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功与过

“成功了？”横坡岭后山坡腰，后勤连连长、警卫排排长表情复杂地看着远处的火球，正要抬脚，前面的官兵突然发出震耳的欢呼声，“援军上来了！”

听到援军两字时，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懊恼得直想抽自己的耳光，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这两位军官反应倒也快，朝周围还在发愣的官兵大吼道，“听到吗？援军上来了，跟老子冲！”

说完，两位军官身先士卒地转身就冲向岭顶，那些官兵也不是笨蛋，先于援军冲上岭顶绝对是将功补罪的好办法，争先恐后地跟上去。

一时间，士气如虹、杀声震天。

“支那人上来了！”、“准备战斗！”突如其来的喊杀声让攻上岭顶的一百多名日军再也顾不上发呆，在军官们的喝斥声中抢占射击位置。

问题是这两个中队的掷弹筒组和轻机枪组还在半山坡“欣赏”远处的“烟花”！等他们发现情况不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装备再狂冲向岭顶时，已大大落后于中国官兵的突击进度。

“援军来了！？”熟悉的喊杀声隐约传来，刀疤刘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尽是悲哀。

“轰！”火光闪过，刀疤刘连同四名日军被火球和弹片淹没。

面对如潮水般涌上来的中国官兵，一百多名日军拼命勾动着板机，一粒粒子弹呼啸而出，接二连三地命中目标。

急于将功补罪的三营新兵、后勤连、警卫排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迎着呼啸而过的弹雨、踩着同伴的鲜血、跨过同伴的尸体，一无反顾地全速突击。在他们的感染下，第418团的前锋连也精神大震，沉重的脚步也快了点。

横坡岭下，日军大队长和一众军官直到岭顶枪声大作，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

“八嘎！支那人援军到了！”大队长咬牙切齿地咆哮起来，虽然不清楚中国军指挥官是如何判断出已方意图并及时派出援军，但他清楚，炮兵肯定是完蛋了，偷袭栗山巷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了，如果横坡岭再丢失的话，大队长一职肯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军职了！

“松下君，你的立即率第2中队、机枪中队增援！”

“嗨！”副大队长领命而去。

这边日军主力还在集结，第418团主力却已开始冲上山坡。

“黄参谋，你是说那边的爆炸是宋营长他们炸了鬼子炮兵阵地？”团长陈肃吃惊地问道。

得到肯定回答，陈肃兴奋地一击拳，“没有炮兵，看小鬼子还能猖狂吗？”

兴奋过后，陈肃好奇地问道，“不知这妙招是出自谁之手？”见黄诚沉默不语，有点意外地又问一句，“难道就是黄参谋你？

闻言，补充团团部的那名姓钱的军官眉毛一跳，当时向团长汇报日军炮兵阵地时，宋炎华就在边上，还表现得很积极，不出意料的话，这主意肯定就是他出的，当下，冷冷地盯着眼珠子乱转的黄诚。

黄诚当然明白横坡岭肯定是保住了，那本应是擅自行动的偷袭日军官兵阵地之事现在反而是大功一件，说他不心动才怪，不过知晓此事的还有刀疤刘三位军官，冒领军功肯定是行不通的，不过也要沾得边吧。

打定主意，黄诚摇摇头道，“陈团长，这计划是宋营长提出的，我不过是补充点细节，嗯，还有我团后勤连的江连长和警卫排的姜排长也都参与计划！”

见黄诚这次说了“老实”话，对他品行有所了解的军官不由暗道奇怪。而陈肃连连点头，在他看来这黄诚不居功，又有如此能力，怪不得能让师长如此看重！

终于，以近半伤亡为代价，后勤连、警卫排、三营新兵先于日军火力单位一步登上岭顶。

双方残余官兵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刺刀相撞的铿锵声，刺刀贯入身体的噗哧声、枪托击碎头骨的碎裂声、重伤者的哀号声、杀得性起的怒吼声共同演奏着一曲死亡之歌。

面对着格斗成一团的阵地，终于冲上来的掷弹手和机枪手们空有强大的火力却束手无策。

有步枪的副射手们嚎叫着也加入白刃战，指挥官和射手们则拔出自卫手枪，也不管什么武士道精神了，频频开枪，将一名名刺刀技术好的中国官兵纷纷击倒。

虽拼命抵抗，但随着人数的急剧下降，存活的中国官兵还是一步一步的被逼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出岭顶，第418团的那个前锋连终于上来了。

士气大振的中国官兵展开反击，战况再次陷入胶着状态。

决定这场白刃战胜负的关键是看哪方的主力能先一步到达。

答案显然易见，当第418团两个营源源不断冲入岭顶之时，日军的两个中队才爬至山坡腰。

看到对手兵力越打越多，两名日军中队长虽不甘但也只得下达撤退命令。

拼死将对手逼退一步后，两个中队残存的一百多名日军丢下数十具尸体狼狈地撤下岭顶。

见第1、3中队撤下来，副大队长只得命令第2中队和机枪中队就地待命，自己硬着头皮去请示大队长。果然，迎接他的是一阵劈天盖地的咆哮。

发泄一通后，大队长为了自己的前程，命令第4中队也投入战斗，同时将运输中队和第1中队的残余兵力编入第3中队。

没等第418团打扫阵地，日军的两个中队便在机枪中队的火力支援下交替狂攻。

一方占据着绝对的火力优势，一方拥有兵力优势，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胶着状态。

就在日军大队长准备投入第3中队做最后一搏时，第140师副师长张涛率领的师直属部队也抵达横坡岭。

发现对手的火力又一次密集起来，日军大队长不得不接受失败的事实，当副大队长再次请示时，精气神全失的他只是说了个撤字。

打退日军后，不同于兴高采烈地清理战场的直属部队和第418团官兵，三营、后勤连、警卫排还能站立的官兵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在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训话后，默默地收拾起遍地的尸体。

三营两位新兵强忍着恶心，恨恨地将几具日军尸体抛出战壕，发现下面还有具肢体破烂且遍布刺痕的已方尸体。

当他们小心地翻转尸体后，一眼认出这张沾满血迹脸，“啊！是连长！”

他们的叫声引起了正在巡视阵地的张涛注意，带着一群军官走了过来，黄诚和后勤连连长、警卫排排长也在其中。

见到刀疤刘尸体的那一刻，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愧丝，他俩绝没有想到，这个刀疤刘竟如此血性，真的宁可战死也不后撤一步！

黄诚好象突然习惯了战场的惨烈，没有再表现出不适的表情。他的第一反应则是奇怪，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刀疤刘是战死在战壕中，而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却是撤到了山坡，见到援军来了才返身攻击，难道这两人是临阵脱逃？想到这里，偷偷打量起这两人。

看了眼依旧圆睁着的双眼，又仔细观察了会伤口，张涛叹口气，朝新兵道，“你们连长是条汉子，是和小鬼子同归于尽的，好好收敛吧！”

“是，长官！”

其中一名新兵伸手想合上刀疤刘的双眼，没想一下子竟没有合上，再合，还是没合上。

“咦！”这一幕让张涛不可议，上前一步蹲下，沉声道，“兄弟，走好！”说完伸手抚向那双不屈的眼睛。

让所有人脸色大变的是，眼睛怒睁依旧。

这下子，心中本就有愧的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吓得再也不敢看，脸一侧，却见黄诚正阴笑着盯着自己，明白对方肯定发现了什么，不由更慌乱！

就在张涛想再试一次，一名少尉过来报告，“副师长，补充团三营营长宋炎华回来了！”

站了起来，张涛走出几步，却又掉头看向尸体，突然有了办法，吩咐少尉将宋炎华带过来。

听说宋炎华回来了，不仅后勤连连长和警卫排排长脸色难看起来，连黄诚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三人不约而同的缩到人群后面。

跟在少尉后面，一脸倦色的宋炎华边寻找着刀疤刘身影，边应付陈二猴的纠缠。

“长官，您就和姜排长说下，将小的调到您的部队吧！”从返程开始，陈二猴第五次提这个要求。

虽然非常满意陈二猴这身特殊才能，但宋炎华知道象对方这种老兵，没有哪个军官肯放手的，只得再一次拒绝，“我说陈二猴，警卫排待遇可比下面强大了，干嘛非得到跟着我？”

“长官您会打仗，又体谅部下，小的真心服你！”陈二猴真诚地说道。

注意到那名少尉在侧耳偷听，宋炎华忙冲陈二猴一瞪眼，“说什么话呢？姜排长就不会打仗、不体谅你们了？”

不屑地撇下嘴，陈二猴还想央求，见一群军官就站在前面，吓得再也不敢多嘴，和宋炎华小声打个招呼便悄悄离开。

回了一礼，张涛板着脸开口就道，“宋营长，你好大的胆！”

四周的军官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宋炎华接口道，“副师长，卑职知错，甘愿接受军法处置！”语气显得异常平淡，好象早有心理准备似的。

望着眼前这位不卑不亢的少校，张涛就如同变脸一样，呵呵大笑起来，这下子包括宋炎华内的军官都不知副师长到底想干吗？

一连说了几声好后，张涛朝宋炎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眼茫然的军官们，才大声道，“各位，宋营长不顾师长和程团长严令，擅自偷袭鬼子炮兵阵地，虽成功且横坡岭也守住了，但此种擅自行动行为是军法所不容的，这是过！”

明明是大功一件，但的确违反军令在先，包括第418团团长陈肃在内的不少军官想为宋炎华求情，也不知如何开口，好在从副师长的语气和反应来看，应该还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