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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参赞军机

小说:逆天行 作者:乌丸校尉 更新时间:2016/3/26 19:19:58

庐陵县,庐江郡治下的一个小县,多山少地,丘壑纵横,全县人口不过二万余人,直线距衡山不过数十里。

千百年来,百姓们在这里世世代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天子姓姬也好,姓赢也罢,历史的沧海桑田似乎与这里毫无关联,百姓们更为关心的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以及儿女们的婚媒嫁娶,子嗣繁衍。

半月以来,庐江郡的兵马、钱粮、器械源源不断地向庐陵集结,庐陵从一个民生凋敝的小县一下子仿佛成为鄱阳那样的繁华都市,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庐陵商贩们狠狠发了一笔,手中的物资被采购一空。百姓们从头几天的慌张,到这几天的习以为常,甚至有好事者已经在探听这里究竟要干什么?所以近几日,百姓们议论最多的话题只有一个——大盗黥布。

城外,讨伐军大营。

秦代郡守权力极重,上马掌军,下马管民。大帐内,望着麾下文武,吕赞意气风发,似乎胜利已经在望。前段时日,经吴芮劝说,吕赞下决心兴兵征讨,立马遣人飞奔咸阳,通过赵成重金贿赂赵高,讨得赵高口信:派军征讨,追回赋税,既往不咎。

其实吕赞内心,还有更为隐秘的心思,吕赞曾得到密报,言黥布为盗数年,财富积累得惊人,斩其首以获功名,夺其财以充私囊,这是件多么让人兴奋的事啊!

帐内,郡尉萧子陵率先打破沉寂,上前言道:“郡守大人,庐陵城外,已集结三万大军,本官以为机不可失,当速速进兵,攻打黄泥岗,夺取进山必经之路。”

吕赞故作深沉,嗯了一声,并未急于表态,随即望着吴芮道:“刚才萧郡尉一番言语,吴县令,有何高见。”

吕赞谦虚询问的口气,让吴芮内心感到颇为满意,遂言:“本官亦赞成郡尉萧大人意见,三万大军,开支巨大。前日,本县县丞陆渊捎来口信与本官,言及粮草可支撑一月,若战事拖延会捉襟见肘,请郡守大人速做决断。”

吕赞见此遂言:“好,就依二位之意。明日大军开拔,本官将亲往指挥,攻克黄泥岗。”

众人领命,鱼贯而出。

随吴芮参加此类的军议,桓楚是头一次,感觉平淡,没什么经验好总结。由于自告奋勇地参与征讨黥布,为了让桓楚更好地出入营地,吴芮竟给了桓楚一个行军假司马的头衔。桓楚也明白是空衔一个,连军印都没有。前段时日,众人得知桓楚要留下相助吴芮,大部分青壮都已回村,自己手下只剩蒲坚、苏盛、章匡三人。

这样也好,桓楚本不想留在吴芮帐下,只因害怕吴芮哪天真将凝思许配给了黥布而迫不得已为之。现在看来,交战已经不可避免,双方视若仇敌,黥布要做吴芮家女婿估计是没希望了。

吴芮的营地位于城南一片空旷地带,三千家丁武装驻扎于此,四周是其他一些家族势力武装,皆受吴芮节制。大营**,“吴”字大旗迎风招展,似乎向世人宣示,庐江郡的地方豪强宗族,以吴芮马首是瞻。

自己的营帐内,桓楚的思绪飘得好远,又回到鄱阳夜市那个美丽的夜晚。之后,彼此见过多次,但由于皆有他人在场,各自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谨小慎微,难以互诉衷肠。哎!思念竟是这样地让人纠结与甜蜜。这几天,凝思在干些甚么,应是焚香抚琴,用悠远的琴声表达心中之思吧。

“桓司马,主公有请。”吴芮帐下心腹小校前来传话。

“请转告番君,随后就到。”无限的遐想中又回到现实。桓楚再次穿上刚卸下的甲胄。行军打仗,吴芮毫不含糊,手下家丁皆身披甲胄,强弓硬弩,尽量武装到牙齿,其实可以理解,这是他吴芮的全副家底,不容有失。

大帐内,吴芮垂手而立,望着绘制简易的衡山地形图,久久不发一言,梅鋗诸将立于两旁,等着吴芮发话。

桓楚道:“君上,敢问所唤何事?”

“哦,来啦。”

吴芮接着言:“方才诸将提议,本部三千人马以及其他武装计五千人赶到黄泥岗,宜当速战速决,否则久之,锐气尽失,恐为不利。不知足下有何看法?”

桓楚心想,众人皆知黥布之勇,现在却抢着打先锋,难道皆知黥布富可敌国?这帮人财迷心窍,欲图一场大富贵。想想也对,谁能最先杀入飞鹰寨,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横财。随即心中一凛,不对,这帮人是吴芮的部下,难道吴芮也对黥布多年积累的财富动心呢?很有可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试想,吴芮能最先得到这笔财富,那么吴家的势力或许会暴增数倍,成为荆楚数一数二的豪门望族,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回过神来,桓楚道:“既然君上相问,在下姑且妄言。战场形势多变,岂可拘泥于一成不变的策略,一切还是视情形而定吧。最近几日,在下也询问了当地一些熟悉环境的村民,村民皆言欲进衡山,黄泥岗只是必经之大路。事实上,数年前有数条小路,崎岖难行,无法让大部人马通过,原本是村民进山采药、打猎踏出来的路径。到如今,村民畏惧黥布之势,根本不敢靠近黥布势力范围,小路估计也就荒废了。”

梅鋗见机而言:“主公,桓司马之言,正好可派遣一拨人马,以密林山势为掩护,寻访小路偷袭飞鹰寨,打他个措手不及。”

桓楚忙道:“梅校尉此言不可行。飞鹰寨乃黥布老巢,防守必然严密,即便有可能疏于防范,我等也不可派人偷袭。其一听闻衡山之中有十余座山寨,防御皆环环相扣,一寨有事四方支援。其二山势崎岖,即使寻到小路,若沿途被被察觉,反会遭偷袭,我等援军又不得救,岂非羊入虎口。”

梅鋗见桓楚反对,也没说什么。偷袭算是一种进攻尝试,胜算并不大,就算没有桓楚刚才说的原因,派上一拨人马深山里转悠,毕竟人生地不熟,能不迷路就不错了,至于带上当地向导恐怕也不行,只在外围转悠,反而可能让黥布一口气吞掉。

梅鋗道:“看样子,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沿大路一寨一寨地攻了,若当真如此,必然损失巨大,粮草都恐怕难以为继。胜了亦是惨胜。”

桓楚道:“在下有一策可胜黥布,但恐吕君上未必答应。”

“哦,何策会如此,本君若能击败黥布,又有何策不能用呢?司马但说无妨。”吴芮道。

梅鋗笑道:“本校尉就知道,桓司马胸中定有良策,就是斯文绉绉地,不肯一口气说完。”

桓楚摇头道:“非也,此策虽算良策,但也有致命的缺陷。君上请容我细细道来。”

“我军优势兵多将广,黥布之优势乃地利,可谓各有所长。今可引步兵于黄泥岗前下寨,以守为主,伺机攻打,以牵制贼兵。即刻派熟悉本地的村民寻到其他数条可以进山的荒废小路,亦派步兵建寨把守。另挑选出精锐善战之士,以现有骑兵为基础,组建一支精良的机动骑兵部队,人数不多,千人足矣。这样一来,可将黥布困死在这衡山之中,若黥布突袭,可命军士速点燃狼烟,骑兵数个时辰内便会赶到,骑兵对阵步兵,黥布就算是再骁勇,亦难敌。如此这般,只需半年左右,黥布粮食耗尽,必败无疑。”

梅鋗道:“好啊,此计甚好,扬长避短,黥布算是插翅难飞了。”

可吴芮却并没笑意,缓缓道:“此计虽好,却有缺陷,一则三万大军迁延日久,粮食如何维持。二则雨季就要来临,到时军营、道路泥泞不堪,军士埋怨,军心涣散,又该如何坚持。”

桓楚摇了摇头,觉得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依旧可以克服。最主要的问题来自朝廷,见众人都在,不好直说。遂含糊言:“君上所言甚是,桓楚唐突了。”

当下,众人又议了些营中军务,桓楚无心再听。待众人退下时,吴芮留下桓楚。

“桓司马方才似乎仍有话未说完。”吴芮道。

桓楚觉得吴芮挺厉害,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否则也不会是汉初异性诸侯王之一了。

桓楚道:“确实如此,在下最大的忧虑也仅仅是个人推断,当众人之面,确实难以言明。”

“哦,推断?”

“是的,仅仅是推断。”

其实桓楚不想多讲,欲长话短说。若太过细致,甚至会引起吴芮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和猜忌,一个基本上对时局走势判断无误的人,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估计带来的会是祸从天降。

桓楚小心翼翼说道:“敢问君上,此次兴兵,可曾见到天子诏令和太尉府批文?”

吴芮道:“不曾有,但在郡守府,吕赞曾言讨得郎中令口信,追回赋税,将功补过,既往不咎。”

桓楚道:“这就是了,半月之间,政令往来哪有如此之快。敢问君上,若征讨未果,朝廷问起擅自起兵之责,当如何?”

吴芮笑道:“本君未用朝廷一兵一卒,何来擅自起兵之责,若要问责,郡守吕赞和郡尉萧子陵难脱干系,呵呵!”

看样子,吴芮早就想通了这一点,不过桓楚心里知道,现在的朝廷可不会按正常的套路出牌。赵高即将掌控朝廷大局,李斯、冯去疾等败局已定,朝廷上下牵连甚广。

桓楚道:“咸阳朝中,赵高与李斯势如水火,旁人眼里,君上当属何人门下?”

吴芮沉吟道:“当属丞相门下。”

桓楚道:“今日兴兵,朝廷尚不知,只有郎中令口信,那吕赞便敢如此,可见赵高专权之重,李斯等人恐难与之匹敌。若半月之内剿灭黥布,君上则可将家丁武装散于四处,不显山不露水;倘若战事迁延日久,则君上数千兵马置于明处,调动频繁,声威日隆,消息必会传入朝堂之上,真如此,君上祸不远矣。”

“赵高此人,心狠手辣之辈,只要一经发现端倪,怎肯放弃打击政敌的绝佳机会,君上无需朝廷一兵一卒,钱粮器械,就能困大盗黥布于衡山中,拥兵自重来形容君上不为过矣。赵高巧舌如簧,若将此事上奏天子,天子必然震怒,既能掩饰自己揽权兴兵之责,又可打击政敌李斯诸人,试问到那时,渐渐失势的李斯能保得住君上吗?君上又该如何自处呢?”

吴芮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今时不同与往日,自己还是出了昏招,为保护吴家的元气,却过分地暴露自己的实力。最近听闻天子东巡三晋之地,竟然弑杀了不少当地豪强和与之牵连的官员。如今自己如此高调行事,这不是作死的前奏嘛!

随即,吴芮瞧向桓楚,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奇怪、半分疑惑,还有些许冰冷。

吴芮道:“看来,桓司马不光是个武人,甚至对朝政时局都有深刻的见解,当初司马相救夫人于危难之中,本君是感激万分,对桓司马印象极深,现在恐怕要重新审视阁下了,不是吗?”

“阁下”二字说出来,吴芮咬字极重,桓楚第一次感觉到吴芮面善的外表之下,隐藏的霸气与威严。

桓楚觉察出不妙,吴芮心中有了恐惧,害怕最近发生的一切是某些人精心设计的局,一个将吴芮困死的死局。假如现在自己狐假虎威,胡乱说自己是赵高属下,逼吴芮效命于赵高,保不准就会被吴芮亲随拿下,军法从事。

桓楚微微叹了口气,从容言道:“君上仁义,海内知名。在下对君上钦佩之至,甚为仰慕。自随君上入庐江以来,在下一直没有对君上言明,桓楚本属会稽吴城项氏门人,还望君上海涵。”

吴芮面色稍解,心生疑惑的问:“项氏门人?”

桓楚道:“不错,在下确是项氏门人,恩师乃楚国上将军项燕。”

吴芮很震惊,但深信不疑。因为谁也不敢胡乱地说自己的恩师是项燕,项家不仅是楚国世家之一,更是目前故楚国整体军事力量的代表,在荆楚大地,势力首屈一指。谁敢胡乱编造此话,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估计都难逃项氏家族得追杀。

想通了这一点,吴芮面色复杂地望向桓楚,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武艺卓绝,谈吐也算文雅,项氏门人,荆楚一带到哪都能弄个一官半职。没想到,跑到自己这个鄱阳县令的手下当差,要说桓楚有害己之心,确实找不到任何理由,吴芮这回真地有些糊涂了。

吴芮当然想不明白,因为桓楚看上人家女儿了,否则桓楚可不想管这档子事情。

桓楚上前,面露真诚而言:“君上,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半月之内拿下黥布,一切照旧,应会相安无事。如不能,当即刻撤出,家丁武装散于四处,令遣人拜访郎中令重金贿赂,朝堂之上风波诡异,君上还是脚踩两条船吧,或许会更稳当些。”

吴芮并没有表态,但桓楚心里清楚,应该是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为了安吴芮之心,桓楚将几个月前下相县杀殷开山一事和盘托出,省略了流亡之事,因殷开山是会稽郡守殷通族侄,所以,受项家少主项羽的安排,暂息居巢,才有游猎相救夫人一事。

吴芮见桓楚语气真诚,叙述条理分明,不似有假,心中大定。看桓楚眼神不仅是感激,更多了几分欣赏与器重。豪门世家之间,虽有矛盾与争斗,但更多是相辅相成的依附关系,盘根错节。有了桓楚这条线,若能和吴城项氏之间同气连枝,那就再好不过了。

吴芮甚至提出,待战事一了,便请郡守吕赞运作太尉府,免除桓楚被通缉一事。桓楚连忙表现出感激万分之色,对未来的老丈人,面子上事情还是做的。其实不出几个月,天下将乱,到时这天下群豪有几人不被通缉,杀一人,你成了通缉犯,项羽杀了千千万万的人,最后却成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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