狐疑，此人为何将随从赶开？

“你要干什么？”他惑然问道。

佘能压低语音道：“有几件事要与阁下谈谈，事涉机密，赶开他们，免得人多口杂。”

“哦，请讲！”

“第一件，老爷子命在下向尊嫂德容公主问安。”

“多谢！请转告你家主子，家嫂儿女成群，幸福美满，感谢他罔顾组训，成全了这段婚姻，在下也感激不尽。”天真真诚地道谢：“不向另一位家嫂请安？”

德容公主是康熙皇帝的侄女，“另一位家嫂”，则是康熙的私生女儿萧玉，皆是天真的长兄天鸣的妻子。大雪山雷家，与康熙皇帝之间的纠葛，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此外，还有绝情谷谷主卫绛雪、阎娇娇两位姑娘，皆与雷家恩怨牵缠，至今难了。

而天真的老爹，曾是一股抗清志士的首领，二十余年前，雷家被迫远避大雪山，天真此时，已是年近半百之人了。

“老爷子没提其他人，只命在下将此囊交付雷家之人。”佘能取出一只锦囊，恭恭敬敬递上。

“交给萧玉嫂子？”天真接过锦囊，收入怀中。

“在下不知，老爷子的事，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敢问。”佘能神色如迷，不像毫无所知。

“第二件，草原上大乱将至，绝情谷主曾是朝廷郡主，有可能被奸人所乘，老爷子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命奴才转告雷家，希望能劝她离开青海，前往大雪山避祸。”

天真笑道：“你家老爷子似乎什么都料到了，他以为一定会遇到我雷家之人？”

“贤昆仲取道青海，秘密前往中原，二位一起程，老爷子便知道了。”佘能笑答：“令弟独身前往中原，而足下则留在青海，说明对青海的情势颇为关注。老爷子说，草原之王野心颇大，不会只割据青海而满足，一定会将战火引入中原，为中原苍生计，希望雷家置身事外。”

“这是警告？”

“非也！是忠告。草原之王图谋不轨蓄谋已久，近年来干得有声有色，但他不会成功。朝廷早已洞察机微，秣马厉兵严阵以待，他若敢妄动，必将遭到无情的打击，绝难进入中原。退一万步讲，即使能够进入中原，即使雷家介入，请教阁下，雷家是否也要违约进入中原，为世人所耻笑？”

天真道：“转告你家主子，雷家不会助纣为虐，令生灵涂炭。当年的事，阁下似乎知道的不少。”

“谢谢！有你这句话，老爷子可以安心了。”佘能欣然道：“家父曾是老爷子的心腹侍卫十剑客之一。老爷子喜欢小孩子，所以，在下有幸随驾南下，有幸在三山别庄瞻仰令尊、令堂、令兄以及一干英雄的风采，也见过阁下你。”

“见过我？怪事！”天真吃惊地叫：“当年，三山别庄处于各路豪杰团团围困之下，你怎会见到我？当年你才几岁？”

“与尊驾差不多。”佘能笑答：“隔了一道窗，我看得见你，你看不到我。年纪相若，在下当时很喜欢你，希望能与你交朋友，可惜不敢出来，失之交臂，深以为憾。”

“承蒙抬爱，十分感激！”天真“哈哈”大笑，握住佘能的手，豪迈地说：“论立场，你我水火不相容，但私人论交，无伤大雅，不是吗？”

“好！你这朋友，我交定啦！”佘能喜出望外，不胜雀跃：“论公，你我各为其主，论私，咱们是生死之交！”

“一言为定！”

二人把臂，开怀大笑。

笑毕，天真道：“绝情谷之事，但请放心，卫、阎二位姐姐，已经答应迁居大雪山，不日即可启程。据我多方查证，为祸之源，似乎不止草原之王，似乎还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在暗中兴风作浪。”

佘能道：“老爷子对此亦有察觉，草原之王的事，由达乃兄分管，在下的责任，主要是追查这股潛势力的来龙去脉。在下以为，三次血案的主谋，极有可能是这股邪恶势力所为。”

天真道：“在下亦有此想，可惜至今毫无证据。铁血盟会不会是这股邪恶势力的一部分？”

“很难说。”佘能苦笑摇头：“十余年来，朝廷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明察暗访，至今一无所获。该盟的总堂在于何处，首脑人物是何许人，扑朔迷离，始终是个谜。”

“何不去山南看看？那是个神秘地带，。”天真语含玄机。

“去了。”佘能沮丧地说：“前后三批弟兄有去无归，杳如黄鹤，想得到是凶多吉少。第四次，在下亲自率众前往，结果……”

“结果只看到牛羊满山，牧歌悠悠，一派太平景象？”

“在结古一带，的确如此，再向西便不成了，超过百里之后，便遭到大批牧人的袭击，那一带全是未开化的生番地带，休说官府无法深入，即使是草原之王，也不敢逾雷池一步。老爷子吩咐，对草原番民，以安抚为主，不得妄衅事端。因此，咱们不得不狼狈地退回。”

天真微微一笑，说道：“越是神秘地带，越可能藏龙卧虎，是吗？”

“兄台似乎知道很多事。”佘能神色一动：“能说吗？”

“不能！”天真拒绝说明：“无凭无据，会将诸位引入歧途。目下，不妨以铁血盟着手顺藤摸瓜，诸位皆是精明强干的干才，会有收获的。”

佘能沉思道：“康熙三十六年，一股葛尔丹的余孽窜入草原下落不明，莫非是他们在兴风作浪？”

康熙二十六年，准格尔部酋葛尔丹反，康熙皇帝曾三次御驾亲征，直到十年后，葛尔丹于阿察阿穆塔台地方兵败饮鸩自尽。

葛尔丹死后，其残部四散，有消息说，有一股逃入青海草原之后，便蒸发消失了。

佘能续道：“朝廷殚精竭虑，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铁血盟之事，草原之王也许知道，但他不会说，他与该盟争夺势力范围，明争暗斗数十年，不会一无所知。”

“能否动用官府手段，强迫他说？”

“不能，此人深沉机警，是位枭雄豪霸之类的人物，一旦动用官府手段，会打草惊蛇。朝廷希望他能谋而不反，保住他的爵位，但他野心太大，不会罢手。表面上，他与铁血盟挣得你死我活，暗中有可能希望将该盟收为己用，或者沆瀣一气。所以，只能消极地查访、求证、防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武力。”

“你家主子深谋远虑，非常人能及。”天真由衷地赞叹。“据我所知，草原之王之所以如此，乃是朝廷将他逼上了绝路。”

“此乃朝政，在下不便置喙。”佘能技巧地回答。

天真“呵呵”大笑，笑毕说：“老兄果然机警，难怪为你家主子所倚重。”

佘能微笑说：“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说错，小命难保，哪有兄台这般逍遥自在。”

“若想逍遥自在，也很容易。”

“兄台觉得容易，在下却觉得很难。老爷子待我不薄，家父也不允许。”

“士为知己者死，你家主子很会用人。老兄，咱们有言在先，倘若草原之王纯粹是为自卫而战，在下会义无反顾地助他，届时……”

“届时，你我各为其主，在沙场上见，是吗？”佘能抢着道。

“你不会怪我？”

“不会！”佘能爽快地答：“所谓自卫，是指大兵压境，走投无路的困兽之斗，倘抢先动手，攻城掠地，甚至自立为王，企图裂土而居，便不是自卫，而是造反，没有哪家朝廷愿意自己的疆土凭空被人割裂出一块去。”

“你很聪明，也很狡猾。”天真毫不客气地说：“我可以答应你，倘若草原之王企图裂土称王，甚至企图将战火引入中原，我不会置身事外。”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多谢！在下真不希望与兄台兵戎相见。”佘能喜悦地道：“草原之王的人挟持小毛神进山，群雄已经蜂拥而至，追赶八指头陀的一路，已经奔向无尘谷，谷主是位身世如谜的年轻姑娘。据我所知，她是绝情谷二谷主的高足，目下她身处危境，兄台不去看看？”

天真失惊道：“糟了！卫姐姐说，阎姐姐去了无尘谷，倘若被群雄闯入，她们很难应付，我不能不管，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