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蛇咬人还有药医

聂雷惦记着罗礼成，刚刚审完肖启忠，他就迅速离开了审讯室。

罗礼成从丰水镇赶车到雍城县公安局，已近中午了。聂雷马上把他请进了丁会学的副局长办公室。

说实在的，不仅是聂雷，就是丁会学对罗礼成都有点反感。一个公安人员，一个派出所的所长，居然与社会上的混混打成一片，居然在家里设牌局赌博，居然敢给郑刚等人作掩护，居然有可能导致办案人员作出郑刚等人不在案发现场的误断。

丁会学与记录小王坐在办公桌旁。聂雷坐在靠近办公桌的一个单人沙发上。罗礼成一人坐在三人座的长沙发上。三处成为一个不等边三角形。这是什么格局？是审讯还是询问？用不着追究。但是，已足以使罗礼成感到压力，感到十二分的不自在。

丁会学先开口了：“姓罗的礼成同志！”

一听到这样称呼，罗礼成觉得今天的日子不好过了。整个公安局谁不知道，他丁会学不安逸谁，就爱这样乱叫别人。

他的语气不是那么客气：“你也是我们局里的干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法律规矩你都懂，今天，我们就什么废话都不用说。”

“丁局，究竟找我有什么事呀？”罗礼成皱着眉头，有点焦眉烂眼的样子。他的长脸配得住他修长的身材。除了在此时此地躬着背有点龟儿样，平时，在大庭广众之间，尤其是在丰水镇派出所的任上，他还是挺有雄气的。

随后，他自作聪明地说：“啊，我想起了，聂队在丰水委托了我两个任务，先是叫我协助调查秦咪兜的失踪。其实很简单，多半是外出打工去了。我未及时汇报，很抱歉！那天聂队又叫我派人盯着郑刚和尤大勇，我派是派了，但没有重视。你想想，丁局，那两个人在运烤烟，车来车去的，怎么好盯？当然，我也有私心，认为是他们刑警队的事，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越说得多，越说明了他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我说你姓罗的礼成同志，不消着急嘛，听我说嘛！”丁会学又变得语重心长，“上次市局的领导们，特别是刑警处的荣杰处长来我们雍城，也来到你们丰水镇，你也在场。他们批评了我们，听得出来，主要是在批评我。说我们对丰水烟站的案子判断有误，指挥失当，尤其是，预先没有很好地勘察案发现场，没有认真地在县内，特别是在丰水镇当地作深入调查。”

“对，我也在场，我也听说了，我也有责任。”罗礼成马上说。

“今天，我们不想追究谁的责任，就想开门见山地同你谈一谈，丰水烟站第一个收烟日的头天晚上，你与郑刚他们打牌的真实情况，要详细，要不漏任何微小的细节。”

罗礼成沉默下来，两眼注视着灰色的水泥地面，他明白丁局这话的份量和目的。

“关于那晚打牌的起止时间，我曾向聂队讲过。”罗礼成不敢再继续沉默下去。

“姓罗的礼成同志，你头次的确讲过，关键是你没讲实话，或者是记忆有偏差？”丁会学说，“我得提醒你，你的身份是什么？你的屁股该坐在哪里？然后，你再确定，你该怎么回答我的话？你自个掌握分寸吧！”

丁会学是个不循私情原则性很强的领导，他的话无异于一砣高山滚石，“嘭”地一声，一下压进了罗礼成的胸膛。

正在此时，有谁一步跨了进来。

只听见丁会学，聂雷同声招呼：“万**这边坐！”原来是局党委**万大明来了。他谢绝了就坐，从衣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几支，首先递了一支给罗礼成，然后才递给丁会学等人。那时，在机关办公室还没有提倡禁烟。

这里的首先和然后，显然给足了罗礼成的面子。他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谢谢万**！”连忙摸出火机，要给大家点烟。

万大明轻轻拍着他肩膀：“不消的，你坐下，好好同丁局、聂队他们谈谈，我正在那边开着会，马上还要过去。”

“万**，我有什么错误，你们直接了当地给我提吧！”

“没说你有什么错误吧！”万大明说，“我送你几个字：好好回忆，站稳立场，实事求是，全力破案。”

万大明正要走，却让罗礼成的两句话给怔住了。

“万**，丁局，我要向你们汇报一件事，我对聂队有意见，聂雷在办案时没有出以公心。”罗礼成站起来显得很认真严肃。

聂雷大感意外，忍不住想说什么，丁会学示意他禁声。

“那年，我上任丰水镇派出所所长时，听说聂雷也在竞争，而且可能认为是我抢走那个职位的，一直对我耿耿于怀。这次，他主办丰水案子，我看他的表情就不对劲，一定在背后耍我的横刀，指责我不力，指责我作了伪证。”

“罗所长，这是绝对没有的事？”聂雷忍不住道，“我——”

万大明制止聂雷说下去，对罗礼成说：“你只是一个‘听说’，一个‘可能’就下结论是‘一定’，这不应该是我们一个派出所所长的判断风格！今天我们只集中一个话题，当务之急，那晚你们打牌的确切起止时间，中途有没有人借口退场，至于其它事情，以后我们专门抽时间解决吧！”

趁万大明劝导罗礼成的时候，丁会学倾身向聂雷悄悄说：“我他罗礼成才是在发横，他肯定是在掩盖一个心中的隐密，这是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意转移视线！”

聂雷轻轻地点点头，心里说：“但愿如此。”

万大明走了，罗礼成重新坐了下来。他正眼也不瞧丁会学与聂雷。丁会学笑眯眯地看着他，越来越觉得他心中有鬼。

“怎么样？说一说吧！”丁会学打破沉默。

“好，我讲，头次在丰水派出所，郑刚说他们到我那儿打牌是擦黑时间，七点半左右，我也顺着说，客观上作了伪证。通过仔细回忆，应该是晚上九点，他们才到我那儿。记得那天晚饭后，我老婆还有孩子都洗完澡，我看了半截《白发魔女》的电视也想去洗澡，郑刚尤大勇他们来了，两个都是满头大汗”。

聂雷说：“罗所长，你提的这点非常好。”

罗礼成说：“不用你表扬！“

聂雷说：“不是表扬，从当天晚饭后到晚上九点左右，徐三娃在做什么，徐三娃的几个铁哥们儿在做什么，这是个对案件侦破很有价值的时间段，因为晚饭时间，徐三娃还在烟站吃晚饭，当时曾接到一个电话。吃饭后，有人看见他走出烟站，以后就没人再见到他了。”

“你是说是我给他打的电话？”

“没这个意思，我是想请问罗所长的是，第一，你们打牌是不是如郑刚所说一直打到下半夜两三点钟，第二，打牌当中，郑刚、尤大勇是不是找借口离开过？因为这里面还有个重要的时间段，丰水站烟的炊事员秦蛮女，最初受害时间是当晚十一点至第二天凌晨三点之间，最后窒息死亡是六点半以后。第三，郑刚、尤大勇是不是在丰水没有住处，非得住在你那儿不可？”

“怎么，聂雷大队长，你在审讯我吗？”罗礼成借此生气道。

丁会学轻轻一拍桌子，但声音十分严厉：“姓罗的礼成同志，今天，你可能还存在个态度问题！我给你讲，聂队这几个问题，是万**，梁局长和我共同决定要询问你的。希望你仔细回忆当晚的情况，希望你和肖启忠两人的说法大体出入不大，都能符合客观事实，说到一条路上。你懂得，如果你违背了事实真相，抛开了关键问题不说，继续作伪证，等待你的就不是询问，而是审讯！”

“唉——”罗礼成长长地叹了口了气，“真的是，‘蛇咬人还有药医，人咬人就没有药医’啊！”

“你还在认为有人咬你，你本来就没有错误？”丁会学有点生气。

“人，哪个没有错误！我是说有人在借公事报私仇。”罗礼成看了聂雷一眼。

“随你怎么想吧！”丁会学道，“反正，这两天你就暂不回丰水去了，吃住都在公安局吧！一般情况不能外出，万分有事必须请假！”说到这里，丁会学叫小王去把纪检柳**叫来。

罗礼成这才感到事情严重了，要对他动真格了。

柳**穿着硬底皮鞋“喀嚓喀嚓”地跨进副局长办公室，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两根深深的鼻沟纹伸到嘴角就毫不通融地向两旁撇去，让罗礼成不寒自颤。

“把该交的都交出来，你懂得！”柳**没有去征求丁会学的意见就向罗礼成下命令，看来是预先研究好的。

罗礼成乖乖地从身上把工作证、警察证、手枪等拿出来，一一放到桌上。

“还有BP机也要交出来！”柳**提醒道，“不能动用局里任何一台座机，不能与外界联系，”

“我……”罗礼成想说什么。

丁会学冷冷地说：“丰水派出所的工作，局里晓得安排，你不用橾心！”

罗礼成暗暗叫苦。明天就要给他老丈母做八十大生，今天晚上吃长寿面，明天中午吃正餐举行庆典，总共十五桌宾客，全是他一手操办，整个收支都在他手里，没有他在场，怎么得了！亲戚朋友会认为他收了礼金玩失踪耍奸，他那憨包婆娘还会赶到公安局来找他！

“我，我……”他张大嘴巴，有苦说不出。他清楚得很，给丈母娘摆宴祝寿，怎么是你拒绝接受审查的理由？

正在此时，走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林兴跑到办公室门前叫道：“聂队，快出来一下，有个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