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化茧

夜晚降临，皎洁的月光将山区映照得诡异而阴森。

王成和李大栓坐在一块大石上，一边眺望着村口方向，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不过恶战即将爆发，谁又真有亲情聊天了，所以二人都是词不达意的胡乱凑合着，浑然不在状态里。

没办法，这次的计划虽然还算定得较为完善，但世间事，又哪儿能真正做到算无遗策？

就拿这一次的行动来说吧，他二人在这山林里等着还好，能进能退，目前风险不算大！可李秀英那边，需要着手的事情方方面面，一旦某个环节出现了差错，那就凶险无比了。

何况需要担心的事情，远远不止步于三个人对上16个鬼子就算完事了，更有层潜在的隐忧——那支态度模糊的伪军队伍，究竟会不会起义？

这个谁都说不准，即便是李秀英，也不敢一口确定。

可那支拥有百多条枪的伪军队伍，事实上才是整个环节中最重要的制霸力量。无论他们倒向哪一方，对另一方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鉴于此，整个方案，都透露着一层浓郁的阴影，如同在大风大雨中划船，不仅需要面对恶风急浪的明面力量，更有潭底潜在的鳄鱼群，凶险难测。

能不能将那支伪军收伏？能不能将敌人的力量化为己用？

只在今夜！

而三人针锋相对制定的行动纲领，则是很简单、很粗暴——那就是趁着鬼子们喝酒吃肉的当口，发动雷霆一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歼顽敌，力争将大势归于我手！

以此手段，迫使那支脚踏两条船的伪军队伍，不得不立即旗帜鲜明选择阵营。

但计划是这么作出了，行动也在如此展开了。可一旦那个马明山心思难测，或者对于其手下缺乏铁腕控制力……

这盘棋，就得全盘泡汤。

连脱逃的机会都不存在！

不过担心是这么担心，二人都没有把这个话题说出来。

都是老战士了，他们自然拎的清，分得明，这个时候不是提这种话头的好时机，这样做的话，除了给彼此心里都添上一层浓浓的阴云外，并没有别的好处。

所以，都随意的闲聊着，双眼，则死死的盯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当时间到了接近八点时，终于，王成精神一振，于黑暗的轮廓中，发现了动静。

那是两个人并肩行走的样子，左边一个体格庞大，很是显眼，那是李秀英的身胚，没错。右边的人，则是一个很瘦很高的男子。

王成心中一凛，怎么多了一个？什么原因？

面对这突发的变局，王成飞快地考虑了一下这次布局的全盘环节，心中大致有了判断——这应该和日本人没关糸。

毕竟若是日本人识破了这个局，依那些鬼子们一贯表现出的穷凶恶极，哪儿会有不一窝蜂追杀过来的道理？

所以，那瘦高个儿，应该是，马明山。

作出这么个判断后，王成迅速瞥了一眼李大栓，见李大栓脸上虽有错愕，却并不严重，于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眼下的局面，是越来越错综复杂了啊。”

王成在心中感叹，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我去埋伏。”说着退向身后的丛林。

李大栓回头时，用赞赏的眼神丢了丢他，随即回过头去继续监视。

王成回了一个笑脸，依然保持着战场上需要谨慎的作风，退了几步时，就完全按照野外潜伏的行动步骤，收敛气息，连李大栓也瞒过地，退到了一颗大树之后。

随即，王成一声不吭地爬上树桠之间，掏出了手枪和匕首，给李大栓压阵。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李秀英和那个疑是马明山的瘦高个儿，也走上了山来，和李大栓说话时，王成就在树上冷冷瞧着。

只见李大栓迎了上去，热情地打着招呼：“哈，马兄也来了啊？欢迎，欢迎啊！”

那马明山微微一笑，伸出手，和李大栓用力一握：“李兄，你这可不够意思了啊，要动手，干嘛不通知兄弟我？这是瞧不起我么？”

“哈，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等这事办成了，我认罚，认罚……”李大栓也握紧了对方的手，用力摇晃，再度开口时，话风转变：“马兄，今天这事儿，你那边的兄弟……你肯定是有把握的吧？”

马明山目光平静，看着李大栓的眼睛，沉声道：“没把握。”

“啊？”

李大栓愕然，讶道：“你，你说什么？你没把握？”开什么玩笑。

“是的，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有的，仅仅只是尽力而为。”

“喀……”李大栓喃喃。

马明山点了点头，再度开口时，神态坚毅，认真的道：“这个事情不敢隐瞒李兄，省得到时候怪我，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这话传出，立即就被一道清朗的声音接过了，“怎么会怪你？马兄，咱们最是欢迎你这种好汉子了。”

话声中，王成一下子跳下地来，笑容明朗，走向了态度真诚的马明山，伸出了双手，搭在那双犹在紧握的双手上，用力一摇，声音清朗：“我叫王成，见过马兄。”

马明山抬头时，沉稳的目光迎向王成，平静地道：“王兄么，我听秀英刚刚说起过你，果然是一表人材。王兄，此战……你可有把握？”

“只有尽力而为！”

王成把马明山刚刚说过的话，立即搬了出来。二人相视一笑，彼此明白了的对方的心意，战！

到了这等时候，没有十足把握又如何？战！

战下去就是了！

接下来，四人快速商量了几句战斗细节后，便借着夜色的掩护，举步向村口走去。

这一回， 由于有着马明山那特殊身份的掩护，三人索性放大了胆子跟着马明山进村。一路上，能够见到的人踪倒是没见到几个，都在屋中吆五喝六或者呼呼大睡呢。

毕竟山村里没有什么娱乐的事儿，加上又不是处在第一线必须紧绷着神经，所以天一黑下来，都习惯了早睡早起了。

而那些少数碰见马明山一行的伪军们，得，当兵的撞见当官的，借他们胆儿，也不敢去自讨大巴掌甩脸啊！

于是沿途无事，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炮楼侧面的黑暗角落。

到了这里后，依照商量好的计划，该是分头行动的时候了。

一边是，马明山会立即离开，准备去整合他的心腹，从他的语言中可以判断出，把握不怎么大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原伪军头目，是怎么被李秀英说动的？

另一边，由王成三人留在这儿择机行动，力争把炮楼里的鬼子们一窝干掉。造就既成事实。

整个计划处处都透着风险，等马明山离开后，王成再次抬头观察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炮楼。

这炮楼圆形，高约八米，典型的鬼子建筑。

五成对这种炮楼不陌生，以前他和战友们就攻打过不少，但是这一回王成却觉得特别古怪，他闻着从里面飘出的酒肉香味以及……那些鬼子们嘶吼着的曲调，双手，坚定地搭上了行军包里的手雷。

他掏出两枚手雷，异常熟练地把销栓给拨掉，摆出了随时投雷姿势，这才冲着李秀英呶了呶嘴巴。

这个时候的李秀英，已经满脸都是杀气了。她重重地一点头，就朝着炮楼正面走去，准备再一次确定鬼子们的位置以及状态。

而李大栓，则是掂着王成交给他的手枪，不声不响地跟在李秀英后面五米位置，随时准备提供火力支援。

这，就是这三个中国人的所有武力了！

他们准备实施八路军的一贯风格，不动则已，动则死战。

这边，凝视着李秀英风风火火地向前走着，王成用力攥紧了雷面，触手的凹凸纹路冰冷而实沉。一如他现在的心境，沉默中，蕴含着强烈的杀机。

现在，又到了一雷定生死的时候了。

能不能成事，就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