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话唠

水来了。

是李大栓家的大姑娘端来的。与水一同端来的，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对此，渴得是喉咙都在冒烟的王成，精神顿时一振。眼中带上了笑意。

大姑娘一进来就说：“渴了吧？”

王成应：“嗯。”

“想喝水不？”

“……想。”

“那我爹呢？”

很好，很强大！

这句话堵得啊，把王成郁闷的不行了，唯有苦笑。

事实上，这小子倒是不介意把李大栓已经牺牲了的事实告诉出来，可是，现时机对头么？

不对头！

毕竟在他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刷干净前，在还没有彻底证实他是根据地特派员之前，他前一刻，还在穿着一身日军军服招摇过市呢。

所以，这样的身份，能直扛扛的告诉牺牲者家的闺女儿，“哎，你爹啊，已经不幸了……你要节哀顺变啊！”

很明显，真要这么说出来的话，那么就不是李大栓家闺女需不需要节哀顺变了，而是某个大嘴巴需要了。

可以遥想，当那种噩耗说出后，不敢相信且拒绝相信的大姑娘，将会变得有多么疯狂？

而被绑了一个死的王成，又将会是多么的无助！

所以，王成在苦笑中已经决定了：这事儿，绝对绝对，不能在今天告诉给对方。

然而他这样的苦笑落在李家大姑娘眼里，不免更狐疑起来，那种疑惑……让她着急，让她猜测，更让她想刨根问底。

于是当王成苦笑过后，他看到的是眼神变得有些茫然，还有些激动的对方。这个大姑娘在张口时，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说，我爹，是不是被你害了？”

“胡扯！”王成立即就发出低吼，“你别乱想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爹他呢，是到根据地去了。还托我给你带了一笔嫁妆呢。”

大姑娘立即追问：“我爹什么时候变有钱了？”

“缴获的呗，和蓼坞村的李秀英一起，我们三个战斗中缴获的。”王成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的神态很严肃。

“这样啊。”大姑娘立即扬了扬眉，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可下一句，还是在盘根问底：“那他咋走的时候不跟我说一声？”

王成干咳一声：“这个嘛，事情紧急，来不及了。”

“哦……”大姑娘长长地哦了一声，低头看向手上的水和面。抬起头时，战略迂回道：“哎，你还要不要喝水了？”

“当然。”

“真要喝？”

王成神色古怪，诧异地看了这个大姑娘一眼，总觉得若是一回答想喝，估计对方又会把话题绕到她爹身上去。

这个话题他不想再谈了。

可是，有心想不理睬这个姑娘了吧，但渴水的感觉又很要命。他想，若是这姑娘再把话题绕到李大栓身上去，我不理她就是了，渴就渴呗，一两天不喝水，也不能把我渴死了。

于是王成干咳一声，缓缓点头，说了一个字：“要。”

这个要字一说出口，坏了。

立即的，大姑娘眼睛一亮，马上就带着执着，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巴拉巴拉说开了。

“哎，你真口渴啊？行啊，你给我说说我爹的事儿，我就给你喝水怎么样？要是你说的让我满意了，我还要请你吃面哦，你是不知道啊，我做的面可好可好吃了，包你尝一口，就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王成冷冷回了一句。可这一句话说出后，大姑娘眼里更怀疑了起来，她死死的瞪着王成，“哎，你和我爹还有李秀英，是一起在蓼坞村战斗的么？”

“对。”

“那么我爹呢？”

“你爹，你爹死了！”这一刻，王成极想就这么大声喝回去，可最终，也仅仅只是疲惫的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你爹到根据地去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哦……那他咋不给我说一声？”

王成无语望天，回目时，一看到大姑娘那既期待又傻乎乎的执着样子就来气，火大道：“哎，这么跟你说吧，你爹有紧急事情要到根据地去汇报。所以呢，他没有时间跟你告别了，懂了没？”

大姑娘立即信以为真，眨巴着眼，等着王成继续说下去。

王成把她的求知样子看在眼中，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呆了半晌，还没有开口时，大姑娘却在催了：“你继续说啊，我听着呢。”

得，王成在一听到后，顿时崩溃，无力的望着天花板，陷入了呆滞状态。

大姑娘一见不好，立即就放下了水碗，摇起王成身子来：“哎，你别急心疯啊，你别急急心疯啊！刚刚的话，明明是你自己要说的，明明是你自己要说的么。”

王成长叹了口气，怔怔地凝视向大姑娘，无语到了极点。

明眼可见，他现在的样子，分明是快不行了。

大姑娘见状，语气关心，“哎，你还要不要喝水啊？”

王成火了，抬头就是一声怒吼：“不喝。”

“真不喝？”大姑娘小心地与王成对视，但见到王成那等怒气勃勃的样子，也知道没法靠一碗水能诱惑他了，只好又战略迂回：“哎，我爹临走时，有让你给我带话没有？”

“没有。”王成木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言简意赅。

这样的答案可不是李大栓的表现，大姑娘的心头于是越加认定有问题了，迟疑了一下，仍是厚着脸皮没话找话。

“那啥，你扛来的那满满一箱子财物，都是你和我爹弄的？”

“对。”王成点头。想到李大栓就这么战死了，那么分享一些功劳也是应该的。看向大姑娘时，也温和了许多。

大姑娘却是个见不得好你色的主，见他态度又和善了，立即打铁趁热，拍着马屁：“厉害！就你俩个居然就抢到如此多钱财，好厉害！我猜想，我爹肯定是冲在第一个的吧？”

好嘛，又绕到你爹身上来了。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吗。

王成是郁闷的不想说话了。

但大姑娘却是个不死心的主，死皮赖脸地又换了个话题：“话说，当时的战斗，你能不能说一说啊？”

“……”王成已经决定不理她了。

而在大姑娘那边，呸！你以为你低下头就算没事了么？那可是我爹！

战斗力飙升，叭啦叭啦……

奈何，剃头担子一头热，王成根本就不理会她了。

这一刻，大姑娘快要急死了，气死了，可任凭她无论怎么说，无论怎么把水和面在王成面前来回晃荡，她都会发现。

这个冷着脸的人，不曾知错，也不曾鸟你。

多么挨千刀啊！和他说了半天他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多让人心寒啊？

大姑娘不信邪了。深吸一口气时，就准备再度叭啦叭啦，可是……

“闭嘴！”王成突然一声低吼，头抬起时，一双黝黑的眼睛，就那么带着强烈战意，目光灼灼地逞现在了她面前。

“你要咋子？”

大姑娘瞪大了眼，目露警戒，被吓的往后直退。

然后她看到王皱起了眉头，声音低沉：“你仔细听听，是不是有大量脚步声？我琢磨着，这是鬼子队伍开了过来的节奏。你快到门边去看看情况。”

这话顿时让大姑娘懵了。

“真的假的？”

她疑惑着，也竖起了耳朵，然后脸色就变了。

不错，岛山那边的惨遭洗地，这会儿，终于化成了血腥杀机，漫卷在了孟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