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死看淡

山区的林地，光线不大行，看不了很远。

可就算再暗淡，沉下心来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够有所发现的。

王成蹲在一大篷荆棘边上，双手据枪，冷眼盯着来时的方向。

在他的目中，约一千五百米外，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搜索行进的鬼子兵。

这么远的距离就能听到踩断树枝的声音？

当然是不可能的。

估计，是有一只野兽经过，正巧被他误判了吧。这也算是错打错着了。

此刻，那些兽兵们，彼此间距离拉的很散，呈分头齐进的态势，向着王成这边慢慢地疏理了过来。

从他们那种慢腾腾的动作上可以看得出，这些鬼子儿们，似乎已经放弃对王成的追击了。目前的状态，与其说是搜索，事实上，更接近于制造安全地带。

这是很符合军事常识的行为方式。

毕竟，这支日军在挨了王成的一轮冷枪后，也不是傻的，立即就加强了对后方的清理力度。

王成在看清楚了是这么个态势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那些日本兵动作虽然很慢很谨慎，推进的速度并不快。然而再不快，终究会搜索到这里的。仅仅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如此问题就来了。

还是老问题，他若是单独带着张英离开，脱险的机率起码有九成。但若是再加上于嫣那么一个重伤号嘛，悬！

非常悬！

张英现在还有多少体力王成不知道，不过看那她血浸衣衫的状况，指望她？还是赶紧摇头来得好。

至于他王成，得！

他现在的状态，只有比张英更糟糕。

就差没虚脱了！

毕竟，中枪后这么一路高强度狂奔，眼下还没有倒地歇菜，都算是他意志力够坚韧的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是真真的，没力气去抬或者背一个大活人了。

如此一来，在这个必需立即快速转移的当口，留给他的选择题，其实也就只剩下了一道残酷的二选一命题了。

一，丢下于嫣，二人立即转移。这是最稳妥的。

二，由他这个男兵，去充当诱饵，力争将鬼子们的注意力引开。

这当中，只能选择一条。

一边是战友的安危，一边是需要用自己的小命去冒九死一生的危险。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命题吗？

王成愁得差点摔倒在荆棘丛中。

可事情既然发展到了这么最坏的一步，光发愁又有什么用？

王成在长叹了一口气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险，他得冒！

没法子了，谁叫他是在场三个人中，唯一带把的呢？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在做出了这么个决定后，他的表情，不大好看倒是真的。

然后他侧过头，冷着个脸直奔主题。

“张招弟，你给我听着，等一会我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拖也好，拉也好，你都必须把于嫣给我弄得远远的藏好。听清楚了么？这是命令！”

匆匆交待了这么一句话后，王成便弓着身子，如同一只大蛤蟆，向着左侧方移动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移出两步呢，他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很狗血的追问。

“王成，那些鬼子们不算少啊，你就这么一个人跑去歼灭他们，把握大不大啊？”

听到是这么一句话，王成差点没一跤跌倒。

他在心中咆哮：干，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这是要去“歼灭”敌人了？

好嘛，自己的这一番舍小我顾大局的崇高革命精神，全都在这一句话里被磨灭了。

有没有搞错啊？

王成猛地停步，回头时，冒火地看着张招弟，说着气话：“大！很大！”

“真的？”

“千真万确。”

听到是这么个斩钉截铁的答案。张招弟立即信以为真，兴奋了起来：“你带着我一起去战斗好不好？”

“不好。”

“带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不带。”

“好，不带就不带，我自己有脚。”

“……”

王成皱眉，觉得和这个单纯到极点的傻妞没办法再说下去了，转身就走。

可是，他才一起脚，身后就传出了紧跟的脚步声。

王成回头一瞥，立即就见到了张招弟怯怯的望了来，那缩着脑袋讨好笑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他说：“警告你啊，别跟了！”

“噢。”张招弟立即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答应了。

可答应归答应，当王成一起脚时，她照样学着王成的蛤蟆步，跟了个死紧。

王成停下，她也停下，然后畏畏缩缩的看着王成。

“你，你……”

王成这个气呀，脸都铁青了，用手指虚点着她指了几下，话都不会说了。

而张招弟，

嗯，这个女兵分明就是一头犟驴转世的，认死理。认准了的事情，看她那样子，铁定会坚持坚持再坚持，没法子沟通了。

王成无奈，只好将视线定格在于嫣身上，呶了呶嘴：“你不管她了？”

可是，还没等张招弟回答。那个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女兵，这会儿第一次开口了。

她的嗓音虚弱，却透着一股子沉稳的力量。

“王成，你带她走。”

嗯，什么情况？

王成有些懵，立即认真的向于嫣看了过去。

于嫣看着他，微微一笑，纵然是血污满面，还是能看出她的容貌靓丽清秀。这个时候的她，肩胛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出鲜血，但终究是一副血人状态，张口时，声音里带着无悔，带着执着。

“对，你带着她走。至于追兵的问题，我来！”

最后一个“来”字落下时，声音回荡，深深动了王成的容，惊了他的心。不禁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早看出来了？”

于嫣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中蕴含有一层浅浅的笑意。

这一刻，王成对她彻底刮目相看。

原来，这个看似很恬静很孱弱的女兵，在真正遇到事情时，居然这么有魄力。

对此，王成略微踌躇了一下，有些迟疑，但在对上了于嫣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后，心中再无怀疑。突然间对这个女兵好生佩服，胸口一热，低声道：“你决意坚守，战死在这里了？”

“对。”

“行。我陪你！”

王成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过头看着张招弟，道：“你赶紧向林中深处跑，别停下，有多远跑多远。”

“休想！”

张招弟斜眼睨着王成。愤愤不平地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王成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被她反问后，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伸出了右手。四指握拳，大拇指高高的翘起。

“咋？”张招弟用一副‘你别想和我耍心眼’的样子望着王成。

王成嘴角含笑，看了一眼于嫣，又回过头来看着张招弟，突然间就觉得心情无比开朗了起来，然后，一句军中汉子们时常嘶吼的顺口溜便从他嘴中脱口蹦出：“怕死不八路，八路不怕死……”

二女同声相和：“妈的，不服就战，生死看淡！”

这一句话吼出后，三个风格完全不相同的八路战士，彼此互看时，眼中都现出了笑意。

更有了，认同。

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已经显得多余了，生死抉择的选择，让三人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战！

秉承八路军老传统，绝不抛弃，任、何、一、个、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