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金刚当关

扎木苏率领一百五十骑精锐，疾如风火，赶到了扎西奇寺前，但却迟了一步，据密探禀报，察罕王爷已在一个时辰前向东走了。

“追！”扎木苏一马当先向东飞赶。

他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不会难为寺中的僧侣干犯众怒。

赶过马莲滩，两山夹合，大夏河水流加速，流入峡谷，滔滔东去，谷道向左一拐，登上半山的茶马古道，蜿蜒东去，延伸约四五十里，折向正北，复行百余里，便可抵达土门关前，进了关，便是河州府地界。

扎西奇寺距河州城约二百里，按部就班地赶，为两站半路程，一站八十里，要走两天半。山路难行，即便是逃亡者，快马马不停蹄地赶，也要两头不见太阳走一整天。

山道宽仅三尺许，徒步赶路，勉强可以二人并肩而行，倘若骑马，只能容单人独骑通行。

追兵冲上山道，忽然站住了。

山道上，一位彪形大汉，手握丈二钢矛，犹如金刚当道，阻住了去路。

“是你。”扎木苏下马向上迎：“拉乃合让，你不是武林中人，不该蹚这浑水。”

“阿爸扎木苏，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该赶尽杀绝。”拉乃合让针锋相对。

“上命所差，身不由己。”扎木苏皮笑肉不笑地走近，在二丈外止步：“拉乃合让，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台吉平定草原指日可待，聪明机警善看风色的人，永远比愚蠢不明时势的人活得长久。人各有志，我不劝你投效大台吉，只奉劝你远离是非明哲保身。这水太深，它会吞没所有逞一时意气，企图管闲事的人。”

“你说的对。”拉乃合让沉静地说：“我的确不聪明，更不会看风色，但这里是我的家乡，我不允许你们把战火烧到我的家乡来，我会竭尽全力，用一切手段阻止你们。”

话不投机，诉诸武力，扎木苏按住刀柄游目四顾，他在寻找小毛神。山道上空荡荡，除了眼前的金刚别无他人。

“尕毛神安在？”他忍不住问道。

“你打败我，或者杀了我，他就出来了。”拉乃合让微笑回答。

“你换了兵器。”扎木苏的目光落在钢矛上。

“不错。”拉乃合让举起钢矛：“我以前用它打猎，用它对付狼群最有效。我知道你们还会来，也知道你们还会使用群殴战术，所以，我特意回家把它取来了。”

“你把我们当成狼群了？”扎木苏脸色一沉。

拉乃合让矛指半山：“你回头看看，你的部属像不像一群饥饿的豺狼？”

众武士眼中迸出了火星，扎木苏却露出笑容挥了挥手。廿余武士跳下马人向两边分，企图绕到拉乃合让身后去。

拉乃合让并不阻拦，笑笑说：“诸位地形不熟，前行四五里，有一道悬崖会阻断诸位的去路，地形非常险峻，小毛神正在那里拉开强弓恭候大驾。阿爸扎木苏，我若是你，就不会叫手下去送死。”

“我不想杀你，但我不得不杀你。”扎木苏长刀出鞘举步向上升。

“你愿意按规矩单打独斗，我也愿意用刀。”拉乃合让将钢矛插在道旁，拔出宝刀举刀献礼。

钢矛是用来对付狼群的，用刀，表示尊重对手。

上升的人影蓦然冲进，宛若劲矢离弦，只看到人影一动便已近身，似乎两丈距离空间并不存在，一动即近， 目力仅能看到动的迹象而已。

人似乎要相撞，却看不到刀光。

拉乃合反应超人，他是草原雄鹰，鹰的目力更为锐利，扎木苏神乎其神的快速接近身法，逃不过雄鹰的眼睛。

回云纹化幻的眩目光芒，及时与抢进的人影接触。

一刀落空，又一道眩光再发，然后是第三道眩光，举目江湖，能接下或者躲过这三刀的高手名宿，找不出几个。

刀没有砍中人影，因为人影不进反退向后飞，及时脱出了眩光的笼罩。他在故布疑阵乱人耳目，他成功了。

左右抢进的武士突然一上一下向回折，扑向拉乃合让身后。

廿余人有前有后不可能同时抢到，最先抢到的四人，两前两后前后夹击，挥刀交叉搏杀凶猛抢进。

眩光再闪，“铮”然一声金鸣，拉乃合让错开了身后的两把刀，一刀挥出，砍飞一颗头颅，左马步探入，抓住另一名的领口向后甩，错身而过的刹那，一记凶猛的回心肘撞在了后腰。

“呃……”这位仁兄被撞得昂首挺胸，脚下大乱往前冲，迎住了砍来的两把刀。

两位同伴看到同伴撞向自己的刀锋，想收刀力不从心。

一声轻响，两把刀同时砍在同伴的双肩，将他分为三片，死得干净利落，一声也未叫。

这瞬间，拉乃合让虎吼如雷，抓起钢矛左荡右决，大开杀戒。

蓦地，他向下一伏，人化流光逸走。

“轰轰轰……”火光闪烁，霹雳交加，地动山摇。

千百粒铁砂激射而至，打在山道上尘土飞扬。

拉乃合让疾射十余丈，躲在岩石后愤怒地叫：“扎木苏，你这家伙竟用火枪偷袭，你好可恶、好卑鄙！今后，我也要不择手段地对付你们……”

“轰轰！”两声惊天霹雳，打在岩石上碎石飞溅。

他一缩脖颈，吐舌低叫：“好可怕！比我那杆枪的射程远了一倍，好东西……”

匍匐而退，退出十余丈，爬起身来飞掠，拐过一道山嘴，跃上王爷赠送的豹花马向东飞驰。对手使用了火器，血肉之躯绝难抵挡，必须将消息尽快通知同伴们。

扎木苏跃上马背，率众衔尾穷追不舍。

狂奔十多里，拐过一道山湾，道旁矗立了不少一人多高的岩石，拉乃合让奔过岩石，翻身下马，返身回奔，取出炮尕，伏在岩石后准备打伏击。对方不择手段，他有权利用同样的手段予以回击。

古道曲折蜿蜒依山势而筑，伏击之处与对面的路口隔了一道沟，直线距离仅有三百余步，正处于炮尕的有效射程之内。

“我要在这里挡住他们。”他注视着对面自言自语：“希望胡混兄弟能听到枪声……”

“小弟早就听到了。”身后有人接言。

正是胡混，正在用匕首削去一根木棍上的枝梢，身旁有两位相貌英俊的少年，他们是杨威的同伴飞云和流沙。疗养半月，二人的伤势早已痊愈，精神抖擞。

八兄弟兵分两路，一路是杨威和绿豆芽四人，护送王爷前往土门关，一路是拉乃合让与胡混四人，留在后方拦截追兵。

“小弟早就料到他们会用这一招。”胡混继续削去棍上的结节。

宝带拎在手中太惹眼，寻常之辈也毋须施展天绝三式，手中有一根棍，不仅能掩人耳目，遇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拉乃合让道：“他们的枪很不错，我喜欢。”

胡混抖抖木棍，道：“我也喜欢。”

拉乃合让央求道：“好兄弟，你的脑筋好使，替我弄一支。”

“二位会使火枪吗？”胡混回首问道。

“这是寒碧院弟子的必修之课。”流沙回答。

胡混看看四周，道：“前方灌木夹道，长了不少山柳。”

拉乃合让微微一怔，抚掌道：“好主意！马上动身，走！”

“不急。”胡混指指将落的夕阳：“王爷他们后半夜才能赶到关前，天明之后才能开关放行，万一被他闯过去，就会功亏一篑。”

“你是说……”

胡混道：“这地方地势不错，大哥的炮尕百发百中，在这里挡住他们，天黑以后再动手。”说罢，对飞云、流沙二人如此这般暗授机宜，二人连连点头，飞身上马急急走了，顺便带走了拉乃合让与胡混的坐骑。

蹄声入耳，一骑方自拐过山嘴，砲石呼啸而至，击中右肩，肩骨立碎。

“哎……”骑士痛叫，一头栽下马来“咕噜噜”滚下山去，呼救声惊心动魄。

第二骑刚刚冒头，砲石又至，正中脑门。

“啪！”一声大响，脑袋四分五裂，骑士双手一扬，栽下马来，抽搐片刻魂登极乐。

“大哥好手段！”胡混竖起拇指：“他们要用火枪了，千万不可露头。”

“我知道。”拉乃合让躲在巨石后，夹上一块卵石：“你给我指出大概位置，我不用露头也能打中。”

山道上方约五步之处，山坡上有一块山石，山石下方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窥探。山道下方的草丛中，露出两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对面的路口。

窥探者正自探头探脑，搜寻目标，砲石一闪即至，奇准地击中窥探者的眉心，直贯入脑。他“嗯”了一声，“咕噜噜”向下滚。

“轰轰！”霹雳大震，铁砂雨点般打在对面的岩石上。

扎木苏一把拉住尸体，看到眉心的大洞，一股寒气直透华盖。

“近百丈距离，这……太不可思议了……”达布吸着冷气低叫。

扎木苏道：“先前，咱们低估了拉乃合让，这家伙神力天生，百丈距离小菜一碟。达布，你率五十人，从上面绕过去，见到人什么也不必说，格杀勿论！”

“遵命！”达布率领五十名武士，朝山头奔去。

胡混透过岩石缝隙，窥探良久，不见动静，回头道：“大哥，许久不见动静，他们在干什么？”

拉乃合让道：“狼群非常残暴，也非常狡猾，不会轻易退走，往往会绕到身后猝然突袭。”

“你是说，他们会从上面绕过来？”

“扎木苏机警过人，我们能想到，他更能想到。”

胡混看看天色，夕阳已落，谷中一片幽暗。夏日天黑的晚，日落半个时辰后才能完全黑下来。

“大哥，在前方等他，走！”

暮色四合，天地一片昏暗。

扎木苏沿途多次遇袭，损兵折将，死伤了十余人，将拉乃合让恨之入骨。他知道这条道有多远，如果在天明之前赶不上察罕亲王，这一次又会徒劳往返。因此，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往前冲，务必要在赶在察罕到达土门关之前截住他。

“咻……”锐啸入耳，众武士毛发一竖人向下伏，伏在鞍上不敢抬头。

“啪！”一声暴响，砲石击中马首。

马儿一声惊嘶人立而起，“轰”然倒坠，连人带马滚下山。

这一带山势陡峭，危崖壁立，山道在半山环绕如带，两侧灌木丛生，脚下黑沉沉深不见底，摸黑行走，凶险万分，人马滚落的巨响经久不绝，更令夜行者股栗不已。

“不得停留，继续赶路！”扎木苏怒气冲冲地吼叫。

行约里许，第一骑突然马失前蹄仆倒，骑士早有防备，一个前空翻落在山道上，尚未站稳，耳门挨了重重一棍蓦尔昏厥，黑暗中闪电般伸出一只手，摘走了背上的火枪和腰间的药囊。

马儿倒地不起，悲鸣不已。

达布跳下马上前查看，只见山道上横栏了三道绊马索。将两边的柳枝压倒，横栏在道上打个结，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绊马索，黑暗中视线不清防不胜防。

马儿前腿已断，不能骑了。达布砍断绊马索，命人将伤马推下山坡，救起昏迷不醒的同伴继续赶路，匆忙之中，没有发现他身上的火枪被人盗走了。

道旁的灌木愈来愈密，每走二三里，山道上便会响起马儿被绊倒的轰响和人喊马嘶的喧闹之声，每一次都会有人负伤甚至送命。众武士提心吊胆苦不堪言，行速愈来愈慢，扎木苏捶胸顿足无计可施。

山道拐弯，这种地形最易遭受袭击。

前方的三骑放缓马速，刀出鞘小心翼翼地行进、拐弯，没有埋伏，骑手发出一声轻啸。后方的骑手加快速度向前赶。

一骑、二骑，第三骑是一位火枪手，刚刚拐过山嘴，套马索无声无息地自天而降，奇准地套住脖颈张牙舞爪往上升，飞上崖顶形影俱无。马儿感到背上一轻，急奔几步，赶上前面的骑手跟着往前走。

马队茫然不知，一匹接一匹地快速地通过。

扎木苏走在末尾殿后，即将接近山嘴，蓦闻有人惊叫：“有埋伏！”

众武士已是惊弓之鸟，叫声入耳，火速滚鞍下马，匍匐在道旁等待砲石袭来。

等待良久，毫无动静。达布匆匆奔至，低声道：“禀首领，又失踪了四名火枪手。”

“什么？”扎木苏惊骇莫名：“前后都有人，怎么失踪的？”

“自然是偷袭。”达布自以为是地说：“拉乃合让惧怕火枪，便暗中下手，想消灭了火枪手之后，再和咱们决战。”

“拉乃合让，是男子汉，便出来与我放手一搏！”扎木苏扬声怒叫。

“哈哈哈……”远处传来拉乃合让的长笑：“阿爸扎木苏，我说过，你不择手段，我也要不择手段，我在前方等你！哈哈哈……”笑声远去。

“他在五里之外，追上去！”扎木苏下令。

三更将尽，距土门关尚有七八十里，再耽搁，天亮之前便赶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