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影（上）

夏荷感觉到冰冷的刀刃贴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且，早年学医的夏荷很清楚的能感觉到，刀刃就贴在她的颈动脉上，换言之，对方只要轻轻一动，自己就会血如泉涌。

“放弃吧，你赢不了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夏荷耳边响起，低沉，镇定自若。

“你是谁？想干什么？”

“放弃抵抗，当家的不会为难你们。”

没等夏荷答话，一股劲风直奔挟持夏荷的黑影而去。黑影一晃，抽身而退。直到这时，夏荷才敢回头看上一眼。

一袭蓝黑色的劲装，胸口外附两块黑色亚光的甲片，腰腹部则是一块看不出材质的亚光皮甲，头戴一顶黑色的头盔，一块蓝黑色的面巾遮住了此人的容貌，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夏荷突然觉得这人的打扮似曾相识，没容她多想，两道劲风带着破空之声又朝那黑衣人射去。黑衣人侧闪一步让过一道，扬起手中刀挡下另一道，但是随着暗器袭来的同时，一条黑影也快速的冲向黑衣人。

奔向黑衣人的黑影何时出现的无人得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之前的冲突中，她一直没动手。

是的，她。待看清这道黑影后，不少人暗吃了一惊，这女人穿着打扮与方才挟持夏荷的黑衣人几乎是一个风格，但上衣却只堪堪遮住了她的丰臀，两条修长的美腿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但此刻，她完全是以一种不科学的姿势在飞奔。

“貂走……”被暗器逼离夏荷的黑衣人小声道。

就在女人接近黑衣人的瞬间，她抽出了腰后的武器：一对小太刀。双手一绕，雪亮的刀刃直取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仿佛是早知如此一样，手中反握的忍刀自下而上带出一道光影，直奔那女人的面门而去，女人右脚略一用力，左脚前伸，在急减速的同时变向避开了这看似同归于尽的一刀。在几乎是滑过黑衣人的身侧的同时，女人右手一推地面，随后一个半转身，站起身来，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黑衣人也没闲着，一击不中立即抽身让开，手中的忍刀插回腰后的刀鞘里，右手在后，左手摆在身前，但手指却半插在腰带上，似是随时都要从腰带里抽出什么东西一样。

女人动了。一对小太刀舞出一团光影，脚下发力，身形一晃，又扑了过来，黑衣人快速地一扬左手，一颗黑乎乎的东西飞向脚下，“嘭”的一声，瞬间他的身影就被一大团白色的烟雾所遮蔽。

“**，两忍者！？”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这样道。

浓烟中，随着一声刀刃碰撞之声，一条身影一跃而出，随后另一条身影紧随其后也跃出烟雾中。两个人迎面而立，就这样保持着警惕对视着。

“十六夜……宏真，是你吗？”女忍者脸上挂着的面巾被一刀两断，面巾无声的随风滑落，但不见血痕，可见出手者对于武器的控制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女忍者面露喜色，眼中流露出眷恋和欢喜，两行清泪顺着她白皙的脸蛋无声的滑落。

“玲子……小姐……”男忍者收刀，摘下头盔和面巾，正是曹宏真。他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终于找到你了……”被曹宏真叫做玲子的女忍者缓缓走向曹宏真，手中的武器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但她仿佛浑然不知。她一直走到曹宏真身前站定，抬手轻轻抚上曹宏真的脸颊，嘴里轻轻说出一句话。

“你瘦了。”

这两他喵的有奸情！周围一众人等见此大跌眼镜的情景，不约而同的想到。天启这边不少人已经喜上眉梢。这不明摆着吗。那个女忍者和曹宏真有奸情，这顺手不就拐带过来了么。

夏荷可一点都喜不起来，这个叫风间玲子的女忍者可是自己的贴身护卫。灾难爆发时，夏荷在逃生时偶遇玲子，惊叹于玲子出色的身手的同时，夏荷也动了招揽的心思。在后来的交谈中，夏荷得知玲子是日本人，来华是来寻人的，夏荷当时其实挺高兴的：中国十几亿人，就算没有灾难，找个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现在灾难爆发。

于是，在夏荷的反复劝说下，玲子暂时和她一起行动，直到夏荷一行撤退到了南京，今天在这里遇到了曹宏真。

“周老弟，搞这么大动静，也不怕把人吓死。老司令有请，走一趟吧。”正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曹宏真的脸颊哭的稀里哗啦的玲子身上时。人群外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欧阳老哥，我说你不厚道啊，我的人被围攻的时候，你在哪儿休闲呢？”周超不用回头都知道欧阳建宇来了。

“休闲个锤子！你都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忙！”欧阳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周超一早就从周遭的灵魂波动里发现了他，因为欧阳的灵魂波动里有点看戏的味道，所以周超也不点破。

周超勒过马头，正对欧阳。欧阳建宇只带了两个亲兵过来，怎么看都不像来制止事态发展的。周超对部下挥挥手，杨杨在旁边加了一句。

“全体都有！收队！”

周超跳下绝望，和欧阳一路走了。天启佣兵团拉出来的人马在何刚他们三个的带领下迅速整队，其效率之高令内环的居民们刮目相看。

“这是哪家佣兵团？这效率都快赶上正规军了吧。”

天启佣兵团的骑兵队在内环居民或羡慕、或贪婪的目光中离开现场，曹宏真和玲子赫然也在其中。

望着远去的天启佣兵团，夏荷长出一口气。说不怕那是假的，夏荷从一开始见到这支军容齐整的骑兵队开始心里就没底了，更别说那四个妖孽一样的佣兵团长了。夏千雨擅自下令手下的佣兵攻击李碧光和女儿夏荷没有制止，那是因为她想给任性的女儿一点教训，她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事态有扩大的苗头就制止的，可没想到居然跳出个小毛头把她的计划搅了。然后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看到李碧光和女儿的后台居然硬到如此程度，甚至连军区警备团长都要很客气时，夏荷明白了一件事：侄女夏千雨这亏吃的不冤。

夏家的佣兵们更是明白人，这件事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一个身上没有任何防护的小子单凭一剑一盾就能力抗他们十个人的攻击长达近半小时，这要是单挑……

没有人敢往下想了。

夏荷痛苦的闭上双眼，使劲的仰起头，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然而这是徒劳的，泪水还是顺着夏荷那依旧精致的脸庞滑落。

母女的情分只怕是到此为止了吧……

一个小时后，天启佣兵团总部三楼的私人酒吧。

只在军区磨了十五分钟的牙，顺带喝了一杯水的周超这会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他和何刚他们三个此刻正在曹宏真的陪同下询问玲子。

“玲子小姐，我不想、也不会为难你，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周超说完，示意曹宏真翻译。

“周先生，我会说中文。”

周超愣了一下，随即看看老老实实站在身后的曹宏真，又看看玲子，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那么，玲子小姐，我们直奔正题吧。你和曹宏真认识，这我知道了，那么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周先生，敝姓风间。”

“风间……风间……”周超努力地思索着，‘风间’这个姓氏在他的脑海里有印象，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我的师父名叫风间仁，玲子小姐是他的女儿。”曹宏真出言道。

周超恍然大悟，曹宏真当时说过当年是在一间叫‘风间道场’的地方学习的忍术，怎么把这茬忘了。

“我明白了，那么玲子小姐，你也是伊贺忍者？”

“是的，但不完全是。”

“嗯？此话怎讲？”

玲子停了停，似乎是在想什么。见这架势，欧晓宇从袍袖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玲子面前。

“日本忍者的起源我就不说了，主要说我们风间一家的由来，你们都知道，以前的日本除非被大名和皇室赐苗字得姓，否则平民是没有姓氏的，我们风间家正是战国时候忍者大发展时发展起来的一族，奈良地区由于地理环境的特殊，就这么小小一个地方就挤着几十家豪族，由于各家豪族都要保护自己的庄园，所以都养有40到50人的家兵，各家之间相互掠夺，也就将各类忍术，战法都修炼到了极致。风间家本来无姓，由于常年在林间风中克敌和修习武艺，因此便用风间来做家族称呼。甲、伊两贺分离以后，伊贺豪族中最大的就是百地家，服部家和藤林家，我们风间一族当年就属于藤林氏的家兵。由于室町幕府的建立，武士阶级掌国家大权更胜以往，服部氏家主服部保长不甘于只做地方豪族，便觐见将军足利义晴，侍奉足利期间，遇见依附金川平三河而来觐见的松平广忠公后，成为松平广忠家臣。服部正成就出生在松平家，元服以后就一直效忠松平元康，只是当时松平元康作为松平家依附金川家的人质，一直留在金川家。服部正成就是著名的服部半藏，其全名是：服部半藏正成。德川幕府建立后，半藏作为服部家历代首领的称号，现在如果没有特别指明的，一般都指服部正成。”

“桶狭间今川义元死后，松平元康进驻冈崎城夺回松平家固有领土而成大名，便遣服部半藏作为与伊贺忍者的联络常往返三河与奈良之间，服部半藏也就在甲、伊两贺之间建立起了广泛的人脉。而我们风间一族也因为人员的增多，一部分也分支到了甲贺。”

“天正6年，也就是1578年，织田信雄受家臣蛊惑，说伊贺不除会为祸天下，想都知道这不可能，我们忍者历来低调，没谁会去想什么一统天下的事情，织田信雄不知道怎么想的，加上在他父亲织田信长和众家臣眼里他本来就不怎么招人待见，竟信以为真。结果准备攻打伊贺的丸山城被百田腾兵卫等人知晓，一把火给烧了，织田信雄颜面扫地，家中声望更是一落千丈。于是他为了报仇，憋足了劲在天正7年，即1579年，又来攻打伊贺，结果在百地丹波的带领的伊贺忍军阻击下打败，这事让织田信长知道了，怀恨在心。天正9年，1581年，织田信长搞定了石山本愿寺家以后，还记得这件事，便出兵攻打伊贺，称伊贺是鬼魅之国，要烧光杀光。百地丹波组织不到4000人的忍军和当地百姓、僧侣誓死抵抗，结果不敌信长大军，加上有**，整个伊贺被信长踏平，百地丹波也战死，伊贺大量忍者流离失所，四处流浪，我们风间一族也这样流落在外。这就是天正伊贺之乱。”

“1582年5月份，已经占领远江与骏河，并改名德川家康的松平元康，因灭亡了武田家，与武田家降将穴山梅雪在游览完安土城后，又随信长进京觐见将军，信长收到正在与毛利家交战的羽柴秀吉求援，于是回安土整备。德川家康公也就只带了几名近侍，前往界市游览，近侍之中便有著名的本多平八郎忠胜和腹部半藏正成。”

“天正10年6月2日，也就是1582年6月21日，织田信长为增援与毛利家交战的羽柴秀吉，在本能寺被叛臣明智光秀逼迫自尽后，散落在各地想要向织田信长报仇的忍者纷纷投靠明智光秀。此时家康公正在界市，得知此消息后的家康公决定马上回城整备军力讨伐明智光秀，由于水路遥远，加上怕明智光秀派人路上加害，于是只有取伊势国近道回三河。因为要通过奈良，家康公担心对信长怀恨在心的伊贺忍者对自己不利，于是服部半藏便到奈良召集旧部和熟人以保家康公安全回家。当时流落于甲、伊两贺，仅剩40多人的风间一族就在其列。当时风间一族主动垫后与追杀的杀手和明智光秀军周旋，家康公一路上都由服部半藏先行探路，本多忠胜作为近卫。风间一族连头领在内战死30多人，只有6、7人存活。”

“回到三河领地的家康公，因服部半藏奏明风间一族功绩，于是让服部半藏召集存活的这6、7人，尊家康公命，将风间称号赐予为姓，又从中挑选了一名头领，赐了一块刻有德川家徽的中忍木牌，令风间家得以世袭中忍，作为嘉奖。家康公为了利用伊贺忍者势力，将散落于奈良各处的忍者召集成立了伊贺组同心，并交由服部正成管理，又赐予正成一块刻有德川家徽的，上书‘首领’的金牌，背刻‘服部半藏’，此牌本该由服部家代代相传，但在家康公开始以丰臣**身份谋划天下之时，因为天下基本已无其他势力与之对抗，但忍者的势力却越发庞大，特别是甲、伊两贺，已经扩张到了京畿，因忌惮忍者势力，家康公为了削弱而开始以为将军供职为由整合甲、伊两贺，不知道山田风太郎哪里找到的这段历史背景而弄出个‘甲贺忍法帖’的漫画，漫画里的年代和史实根本就不一样！不过当时甲、伊两贺确实在家康公的阴谋下两败俱伤。”

“我们风间一家当时也提出过出面争名，却被服部正成阻止，服部正成将金牌交给当时的风间家主，只说其子无能，伊贺组同心内部将来必然内乱，家康公削弱忍者势力之举自己无法从中阻挡。只希望精通甲、伊两贺战法、忍术的风间家能得以保存，若伊贺组同心到不可挽救之时，持此金牌者便为伊贺首领，伊贺组同心需听命之。”

“一切都如服部正成所料，在正成离奇死去后，其子正就随继承了‘半藏’称号，但管理不当又刚愎自用，目中无人。搞的伊贺组同心分崩离析，各组都为了争夺首领金牌，更是将伊贺组同心逼到离散边缘。服部正就被解职以后，柳生十兵卫宗矩大人任德川大目付接管伊贺组同心才保住该组织，风间家主本想将金牌交给柳生宗矩，却被他拒绝，只说他不是忍者不能继承。为了防止伊贺组同心内部再为此金牌起争端，于是出了一计，命风间家主将真的金牌藏匿起来，并命其铸造了一块假的金牌，将包括当时风间家主在内的所有组长招致他的御殿，当众将假金牌毁于火塘之内，金牌之事便就此隐匿。”

“到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之时，甲、伊两贺还在争夺将军家供职之位，御庭番便是为平息此事而成立，甲、伊两贺也正式被御庭番收编，伊贺组同心自然也就转入御庭番，而风间家的这段历史也就湮没。作为忍者，除了出名的人或组织，风间家的这段历史最终被抹杀无法考证。”

说完，玲子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置于几人面前，又说道：“那块中忍木牌应该在宏真哪里。”说完，玲子看了一眼曹宏真。

曹宏真的眼中尽是不可思议，愣了半天，这才抖着手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木牌，上面篆刻有德川家三叶葵的家徽，还有两个笔体苍劲的汉字——中忍。

不料玲子此刻却双手托着那块上刻‘首领’的金牌，恭敬的走到曹宏真面前，单膝跪倒，将金牌递到曹宏真面前，说道：“绫音参见首领！”

“什么！？玲子小姐，快起来！我不是首领！”曹宏真立时手足无措，玲子突然称他为首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别说曹宏真了，连周超他们四个也是吃惊不小，“刷”的一声全站起来了。

不想玲子却固执的不肯起来，她仰着脸直视着曹宏真的双眼，眼泪流了下来，一字一顿的说道：“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但伊贺不允许女儿之身接任首领之位。父亲曾对我说‘在我的学生中，若论武学忍术，宏真不是最优秀的，但若论心性之坚定，品格之正直，无人能出其右，宏真继承这首领之位当之无愧。只是可惜宏真终究是中国人，他迟早是要回去的。想我风间一门风雨数百年，竟至于此，不胜惋惜。’那个时候，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希望你留下继承这首领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