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风波

“唉，小雪！”中年女人轻轻叫了一声。

“大哥哥，我走了！”说完，又重重一磕头，力量之大，连灰尘都溅起，抬起时，额头已是鲜血直趟，她却如没有感觉似的走到宋炎华面前，深深一鞠躬，“长官，能不能将大哥哥就安葬在这？”

“啊？”宋炎华不解地看着这个让他惊讶的女孩。

“我要将小鬼子的头都放在大哥哥坟前！”女孩用与她年龄不相符的阴冷声音道。

“好的，就葬在那片竹林中吧！”

“谢谢长官！”女孩又一鞠躬，欲转身。

“小雪！”宋火华叫住了她，望着女孩没有表情的面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柔声道，“小雪，好好活下去，别让许大虎死的不值！”

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只是冷漠地看着宋炎华，最后在中年女人的叫唤中转身离去。

“队长，这女孩不得了！”不知什么时候，徐雷拿着一份电报站在了后面，此时和其他队员一样看着远去的女孩发愣。

女孩最后的眼神，只有宋炎华读懂了，因为当初从人间地狱般的南京城，就是瞪着这样的眼神加了第140师。

从杀戮中活下来，而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杀戮！战争应该让女人走开，可在这场该死的战争中，女人却承受着超越极限的苦难！

小雪，活下去！默默送出一句祝福，宋炎华的眼角湿润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宋炎华在内谁也没有想到到，就是这些心存死意的女人，在他这番措词激烈的话刺激下，日后竟成了一群让湘东鄂西日军闻风丧胆的割头猎手！当然这还是后话。

“队长，电报！”

见徐雷一副怪异的表情，宋炎华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忙接过一看，电报就寥寥数语，“知悉你部作战经过，甚慰。营救一事，量力而行！”然后就没了！

看着含糊其词的电报，宋炎华的脸颊腾的一下潮红，没想到堂堂中将，竟耍这种摸棱两可的手段！

什么叫量力而行？就是去营救，成功了，黄澄明有指挥之功，失败了，他也已尽力；而不去营救，一旦张涛被击毙或被俘虏，那对不起，是突击队抗命不遵，黄澄明自然没有一点责任！

“队长，地图！”徐雷当然也明白其中的玄机，知道现在是骑虎难下。摊开地图，两人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王山头，倒也在预定前进方向上，只不过偏离数十公里。

随着宋炎华一道道指令，突击队高速又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半小时之后，村外竹林**空地，多了十多座新坟丘，女子们跪在坟前又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而在另一边，一场简单而肃穆的葬礼正在进行。

卢建辉牛眼含泪大吼一声，“恭送虎子兄弟上路！”

四名队员抬着一具女子们送的棺椁缓缓走向早已挖好的墓坑。

“全体都有，敬礼！”口令声中，这支纯军官组成的突击队展现了不错的军事素质，没有排练过，但举手敬礼声、上枪致礼声几乎同时响起！

在队员们沉默的眼神中，棺椁放入墓坑，卢建辉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举枪，预备，放！”

数支步枪同时射出送别的子弹，枪声中，四名队员开始将封土填入。

队伍还是寂静如山，但所有队员眼中都泛起泪花，几个与许大虎交好的队员更是泪流满面。

难怪这些军官情绪如此激烈，他们早习惯了草草掩埋战死同伴，为一个普通尉官举行如此葬礼却闻所未闻，几乎所有人都闪过一个念头，将来某一天自己战死了，又有谁来如此安葬自己？

当木碑竖上好，一声礼毕，队员们刚放下手臂，却见卢建辉转身宋炎华，又一声口令，“全体都有，向队长敬礼！”

都一愣，但队员们还是齐刷刷敬礼，宋炎华忙还礼，正要问怎么回事，只听卢建

辉哽咽着道，“谢谢队长让虎子兄弟走的风风光光！

从其他队员眼中，也看到了发自心底的敬意，宋炎华却一阵惭愧，他之所以挤出时间为许大虎安排葬礼，其实另有打算，想以此来消除突击队中某些人的不满。

那些女子过来在许大虎坟前祭拜后，听从宋炎华的劝告暂去它处躲避。目送走三步一回头的小雪她们，宋炎华正要叫一旁等待的领路排长，一名轻伤员突然过来立正敬礼。

宋炎华一看，正是那名之前脸色阴冷的轻伤员，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

“沈志强，退回去！”一旁的徐雷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忙厉喝！

沈志强倔强的看了眼徐雷，朝宋炎华沉声道，“队长，我先代表虎子兄弟说声谢谢！”哽咽下又道，“然后代表弟兄们问队长一个问题！”

“别说了！”徐雷吼着就要上前制止，却被宋炎华拦住。

另一边的卢建辉也感觉情况不对，牛眼一瞪，“沈志强，你他娘的想造反，老子就毙了你！”说着欲势就要掏枪。

“卢副队长，让他将话说完！”

对宋炎华已口服心服的卢建辉只得悻悻收起枪。

沈志强的资料在脑中一闪而过，许大虎同乡，同时入伍，积功升为排长，第二次长沙会战中，他们所在连因营长率主力临阵逃跑而陷入日军重围，两人侥幸生还，返回部队当夜就枪杀营长而补捕！

看来这沈志强也是血性之人，宋炎华的怒火平息了点，“沈少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见宋炎华一口叫出自已的军衔，沈志强愣下才道，“队长，弟兄们就想知道，今天的行动和上面安排的敌后破袭任务有没有关系？”

“他娘的，老子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就这破事呀，我说沈志强你小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卢建辉不耐烦地叫起来。

“闭嘴！”

徐雷朝卢建辉轻咤一声，然后欲上前却又停住，在他看来，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说是，反正为了大局，自己和卢建辉肯定会配合做证明！

仔细观察了下队伍，绝大部分队员都是一副侧耳倾听的表情，看来有这疑问的不在少数，这也说明，宋炎华在他们心中还没有树立起绝对的威信！

“没有任何关系！”

出乎徐雷的预料，宋炎华的回答十分干脆直接。

“弟兄们，听到了吗？”沈志强一脸怒色，大叫起来，“不是我们的作战任务，也就是说许大虎白死的，我们几个也是白受伤的！”

队伍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见状，一缕喜色自眼中闪过，沈志强旋即摆出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看着宋炎华。

“你他娘的胡说什么呢？”卢建辉脸上青筋毕露，扯着嗓子直骂。

示意卢建辉停下，宋炎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的看着队伍，渐渐地嗡嗡声消失了！

宋炎华这才道，“看来大家都认为许大虎白死了？”

“谁说的，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卢建辉又忍不住了，“没有虎子，那个小雪不就要死在小鬼子手上了吗？哦，还有有其她人也会死！”

“可队长刚才也承认了，这不是我们的任务！”沈志强咬准这一点反驳。

卢建辉口张了又张，最后恼羞成怒骂道，“他娘的管这些干嘛，杀小鬼子难道错了？”

“杀小鬼子不错，可也不能让许大虎白死！”沈志强又朝队伍喊道，“弟兄们说对不对？”听到队伍中响起稀稀落落的响应声，他眼中的喜色更盛。

将沈志强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宋炎华的眉目开始皱起来，感觉这人弄出这动静不仅仅是因为许大虎之死，难道……想到这里，心里一激棱，转头看向徐雷，见对方也是一脸愕然，又不象是装出来的。

本来宋炎华还认为这人也是血性中人，现在发现对方竟另有企图，也不再客气。

冷哼一声，宋炎华盯着沈志强冷冷道，“不错，我们是另有任务，但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

然后朝队伍怒吼道，“我们是军人，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原因当的兵，但你们穿上军服的那一刻，你们就是军人，告诉我，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保家卫囯！”

“没吃饱饭吗？”

面对宋炎华的咆哮，所有队员，连那个排长都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保家卫囯！”

“很好，看来你们至少还知道职责！”宋炎华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我清楚你们当中还会有人想不通！”

停顿了下，在队伍中巡视了遍继续道，“如果那些女人是你们的家人，你们还会说这不是我的任务吗？”

队伍沉默了数秒，然后响起怒吼声，“不会！”

“对，肯定不会！”宋炎华转头看向坟碑，“我想大虎兄弟在救小雪的那一刻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对，虎子兄弟将小雪当成是自己的妹妹！”卢建辉大声应道。

点点头，宋炎华又看向脸色铁青的沈志强，“沈少尉，还有一点别忘了，这次行动时，我和卢、徐队长讨论过，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实施的，也就是说不会对我们的任务产生影响！”

“可许大虎死了，我们几个也受伤了！”

见沈志强还不肯退让，宋炎华也懒得和他啰嗦了，直接摊牌，“沈少尉，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就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