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新安（五）

项羽见到虞子期时，虞子期早已没了气息，面色苍白如纸，鲜血映透了铠甲，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项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快说！是谁干的？”项羽双目通红，怒吼着问道。

项羽极爱部下，楚军士卒皆愿为其死，多年战斗，项羽与虞子期结下深厚的情谊，更何况还有虞妙菱这层关系，二人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一般。

黥布假装有点哆嗦地回道：“日暮时分，末将带人出营巡弋，见十里外树林里有打斗之声，末将偷偷靠近发现，虞子期身中数刀，仍在骂声不绝。”

项羽问道：“他在骂谁？说！”

黥布回道：“他在骂桓楚，骂桓楚忘记了楚国多年来所遭受的苦难，骂桓楚忘恩负义，为三千秦人背叛楚国，现在全然不顾当初兄弟之间的情份，竟然决定率全军离开。”

此时，项羽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怒气冲冲问道：“快说，子期还说了什么？”

黥布接着回道：“虞兄弟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把此事告诉项王，绝不允许桓楚做出助纣为虐的事。可是桓楚为了顺利带领手下将士离开诸侯联军，不得不痛下杀手！”

恰在此时，项羽帐下小校来报，言桓楚全军不知何故已经拔营而起，往北方疾驰而去，看情形，估计快有一个时辰了。

项羽怒吼道：“桓楚，本王绝不放过你！传令，点兵！”

“且慢！”范增的一声怒喝阻止传令兵。

范增走到项羽身边，劝说道：“羽儿，你难道忘记我们的兴楚灭秦的大业吗？如今关中已近在咫尺，秦国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听闻刘邦已率兵进入武关，说不在已在奔往咸阳的路上了。干大事要权衡利弊，事情有轻重缓急，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啊！”

项羽怒气难消，恶狠狠地说道：“怎么？难道子期兄弟之仇就不报了吗？”

范增回道：“非也！子期之仇岂可不报。但现在却不是时候，若派数万精锐兵马去追击桓楚，则我军整体实力有损，如何能确保稳稳占领关中。若派出了兵马少了，又如何能成事。”

项羽恶狠狠地说道：“何须太多兵马，本帅手下八千精骑，斩杀定难军如切菜一般，杀桓楚如杀一狗！”

范增着急说道：“羽儿，难道你不明白亚父的意思吗？你若率军前去，诸侯没了主心骨则必然离心，会给秦人以**之机。只要我们拿下了关中，亡秦之后，天下以楚为尊，羽儿你号令天下，何人敢不从。桓楚逃亡北方，犹如丧家之犬，可命赵王歇引兵击之，必能获桓楚项上人头献于阶下，来祭奠虞子期在天之灵！”

钟离昧亦在帐内，心中对此事疑云重重。

眼见目前的情势，只能劝谏道：“范柱国言之有理，如今秦国和那抢着入关的刘邦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项王，请三思啊！况且，虞兄弟之死恐怕没那么简单，桓楚与子期早就相识，情同手足，卑职很难想象桓楚会痛下杀手，卑职以为此事当彻查！”

听闻钟离昧之言，黥布冷冷道：“要是依钟将军之言，那么岂不就是黥某人在欺瞒项王？虞兄弟之死，可是黥某亲眼所见。”

黥布年轻时为骊山刑徒，受尽秦人的欺辱，此时，心中见钟离昧怀疑，于是趁机转移话题，满脸愤恨地骂道：“他奶奶滴，都是那些老秦人惹的祸，当初投降时就该统统杀了，否则哪有现在这些事，子期兄弟也不会惨死了。”

项羽沉默不言，显然没有将钟离昧的话放在心上，桓楚的背叛似乎已经在他的心里深深地留下烙印，根本无法挥去。

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去背叛的人，杀掉同胞手足已毫无悬念！

走到虞子期身边，好兄弟这样离去，项羽心中痛苦不已，咬牙切齿地迸出几个字，“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老秦人一个不留！”

说完，项羽口中喃喃自语：“子期，为兄就要让这数万老秦人为你，为叔父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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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回事，自从虞子期死去那天过后，本来有点暖洋洋的冬季陡然变天了，白天，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到处刮起狂风，一到夜里气温更是大幅度骤降，寒风凛冽。

二十万秦军投降项羽后，被分割成数个部分，分别由章邯、司马欣、董翳各领一部，其中章邯所领的就是五万老秦人。

最近，这五万老秦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上将军章邯整日借酒消愁，军务废弛，部下们屡屡被楚军羞辱，非但得不到公正公平的处理，反而会被联军军纪官趁机讥笑一番。

再到后来，那些杂七杂八的诸侯联军也丝毫不将这些秦军放在眼里，遥想当年，他们很多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被迫承担着繁重的苛捐杂税以及沉重的劳役，还时常遭受秦军非人的虐待。

今天，这帮老秦人栽倒自己手里，正所谓人善人欺天不欺，如今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他们将几十年来心中压抑的愤恨狠狠地倾泻出来，统统倾泻到这群老秦人身上。

这几天，五万老秦人日子更加苦不堪言，天气越来越冷，可他们还穿着秋季的单衣，章邯派人已经好几次向联军军需官要求补给冬季棉衣，但此事一直毫无音信，若不是他们从小生长在西北之地，恐怕早就冻死了。

糟糕的事情还不止这些，食物变得越来越少，以前一天尚有两餐粗糙的米饭，或者是几个馒头、咸菜充饥，可是现在每天最多只能喝到两碗清澈照影的稀粥以及一两个窝头，就这么一丁点食物还要看楚军伙头军的心情好不好，稍有不慎，得罪了这些伙头军，弄得不好会全天断粮。

饥寒交迫之下，这些老秦人畏畏缩缩地聚在一起，咒骂不已，咒骂章邯欺骗了他们，本以为归降会有个好的结局，早知这样还不如战死，或许还能拼出一条生路来。

更有一些身强力壮的秦军，趁着自己尚有一战之力，偷偷地聚齐在一起，准备奋起反击或是出逃，反正总归一句话，比呆在这里等死强吧！

正在此时，楚军来人传话，言明由于前段时日物资紧张，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现在各地的粮草辎重皆以运达新安，章邯及手下将军已经被项王请去军营办理交割事宜。请众将士五千人为一组，分别到指定地点领取物品。

传令官说完，数万老秦人欣喜如狂，再不用忍饥挨饿了，于是很快集合队伍，在楚军传令人员的带领下，赶往指定地点。

去的结果很容易想象，等待他们的是大批楚军精锐，还有那些已经挖好的陷阱。整整一天，数万手无寸铁的秦人就被手持强攻硬弩的楚军砍杀、坑杀、射杀殆尽。

是夜，北风呼啸，那呼啸之声犹如数万秦军的冤魂在呼喊，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新安大屠杀也有极少数漏网之鱼，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赶去从而躲过一劫，当知道发生巨变时，他们冒着凌冽的寒风，托着疲惫的身躯，心胆俱裂地逃到函谷关。

新安，项羽一天时间屠杀五万老秦人，整件事就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关中大地。