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穷途末路

夜色深沉，通往咸阳的官道上，荒草离离，司马欣率数十骑一路狂奔，脚下，苍茫的大地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他受章邯所托向咸阳报信，秦帝国最后一支军事力量被诸侯联军围困而危在旦夕，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唯有请陛下与赵相速作决断，尽发关中之兵救援与诸侯联军生死一搏。

经过数天长途奔波，帝都咸阳终于慢慢显现在渭河平原的地平线上，这是一座巍峨壮丽的都城，经秦国数代君王的苦心经营，固若金汤，大气雄浑，见证着秦帝国数百年来的风风雨雨。曾几何时，它强大的连任何对手都心惊胆战！如今，它却犹如回光返照的老人，拼劲最后一丝气力，向世人展现着最后的辉煌。

一员部下策马奔至咸阳城下，大叫道：“我乃章邯上将军属下，有紧急军情奏报朝廷，快速速开城！”验明身份，守城士卒不敢怠慢，开门放入。司马欣留下众人，独自奔向二世皇帝胡亥的居所望夷宫。

数年来，帝国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对胡亥的荒诞行为早已经变得麻布，司空见惯，若没有重大刻不容缓的事情，朝臣们决计不会奔向望夷宫。

最近，情况又有的新的变化，官员们即使有重大事情都无法面见皇帝了，宫中原羽林卫将军，正宗的老秦人已被赵高撤换，换了个长久以来向赵高邀功献媚的冯岐将军，从此以后，没有赵高的点头，谁也甭想见着皇上。

司马欣被阻止在望夷宫外，进退两难，从日出一直等候到日落，他却毫无办法，焦急万分。好不容易临近日暮，宫里传来一句话，“陛下不见，司马长史还是请回吧！”

司马欣绝望了！

他明白皇帝虽然年轻、任性，声色犬马，但还不至于糊涂到大秦危在旦夕之间而不闻不问的地步，皇帝恐怕已经身不由已了，如今，庙堂之上能做主的，能说上话的唯有赵高一人，能够救二十万秦军于危难的也只有赵高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日在赵府门前，司马欣希望能拜见赵高，可每次都被无情地拒之门外。其实，司马欣知道赵高定是不愿意见他，但他找不出赵高为何不见他的理由，帝国糜烂至此，身为丞相，能不管不问吗？

可惜司马欣永远不会明白赵高的心思，帝国衰败如斯，总是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以前是李斯，后来李斯被赵高整死了，接下来会是谁？赵高总不能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吧，算来算去，只能是章邯，一则章邯必须为巨鹿之败担责，二则章邯拥兵自重，有雄心没贼胆，留着对赵高下步称帝会是个极大的威胁，所以绝不能留下！

连续三天，在赵府门前，司马欣灰头土脸，一筹莫展，只得另想他法，遣人备下礼物贿赂门人欲见赵高，孰料还是等来仆人们偷偷摸摸的一句话：“丞相疑之。”

司马欣心中恐惧，发现事情不太对劲，能被赵高怀疑、惦记上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蒙恬、蒙毅兄弟，李斯、李由父子，哪个不比自己树大根深，可最后呢？除了伸头一刀，无路可走！司马欣遂带领部下连夜出逃。

不过司马欣用了点心思，他带领部下并未从原路返回，而是转进偏僻的小路。果不其然，他们竟然发现秦军大队人马疾驰而去，司马欣被吓得犹如惊弓之鸟，惶恐之极。他再也不敢沿大路而行，尽抄小路返回章邯军中。

其实，就巨鹿秦军惨败不久后，这则令人震惊的消息经百姓士卒们的发酵扩散，如同鸟儿长上翅膀一般飞越函谷关，飞到远在咸阳的赵丞相案头，他早已知晓。

司马欣风尘仆仆一路赶来所谓何事，赵高想都不用去想，更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赵高为了实现称帝野心，就必须除掉章邯和紧紧跟随章邯的二十万军队，章邯以及他的军队是自己登基称帝最大的畔脚石。

赵高甚至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即使失去章邯，失去二十万秦军，大不了秦朝势力退出函谷关外，中原重新回到六国并列的时代，回到几百年前。凭借着关中的富庶与险固，秦国虽然进取不足，但自保有余，所以无论司马欣来或不来，章邯以及他的二十万秦军将士的运命早就注定，注定东家不收西家不要，注定是个弃儿！

秦国朝议之上，赵高俨然如皇帝，一人主持着朝议。当说到章邯二十万秦军被诸侯联军围困时，顿时朝堂之上就炸开了锅，群臣议论纷纷，很快因意见不合，形成两大阵营。

一方认为章邯军团是秦国最后的有生力量，必须得救，否则中原不复为秦有矣！

另一方完全摸准了赵高的心思，牵强附会，大骂章邯，更有甚者言章邯拥兵自重，临敌怯战，欲让将士们拥戴为王，有自立之心。

赵高听得连连点头，此番举动，自然逃不过阿谀奉承者的眼睛，于是后者之意占了上风，形势一边倒，最后赵高以二世皇帝的名义给章邯下了道诏令：痛剿叛军，不得有误！

章邯很快接到朝廷的诏令，他和李斯穷途末路时一样，心中充满了悔恨，恨自己为一己之私欲陷国家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章邯依旧不相信这是二世皇帝的主意，这不过赵高玩弄权谋的伎俩，他相信二世皇帝会看清如今发生的一切，绝不会坐等秦国的覆亡，国祀断绝。

仅仅过了二天，司马欣就落魄地返回军营，带回了令章邯绝望的消息，现在，咸阳早已被赵高控制，在赵高眼里，章邯等人的忠心简直一文不值，他们已被咸阳放弃，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支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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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季比往年来的特别早，中原已经下起了雪，一夜之间，大地忽然白茫茫的一片，巨鹿之战硝烟散尽，数十万将士们的累累白骨随着漫天飘舞的雪花被深埋在地下，了无踪迹，彷佛所有都恢复往昔，唯一不同的是天下却记住了一位英雄的名字，项羽！

章邯静静站在雪地里，久久未挪动身体，几乎成了一个雪人，无垠的天地间，他显得如此的渺小，嘴中不停地喃喃自语：“项羽！项羽······”

一个让章邯英雄迟暮的人，章邯未尝一败的战绩在他手中结束，项羽，章邯命中注定的克星！

前几天，章邯收到一封劝降信，赵国大将陈余的亲笔信，信中列举当年秦国白起、蒙恬的故事，他二人虽大有功于秦国，最后却落得被赐死的下场，所以奉劝章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十分简短的一封信，章邯却花了好长时间读完，久久无语。

他是多么想率领手下将士与楚军决一死战，以全名节。但在昨天，他隐隐发现他不再能够完全掌控这支军队了，军心已经开始涣散，他再也不是人人敬仰、人人畏惧的秦国上将军了，从司马欣、董翳等高级将领的言行目光中，章邯怀疑他们私下里甚至已经串通在一起，目的只有一个，降楚！

二十万秦军有很多并不是真正的秦人，他们是骊山刑徒，是原东方六国之人，他们与楚军、诸侯联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司马欣都曾经有恩于项梁。

如果真的要章邯一意孤行，硬同楚军决战，不难想象，这二十万秦军的结局一定会混乱不堪，可能比降楚还要糟糕！

古有云：哀莫大于心死！

章邯的心算是彻底得死了，国家糜烂不堪，再没有人去关注它的生死存亡，将士们心中迫切渴望上将军章邯能否低下高傲了头颅，为将士们争取一次活命的机会。

章邯默默地站在雪地中，白色胡须结上一层冰棱，面容憔悴，很难想象几个月前，他还是意气风发，谈笑风生，带领手下数十万弟兄沙场纵横。

司马欣、董翳走到章邯身边，说道：“上将军，项羽来了。”

章邯转过身来，凝神望去，不远处，项羽率领着诸侯联军飞奔而来。为首的是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一身金黄色的甲胄，在白色雪地上更显得气势十足，一股藐视天下的神情。

眼前的年轻人就是项羽，章邯心中不由一叹，自己是真的老了。

章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去，败军之将不可言其勇，章邯努力地保持着最后一丝尊严，但一想到二十万秦军将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章邯长叹一声，言道：“罪臣章邯参见项王。”

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中原大局已定，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