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知恩图报

“小人参见三位大人！”齐显邦迎出豁口，躬身行礼。

“哦，齐老弟，抱歉，路上不好走，令你久等了。”佘能客气地说。

“小人也是刚到片刻。”齐显邦接过马缰，谦恭地说。

佘能警觉地看看四周，语音一低：“附近可有甚异常？”

“小人已经查看过多次，毫无异常。”齐显邦也压低了嗓音。

“很好！”佘能放心地挥挥掌：“丁贤弟，去开门！”

战事一起，佘能及其手下也与小毛神一样，成为过街的老鼠，府城周围的谍报网几乎被摧毁殆尽，佘能也被草原之王的锄奸队撵得无处存身，不得不在远离府城的各交通要衢建立新的秘窟。

这座独家小院，在战事初起之时便建立了。它紧倚后山，豁口外是大片的杨树林，一旦有事，便可窜进杨树林，登上后山从容脱身。

湟源村距府城仅有百余里地，快马半日可到，来去十分方便。草原之王的散兵游勇，天一黑便会缩回去，小股的叛军也不敢在这里过夜，因此，佘能喜欢来这里歇脚。

“二位贤弟，快去厨下看看，有甚吃的，先弄来填填底。”佘能洗漱已毕，即令二位同伴下厨作炊。

佘能不敢雇佣下人伺候，烧水做饭，饲喂马匹，一切都要自己动手，真的很幸苦。

“齐老弟，请坐！”佘能客气地请齐显邦落座，尔后问道：“老弟，事体办得如何？”

齐显邦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回大人，小人只探出草原之王的粮仓在大通山以西的深山之中。那一带戒备森严，无法接近，具**置，一时之间难以查明。”

佘能脸色一沉，道：“大军已经陆续启程，正自日夜兼程而来，大战迫在眉睫，半月之内，必须断其粮道！老弟若再延宕，误了军机，日后承袭之事，便是佘某不说，地方官只怕也不会保持缄默。”

“大人明鉴！”齐显邦连连作揖打拱：“不是小人不肯尽力，小人已有十余名家人断送了性命，小人担心再派人去，会打草惊蛇，因而不敢贸然从事。另外，兹事体大，小人势单力薄，独木难支啊大人！”

佘能道：“湟中诸土司，不少人表示愿意为朝廷效力，你可以选择几位协助你。”

齐显邦道：“小人也有此念，只是人心隔肚皮，万一走露了风声，便会招来灭门之祸。”

“你就不怕朝廷震怒？”佘能的语气满含凶兆：“上峰有令，凡是借故推诿，拒绝为朝廷效力者，以资敌论处！有功名者，一律革职查办！”

资敌便是通敌，极有可能会被满门斩抄。

保持中立也不行，地方士绅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有相当的号召力，因而也是双方争取的目标。不为我用，便为我杀，非常时期，不是左便是右，没有中间道路可走，必须做出选择。尤其是有功名的士绅，必须依附官府，才能保住祖宗传下的功名能够代代相传。

造反者是贼、是匪，成功的希望极为渺茫，依附他们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聪明人不会干这种傻事。

齐显邦双膝一软，跪倒在佘能面前，哀叫：“小人的确是力不从心啊大人！”

佘能道：“不久前，甘国桢来见佘某，表示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力，老弟何不找他协助？”

齐显邦欲言又止。

佘能道：“有话但说无妨，起来说话。”

“是是，”齐显邦站起身来：“小人与此人素来不睦，只怕他不会听从小人的调遣。”

“因何不睦？因为甘国桢的胞妹甘巧巧？还是别有隐情？”

窗前似有泥沙坠地之声，佘能没有在意，二位同伴皆是顶尖高手，正在院内来来往往，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二人的法眼。

齐显邦嗫嚅不敢作答。这种事，说出去太丢人，说不得。

佘能又道：“甘家失了承袭号纸，多次寻求乡绅保荐未果，有人说，是老弟从中作梗？”

“绝无此事……”齐显邦无力地否认：“甘国桢自恃读了几本四书五经，便自命清高目中无人……”

“二位勾心斗角，尔诈我虞，由来已久，此乃二位的私怨，论说佘某无权置喙。“佘能截言道：“但目下是非常时期，倘若因此而误了军国大事，你齐家的承袭号纸，恐怕也保不住了。”

齐显邦心底生寒，连打了几个寒噤。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倘若失了承袭号纸，他齐家也将与甘家一样沦为白丁，从此无权过问任何地方事务，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小人不敢，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誓死效忠大人，为朝廷赴汤蹈火，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齐显邦拍着胸膛慷慨激昂。

佘能颔首道：“很好！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兹事体大，我将派人协助你，半月之内，必须办妥，否则，你我都将成为罪人，希望老弟好自为之。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是是，小人告退……”

齐显邦走了，杨德拎着茶壶走进厅来，为佘能斟上一杯热茶。

佘能接茶在手，问道：“杨贤弟，我始终觉得史文业忽然倒戈，似乎有诈。”

杨德笑道：“大人多虑了，史老儿在英雄大会出乖露丑，颜面扫地，认定是草原之王暗中指使，将他恨之入骨。他先前并不知晓草原之王要造反，接受白巾武士封号，只是为名利所惑。史老儿是个老江湖，他清楚造反将是何种结果，也知道草原之王绝难成功，因而及时抽脚，投顺朝廷明哲保身。属下担心的是那位风骚入骨的玉花娘，上一次分手之时，她将我等恨之入骨，此次忽然主动投怀送抱，令人感到如卧针毡如履薄冰。常言最毒妇人心，这女人不简单，不可不防。”

“小小泥鳅，掀不起大浪，不必过虑。”佘能浑不在意：“明日尚有许多事要办，快上酒菜，吃完了早早歇息！”

二日后，小毛神带着杨威，出现在府城东北的崇山峻岭之中，他要去甘家庄。

他窃听了佘能与齐显邦的谈话，有很多内容没听懂，因此，他要找甘巧巧问个明白。

他只知道甘家庄的大概方位，具体坐落在何处，不甚了了，只能盲目乱闯。

日已过午，一无所获。杨威望望头顶的一线蓝天，勒马站住，不安地说：“二哥，是不是迷路了？”

“应该不会。”小毛神毫无把握地说：“那位老猎户说，就在这一带，向东走，再找个人问问，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刻之后，前方的羊肠小道上，出现了一位背负柴薪的樵夫。

“这位大哥，请留步！”小毛神打马上前，跳下马客气地叫。

樵夫止步转身，是一位中年汉子，望着二人，眼中涌出浓浓的戒意。

“大哥莫怕。”小毛神和颜悦色：“我二人路过此地，迷了路，请问前方是何去处？”

“你拉要去阿里哩？”樵夫满口的当地口音。

“在下要去甘家庄找一位朋友。”小毛神小心翼翼地说。

“你拉的朋友是阿一个？”樵夫戒意未消。

“在下的朋友是桑格。”小毛神不敢亮出阿巧的芳名。

“桑格没有你这号朋友。”樵夫转身便走。

小毛神飞身上前，拦住樵夫的去路，抱拳道：“大哥是甘家庄人？”

“你要做什么格呢？”樵夫丢下柴薪，跃至道旁，持柯沉喝：“打劫呀？”

“大哥请勿误会。”小毛神退后二步，双掌连摆：“在下是来寻访朋友，绝非截道的毛贼，再说，大哥除了这把斧子，通身不值五文钱，有什么可打劫的？”

樵夫一身百补衲衣，一双破布鞋露出了脚趾，再笨的毛贼也不会打这等苦哈哈的主意。

樵夫看看自己身上，倔强地道：“桑格没有你拉这门的朋友。”

小毛神心念一转，道：“大哥若是甘家庄人，请为在下稍个话，在下感激不尽。”

“俄是甘家庄人。”樵夫终于松了口：“稍什么话哩？”

小毛神道：“请大哥对桑格说，小毛神要见她。大哥，这句话至关重要，千万莫对任何人泄露。”

“好，你等着！”樵夫神色一整，飞也似走了。

一刻之后，阿巧与桑格纵马飞驰而至。

姑娘勒马站住，狐疑地望着两个陌生的藏人汉子，操着藏语问道：“那位要见桑格？”

“阿姐，是小弟。”胡混上前施礼。

“是你！”姑娘跳下马背，低叫：“你好大的胆，什么时候了，为何还不回乡？”

“小弟也想走，可是走不了。”胡混苦着脸说。

姑娘从马背上取下一袋干粮，塞给胡混，挥掌赶人，忧急关切之情盎然于色：“放下一切恩怨回乡去，马上走，走！”

“阿姐请听我说。”胡混不肯走：“这位是小弟亲如手足的兄弟，三弟，见过阿姐。”

“小弟杨威，见过阿姐。”杨威上前施礼，跟着胡混叫阿姐。

“你这……唉！罢了！杨兄弟，自家人，不必多礼。”姑娘躬身回礼：“二位来此，究竟为了何事？”

胡混道：“三弟，你去西边把风，桑格，你去东边，我有要紧话对你家小姐说。”

桑格神秘一笑，向东走了，杨威也走向西首。

峡谷中山势陡峭，飞鸟难度，两边一守，风雨不透。

二人走后，胡混直截了当，对阿巧讲了窃听到的内容，尔后问道：“阿姐，什么是承袭号纸？”

“都怪你！”姑娘顿足娇嗔。

“怪我？”胡混惑然。

姑娘“噗哧”一笑：“怪你家老祖宗。”

“小弟越听越糊涂了。”胡混挠着乱发傻笑。

姑娘亦为之莞尔，说道：“我甘家自元以来，便世代为官，做到了可以世代承袭的千户指挥佥使。所谓承袭号纸，就是可以承袭祖宗功名的证明文书。一百年前，你家老祖宗打到西宁，我家的承袭号纸，在战乱中遗失了，不怪你怪谁？”

“原来如此！”胡混“哈哈”大笑：“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值得令兄殚精竭虑，看人眼色？能拿多少俸禄？”

“没有俸禄。”姑娘说：“这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功名，只能代表一个家族显赫的过去和荣耀，对子孙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我阿哥并不看重它。但恢复祖先的荣耀，是历代祖宗的遗训，我们做子孙的不能不遵从。”

“阿姐也想恢复吗？”

“我也是甘家子孙，安能置身事外？废话！”

“请问阿姐，如何才能恢复？”

“难如上青天！”姑娘感慨不已。

“说来听听。”

“你要干什么？”姑娘疑云突起。

“别无他意，小弟只想听听。”

姑娘叹了口气，道：“第一，要为朝廷立功；第二，要有三户以上地方士绅具保。两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上青天。譬如具保，这些人个个奸滑似鬼，加上有人使奸，我阿哥尝试了多次，都失败了。”

“那就设法立功。”胡混道：“目下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姑娘眼中一亮。虽然是只是个空名，但事关祖宗遗训，不可放过。

“阿姐可知大内侍卫佘能？”

“听我阿哥说过。”

“佘能和齐显邦，正在图谋焚烧草原之王的粮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请令兄去见佘能，就说他有把握在半月之内找到并烧毁粮仓……”

“臭毛神，你想害死我阿哥呀？”姑娘脸色剧变：“我阿哥孤身一人，势单力薄，那等地方，不是龙潭也是虎穴，岂是你想烧就能烧的？”

“小弟可以暗中相助……”

“你这是施舍？”姑娘板起了粉面。

“你这是什么话！”胡混屈声大叫。

乃师老野鬼不会信口开河，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送她一桩大功劳聊表谢忱。

“小弟与阿姐意气相投，肝胆相照，虽非手足，情逾手足，阿姐遇到难处，小弟岂能袖手旁观？”

“不行！”姑娘连连摇首：“太危险了，你们都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