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天外洞天

胡混怕鬼不怕人，听得人言灵魂归窍，大叫：“我没说你是东西。”

身后之人道：“那我老人家是什么？”

胡混道：“你既然不承认是东西，那就不是东西好了。”

“不是东西？”身后人似乎一怔，继尔大怒，怒叫：“小混蛋，你敢骂我！”振臂一抡。

小毛神会飞，身形腾空“噗通”一声摔在树下。地上腐叶盈尺，如同摔在棉花堆里，爬起瞧去，树下坐着一位须发皆白，蓬头垢面，身着藏式破皮袍的老人，怀中抱着胡少光遗失的酒囊，朝他挤眉弄眼，嘻嘻直笑：“尕娃，我老人家救了你的性命，如何謝我？”

“若大把年纪，也来讹人，少见！”他爬将起来大叫：“你是何人？”

“孤魂野鬼！”怪老人回答，捧起酒囊连饮几口。

胡混怪模怪样地抱抱拳：“原来是孤魂野鬼，久仰！久仰！”

“你小子根本不认得我老人家，久仰个屁！”孤身野鬼怒气冲冲，眼神中却无怒意。

“既然素味生平，拦住我作甚？”

“忘恩负义的东西，适才錯非我老人家暗中拦住了那小子，你小子早已头顶穿洞，命丧黄泉了。”

“你是说胡少光暗中偷袭？”胡混打个寒噤将信将疑。

孤魂野鬼摇头：“我老人家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想宰你是事实，信不信由你。”说着又“咕咚咚”连饮几口。

“他现在何处？”胡混信了八分。

“向西走了，至少也在二十里外了。他的身手比你高明多多。受人点滴，涌泉以报，你如报答我？”

“施恩索报，非大丈夫行径，小可姑妄信之。老野鬼，一人独饮未免冷情寡味，小可左右无事，不妨舍命陪君子，陪你一醉方休。”说着走上前去，在孤魂野鬼身边落座，嬉皮笑脸，伸掌讨酒喝。他的马包中，藏有半袋上好美酒，却舍不得拿出来与人分享。

“滚你娘的蛋！”孤魂野鬼笑骂，将酒袋藏在身后说：“先叩头，再喝酒！”

“屁话！男儿膝下有黄金，本毛神拜天拜地拜父母，你这老怪物与我非亲非故，凭什么要我拜你？”

孤魂野鬼怪眼一翻想发作，忽又笑了，扳着手指道：“我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你是一个胎毛未褪的尕娃，此其一；我曾救你一命，理当叩谢此其二。就这二条，够不够？”

“嘻嘻，我的侄孙子二百多岁了，见了我仍然得叩头叫爷爷，你一百多岁算什么？救我性命谁见来者？”胡混听出他的藏语不甚流利，改以汉语问道：“你是汉人？”

“是汉人，咋？”老野鬼也以汉语作答。“你这小王八蛋，倒要我老人家向你叩头不成？”

胡混黑脸一板：“你再敢为老不尊出言不逊，休怪我……”

“小王八蛋，你敢！”

“老王八蛋！”胡混双手叉腰反唇回敬。

“小王八蛋！”

“老王八蛋！”

二人怒目相对，犹如两只斗架的鸡。老野鬼忽地放声大笑，拍着胡混肩头说：“你这小王八蛋。”

胡混亦“呵呵”大笑，拨开老野鬼的手，拍着他的肩头说：“你这老王八蛋。”

老野鬼忽地脸色一沉：“你要我老人家叫你爷爷？”

胡混跳开几步，笑道：“不敢，你一定要叩头叫爷爷，我也拦不住……”

“气煞我也！”老野鬼怒叫，也不见作势，突然出现在胡混面前，将他劈胸拎起，怪叫：“小王八蛋，再敢出言无状，我扭断你的脖儿拐！”

“老天爷，你这老野鬼，快得像幽灵鬼怪。”胡混变色惊叫。

“滚你娘的蛋！”老野鬼反臂一抡，将他摔出丈外，回身坐于原处，捧袋大饮几口，复道：“我老人家足有一百年未开杀戒了，此刻也无意破戒，否则，哼！”

“看情景，你老怪是个武功高手，算几流人物？”胡混爬将起来，拍拍衣袍，趋近前来笑问。

老野鬼横他一眼，傲然道：“不入流，放眼江湖武林，没有几个在我老人家眼里。”

胡混怪笑：“吹牛谁个不会？放眼江湖武林，上下八千年，没有一人在我眼里！”

“你不信？”老野鬼脸色发赤动了真怒。

“信，信。”胡混**地笑：“江湖上卖杂耍的，都说自己是绝世高手哩。”

“你……好！我老人家便露一手给你瞧瞧。”老野鬼怒气冲冲，四面一扫，忽地抬掌一指。

“嗤……”一道指风激射而出。

“啪！”一声轻响，三丈外树干上，现出一个指大小洞。

胡混吃了一惊，奔上前去伸指探摸，竟不着底，不觉暗暗咂舌：“胡大！这是什么功夫，竟有如此威力，我若学了这门功夫，只消抬手一指，对手便得穿胸裂腹……”眸子乱转。

“如何？”老野鬼得意洋洋：“不必探，没有一尺，也有八寸。”

胡混微微一笑，走到坐骑旁，从鞘袋中取出酒囊，回到老野鬼身旁席地而坐，解开酒囊连饮几口。霎时，浓郁的酒香弥漫林间。

老野鬼搐搐鼻翼，轻叫：“咦！杏花村陈年老汾酒！足有五十年只多不少，我老人家已有三十年没尝过这等好酒了……”馋涎欲滴，舔舔嘴唇欲言又止，神情颇为古怪。

胡混故作不知，又饮了几口，大赞：“好酒！好酒！埋藏了一甲子的老汾酒果然非同凡响！”扎紧袋口，头枕酒囊，高架二郎腿哼起小曲来。

老野鬼迟疑再三，趋近前来，讪着老脸道：“尕娃，打个商量如何？”

“商量什么？”胡混睨视老野鬼问道。

“咱们……老夫藏有几两黄金，我意……这个……买些老汾酒喂喂馋虫……”

“你要买酒？”

“正是……”

“啧啧！亏你想得出来！这等佳品，西宁城根本买不到，得去兰州府买哩。”

“不是不是，我意……这个……买你的……”老野鬼期期艾艾，指着他头下的酒囊，尴尬地笑。

“买我的？”胡混忽地坐起，抱住了酒囊。

“是极是极。”老野鬼连连点头。

“不卖！”胡混断然拒绝。

美酒乃是王爷所赠，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佳酿，胡混平时舍不得鲸吞牛饮，馋极了才嘬几口喂喂馋虫，如何肯转售他人？适才看到老野鬼指法精妙，忽生兴致，决计要学，心知善求无望，便心生一计，投其所好，以酒作饵诱其上钩。

老野鬼本是个嗜酒如命之人，隐居蛮荒之地，几乎忘记了酒味，偶尔一醉，也是烧刀子、青稞酒之类，已有数十年未尝到这等佳品。酒香入鼻，登时，馋虫儿蠢蠢欲动，已然入彀矣。

他“啯”地吞下一口口水，从怀中摸出两锭金元宝，诱惑地道：“尕娃，你看，这可是金子，足有十两，在内地可买到一座酒楼。酒袋给我，金子是你的。”

“不卖！”胡混志在易技，毫不为之所动。

“这……一两一口，如何？”老野鬼又摸出两锭，祈求地望着他。

胡混两眼望天，不予理睬。老野鬼脸色一沉，似有所动。胡混突然跳起，一溜烟奔到坐骑旁，将酒袋塞入鞘袋，大叫：“不卖！不卖！除非你自甘下贱，动手来抢……”

“放……哼！你以为老夫不敢？”老野鬼心火直冒长身而起。

“你当然敢！以你适才显露的一手，足见你是一个成名已久，曾经响当当威震宇内的前辈高手，一方宗主，吹口气也能把我送入地狱。本毛神虽然不谙武功，却不怕你，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

老野鬼本欲动强，吃他拿话扣住，倒觉不好意思出手了。怪笑：“尕娃，你的口齿之利，较之老夫的修罗穿心指尤有过之。此地荒无人烟，宰了你就地一埋没有人知道。”

“不好！要弄巧成拙了……”胡混方知老怪所施指法是修罗穿心指，只此名称，便令人心胆俱寒。他暗暗戒惧，强笑道：“离地三尺皆有神……”

“老夫从不信鬼神。”老野鬼举步踏进，不怀好意地怪笑。

胡混一猫腰，从马腹下窜过，从鞍后探头大叫：“本毛神有一位方外之交，他知道我的行踪，而且功参造化，身具五通大能力，只消掐指一算，便能知晓一切。”

老野鬼脚下一滞，勉强道：“小秃驴纵然功参造化，也无奈何我……”

“他可以遍告天下武林，此地有个前辈名宿，为着一袋美酒，不惜自甘下贱谋财害命，宰了一个不谙武功的小混混。老王八蛋，后果如何，自己去想。”

“这……放屁！我老人家几时说过要夺你的酒，害你的命？”

“嘻嘻，老野鬼，你的嘴上功夫，较之修罗穿心指更为精彩。送你些许美酒本无不可，只是此酒来之不易，喝一口少一口无处再买，念你一大把年纪，小可乐于从长计议。”

“真的？”老野鬼喜出望外。“如何计议，快讲！”

胡混挠挠头，道：“小可不喜欢黄白之物，你身上还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瞧瞧。”

“老夫除了几两金子，一无所有啊。”老野鬼苦着老脸说。

“这就难了。”胡混故作愁苦之状，忽地叫道：“有了！”

“有什么？快说！”

“你老兄适才所施指法，好似变戏法，十分好玩。你传我指法，我便分给你一半美酒……”

“去你娘的戏法！”老野鬼脸色一沉：“修罗穿心指乃是我老人家仗以成名的杀人绝技，不是戏法，不换！”老野鬼断然拒绝，回身坐在了原处。

“换不换由你。”胡混欲擒故纵，重新取出酒囊和干粮，走到老野鬼面前席地而坐，一口酒一口肉大快朵颐，饮一口，叫一声好酒，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