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伤员

笑罢，张涛提了个建议，“要不，一起去吧！”

牟龙光正要点头，院口匆匆进来一名士兵，立正敬礼报告，“两位长官，倪军医请你们立即去卫生队！”

“什么事？”牟龙光问道。

“好像是受伤的弟兄和倪军医吵了起来！”见两位长官脸色沉了下来，士兵紧张地补了一句，“我在外面弄担架，只听到争吵声，吵什么没听清楚！”

张涛和牟龙光都一惊，伤员在宋火华计划中是关键一环，没想到在这时候竟出状况！张涛忧虑地看了眼同样皱眉的牟龙光，“还是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在士兵带领下，两人一路无语匆匆赶向位于王山头南部的卫生队。

刚走进卫生队所在的山谷，就见后勤连和一些来帮忙的官兵们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长官来了！”

几位眼尖的士兵看到了从夜雾中钻出的张涛和牟龙光，忙小声提醒同伴，嗡嗡地议论声顿时消失。

顾不上还礼，张涛和牟龙光大步流星走进山谷，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不远处，**声，争吵声连成一片。

又走十几步，声音清晰了起来。

只听一个大嗓门在吼道，“倪军医，你还不懂？马上就要突围，弟兄们都缺胳膊少腿的，就是去送死？！”

“周团附，团长都安排好了担架队，不会掉下一个弟兄！”

“唉，倪军医，怎么和你就说不通呢？”大嗓门急了，“团长怎么还不来？我要见团长！”

“周成海，我来了，张副师长也来了！”

随着牟龙光的低吼声，躺满山谷平地的重伤员们都忍住痛楚不发出**声，而少了左臂的第420团副团长周成海和军医倪春晖都脸喜色，同时开口

“副师长、团长，弟兄们……”、“副师长、团长，周团附他……”

“停！”牟龙光怒吼一声，瞪着两人，“成什么体统？一个个说，倪军医，你先来！”

“是！”倪春晖气愤地说了起来。

“两位长官，我根据命令，组成了以后勤连为主的担架队，准备将周团附他们转移到预定地点，可周团附死活不愿意走，吵着要见两位长官！”朝周成海狠狠瞪了眼才又道，“报告完毕！”

“周成海，不撤，准备等着当小鬼子俘虏？”牟龙光一听火了，咆哮道。

听到这话，周成海的眼睛顿时红了，“团长，谁说弟兄们想当小鬼子俘虏了？”

“那你们想干嘛？”牟龙光也知道自己的话过头了，语气和缓了下来。

周成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团长，今晚是不是从西面和南面同时突围？”

“对！”

“有多少把握？”

见牟龙光沉默不语，周成海惨然一笑，“所以弟兄们才不想走！不想拖累其他弟兄！”

“什么意思？”这次连一直没说话的张涛也忍不住了。

“报告副师长，我和这些重伤的弟兄们讨论过了，于其在突围时白白死掉，还不如留下来，让我们死守南面阵地拖住当面的小鬼子，两位长官带其他弟兄全力从西面突围！”

周成海的话让张涛和牟龙光都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宋炎华计划中的一环吗？本来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没想到他们自己提出来了？

见两人震惊的样子，周成海又道，“两位长官大义，想带着重伤的弟兄们一起突围，但小鬼子势众，有我们的拖累，反而要搭上更多的兄弟，不值！”

不值，这两字几乎是用全身力气怒吼出来的！

“弟兄们，告诉两位长官，你们怎么想的？”喘着粗气，周成海又吼了起来。

“留下我们，和小鬼子拼了！”所有重伤员回以排山倒海般的吼声。

张涛、牟龙光，还有倪春晖呆住了！

山谷外的官兵们呆住了！

“两位长官，就成全弟兄们吧，反正结局都一样，还不如死的壮烈点！”周成海苍凉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涛和牟龙光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点点头。照原来计划，在突围陷入僵局时，这些重伤员是准备放弃的！

见两人点头，周成海长长吐了口气，一旁的倪春辉欲言又止。他是一名历经战火的军医，其实也明白，就是带着这些重伤员突围，能存活下来的有十之一二就不容易了，极端情况下，可能一个都没有！而现在第420团不就是面临着全军覆灭的危险吗？

“有什么要求吗？”忍着伤悲，牟龙光轻轻问道。

听到这话，周成海忙从口袋中掏出数张纸，“这是重伤员的名单，弟兄们就一个请求！”

“说！”

“等战事结束了，希望两位长官派人回来将弟兄们收殓合葬在一起！”说着，周成海就哽咽起来，“弟兄们害怕曝尸野外，死后也不得安生呀！”

“放心，你们都是英雄，不会让英雄死不瞑目的！”含着泪花，张涛接过纸小心收好。

“英雄？”周成海哽咽着摇摇头，“如果有一丝希望，弟兄们也想活下去！”

“谁不想活着呢？”牟龙光将拳头捏得咯咯响，眼中全是愧疚。

新的命令下达，担架队将两百多名重伤员源源不断送上南侧三个阵地，之后，担架队，还有原来在南侧集结的二营留下所有轻重机，赶往西侧与三营及团直属部队汇合。

“成海，真留下？”

阵地上，牟龙光又一次劝说，旁边几名压着机枪子弹的伤员手停了一下又动起来没停。

“不走了！”周成海转头看着在阵地上做着战斗准备的伤员轻声道，“他们都留下了，我还走，那我成什么了？”

“那，保重！”

“保重！”

“团长！”周成海叫住正要转身的牟龙光，做了个抽烟的动作。牟龙光忙掏出所剩无几的烟盒塞给他。

当牟龙光走下阵地时，后面传来周成海的声音，“弟兄们，吸烟了，大家有口福了，这可是洋烟，不多了，只许一人一口！”

眼角的泪花再也控制不住，自脸颊缓缓流下。

在另一处阵地，牟龙光找到了正在为一名伤员换绑带的倪春辉。

“倪军医，路我走，这儿不需要你了！”

恍若未闻，倪春辉小心翼翼地将绑带包裏好，这才平静地看着牟龙光，“团长，我是名军医，伤员在哪我就应在哪？”

“不行，必须跟我走！”

牟龙光的态度很坚决，要知道，中囯军队中军医数量少的可怜，能配有军医的团级部队更是凤毛麟角。

倪春晖的态度同样坚决，走到一名捂着腹部伤口不停**的伤员前蹲下，小声安慰。

”倪春晖，你个混蛋，你的医术能挽救更多的生命！”牟龙光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破口大骂起来。

身体颤抖了下，倪春晖没有回应。

“倪军医，团长说的对，您活着比我们有用！”伤员也小声劝道。

看着伤员稚嫩未脱的面孔，倪春晖心中一疼，“小兄弟，我哪儿也不去了，就不这陪你们！”

在伤员泪水中，倪春晖站起身，朝不远处一名医护兵叫道，“柱子，过来下！”

“师傅，什么事？”医护兵小跑着过来。

怜惜地擦去医护兵脸上的血迹，倪春晖小声道，“柱子，师傅的本事你学的差不多了，现在跟团长走吧！”

医护兵一听急了，“师傅，你不走我也不走！”

脸一沉，倪春晖厉声道，“怎么不听话？师傅教你的本事可以救更多的人！”听到这话，一边的牟龙光嘴角一阵**。

“那师傅的本事更大，干嘛不走？”

望着快急哭的医护兵，倪春晖淡淡一笑，指指胸膛，“柱子，因为师傅心累了，不想再走！”

“师傅，心怎么会累？”医护兵听的一愣愣，而牟龙光却明白了，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倪春辉的神经早已紧绷，在重伤员留下掩护这事得刺激下他崩溃了！

“团长，柱子就交给你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名伤兵。

“师傅！”医护兵也想过去，被牟龙光一把拽住，“柱子，你师傅的心真的累了，我们走！”

被强拉着走的医护兵边抽泣边问，“团长，这人的心怎么会累？”

“等你经历的多了，就懂了！”

借着绳索，陈二猴轻松的从之前那块无法攀登的绝壁上降下，侧耳仔细听了会，没什么动静，就收起绳索，小心翼翼地摸向那边悬崖。

沿途发现几处血迹，陈二猴的心越来越沉重，最终在季勇跳崖的地方停了下来。

几枚弹壳，说明有人在这开过枪，周边又有不少弹坑，说明有不少人向这儿开过枪。陈二猴明白这儿就是季勇最后到达的地方，然后仔细搜索起来，没有血迹，说明季勇没中枪，那人呢？

弹尽被俘？这一念头刚浮现就被否决！季勇那句绝不当小鬼子的俘虏的怒吼尤在耳。那只能一个可能了，悲伤的眼光看向烟雾缭绕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